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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走神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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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驿雨也没再问下去,他心里清楚买车的时候故灵多半会屁颠屁颠跛着脚跟过去。
到时候让她亲自挑好了。
他小心地抽出了埋在抽屉深处最后的几本练习册。
每本本子翻开的第一页都有几行淡淡的铅笔字迹,大致是日期,页数,题号。偶尔会有几颗五角星散落在其中,告知看客该题目的重要程度。
秦驿雨被密密麻麻的文字怔得头晕目眩。
一旁的故灵把脑袋埋在臂膊间,打着哈欠闷声哼唧道:“活该”。
时间:6月1日
作业:
P61-1.1、1.3、1.5
P62-3、5.2(2颗星星)
P63-6.1(第三问不做)
时间:6月2日
......
时间:6月15日
秦驿雨翻开了最后一本练习册,索命的作业量依旧没有好转,所有东西加起来得不眠不休写三天才能勉强结束,一阵疲惫感陡然间袭来。
刚想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合上书,却突然看到那几段清秀端正的作业告示中,挤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走】
【神】
这两个字写得断断续续,写得如烟如梦,写得意识恍惚。
“故灵。”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熙攘的班级里显得格外独特,一路跌跌撞撞地闯进故灵的梦境中去。
故灵从臂膊间探出脑袋,略带困意的眼角飘向秦驿雨,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驿雨敛去神色,
他淡淡地从故灵扔在地上的书包里抽出语文书,推到她的指尖下方。
“早读了。”
故灵了然,将书盖在毛绒脑袋上继续趴下了。
她的语文成绩很好,秦驿雨看她实在太困,也没再喊她。
班级里读书声阵阵,依旧是熟悉得参差不齐,毫无感情。
秦驿雨跟在里面轻轻地念着,故灵也凭借高中语文学霸的本能埋着头跟着背几句。
“翻到第92页。”
“《卜算子·咏梅》预备起。”
......
大概念了七八篇古诗和文章以后,班主任终于来到班里,宣布了下周一放假的事宜,然后喊大家下楼集合做早操。
除了古原镇远近闻名的脚伤患者留在教室休息和连旷两周课的重症患者被喊去办公室了解情况之外,其余人欢呼雀跃,一哄而散,纷纷出了教室。
故灵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
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瞬之间的冰冷,然后挣扎着从座位空隙间站起来,扶着桌子和栏杆一步步走出教学楼。
周五的校园,总是激情回荡着校长振奋人心的发言词,那张薄薄的白纸黑字上,印着即将公布的本周优秀集体,以及违反校规的顽劣分子。
钢丝网将操场和楼宇隔得干净利落,故灵越过金属编织的网格眼遥远地看着操场上那一排排人影。
密得如同尘埃,小得如同蝼蚁。
她知道秦驿雨不在那,无趣地撇过头,拐弯走向了边上废弃的一栋平层建筑。
建筑周围清清冷冷,外墙墙屑坠落,岁月的刻痕斑驳地留在世人面前。
正对路口的大门被施工材料堆砌堵塞,一个简易的标示牌竖在砖瓦尘土中。
先是一行红色的醒目的大字:“施工处,注意安全!”。
然后是另一行白色的小字:“医务室:直走20米后左转”。
故灵绕去了侧边的小门。
穿过一段昏暗狭窄的长廊后,里面是明亮开阔的大厅。
一排排开得正艳的花草整齐地列在瓷砖台面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在似锦的繁花中潺潺流淌,惹得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若不是这里的常客,她大概会认为这平层是哪位土地神仙开辟的桃源。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大厅办公室的木门前,敲了两声。
“请进。”
嘎吱一声,木门从外向内推开。
办公室不大,温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办公椅前一位身着医生大褂的女子身上,纯白的色彩忠顺着那如水般的凝脂白玉的脸。
故灵合上门,斜倚在门框上,让单薄的身体重量全压在左脚上。
她抱着手臂,打趣道:“沈医生,要是我花粉过敏,你就完蛋了。”
沈樨正低头养护着一盆刚长起粉色花骨朵的盆栽,她轻轻点了下含苞的花瓣,闻言笑笑:“反正只有你和驿雨来。”
她把盆栽小心地放到办公室尽头的窗台上,终于正色打量起故灵受伤的右脚踝。
片刻后,沈樨诚恳地赞许道:“恢复得不错,不过慢慢来,循序渐进,先别走太多路。”
“知道了。”
故灵看着沈樨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一罐深红色的药瓶。
沈樨把红花油递给故灵,顺便嘱咐了一句:“别松懈,还和之前一样。”
故灵想起这几日被红花油涂抹后火辣辣的滋味,属实开心不起来,摇头叹气道:“你这植物园,就没别的治疗跌打扭伤的药了?”
沈樨觉得好笑,回道:“你想要什么样的?”
故灵自打出生起就待在古原,要问语文课本上第几页第几行写得什么,她或许能试着答上来,但其他世面见得真不多,这直白的医学问题,就像是回答那诡异晦涩的英语题目般困难。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模糊简单的词汇。
“就想要那种,冰冰的,凉凉的,柔和一些的。”
甚至还想出了比喻的修辞,就像秦驿雨的体温那般。
不过她当然没说出口。
沈樨舒服地仰面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作出请回的姿势:“很可惜,我这儿没有。”
她眨眨眼,看着故灵睡得乱乱的蓬松的深棕色碎发,又添了一句。
“不过你同桌有。”
故灵深知沈樨是在打趣她,倒也没恼,只是没由来地起了丝念头,
她想问问沈樨,秦驿雨那家伙的体温真的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里吗?
就在这时,上课的预备铃突然响起,她撇撇嘴,把红花油揣进兜里,道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就算问出口了,沈樨应该也只会回答:“正常不正常不知道,反正是个人。”
即便是和沈樨再熟,她也从没因为自己逾越过半分的职业操守。
她是她,他是他。
......
蹒跚回到教室的故灵可怜兮兮地在老师面前掏出崭新的红花油,企图自证清白。
数学老师纵然顶着一张严肃脸,对着伤员也没辙,草草教育了句:“故灵同学,下次提早去。”就放故灵回了座位。
秦驿雨笑着看故灵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回了位置。
他刚刚看故灵不在,就简单把二人的东西换了下,让故灵靠外侧坐,方便她乱逛。
故灵看自己位置被搬到外面来了,心下一动,安安稳稳地坐好,准备上课。
班级短暂的寒暄时光在故灵落座后宣告结束。
老师左手提着教棍,右手夹着粉笔,在讲台上敲敲打打,几黑板后,下课铃终于响起。
故灵还在努力照着黑板订正答案,抬眼发现第一排同学的桌面上满是粉尘污染,心痛地砸咂舌,幸亏她没坐在第一排。
当年年少聪颖,选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第四排座位,还挨着个大帅哥。
她心下满意,继续奋笔疾书。
可不能对不起苍天的厚爱。
调了位置,秦驿雨就换到了靠墙的一侧。
他侧着身,视线直直地朝向故灵,又撑手打着哈欠,感叹这座位真有魔力,自己困得不行,原先打瞌睡的人反而打了鸡血一般。
故灵直觉一个无聊的视线正对着她的脸颊,她疑惑地停下笔,转头质问:“你不订正?”
秦驿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提醒她:“我还没做。”
故灵坚定地提笔:“那你别打扰我。”
秦驿雨只当她学魔怔了,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两棵梅花树,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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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秦驿雨和往常每次失踪后又突然出现一样,风流半个月,归来仍是课程进度丝毫不落的一枚学霸,早晚还顺便帮故灵打包了两顿饭。
故灵夹着筷子,索然无味地捣着塑料饭盒里的红烧鸡腿。
一旁满是红色叉叉的英语考卷大咧咧地摊在桌上。
秦驿雨看她吃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一口肉嚼了三分钟,干脆伸手把那张红卷子收到了自己这儿。
故灵看得入神,视线突然被一只白皙的手背框住了大半。
呀,那手还是个偷贼,偷走了她的试卷!
故灵大叫:“逮,小贼别跑!”
秦驿雨瞬间故灵想要抢回卷子的不安分的手:“好好吃,吃完我跟你讲题。”
故灵这才如梦初醒,郁闷道:“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我旁边没人。”
秦驿雨无奈。
“毕竟全班就我一个人天天单座。”
“真自在,啧啧。”
说罢,她摇摇头,开始大口吃饭。
不知为何,秦驿雨在那句咬牙切齿的短促的拟声词里听出了些少女的哀怨愁思。
他也没再拱火,乖乖阖眼补觉,准备晚些去大战集市。
故灵听到秦驿雨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着他。
少年依偎成一团,整个人融进了背景的白墙里。
浓重的黑眼圈隐匿在浓密的睫毛下,苍白温柔的脸靠在墙壁绽开的裂纹中央,脆弱得毫无防备。
早上那副病态的样子从来都不是错觉。
骗子。
故灵看着看着,狼吞虎咽就变成了细嚼慢咽,整个人开启了静音模式。
......
六点的钟声响彻天空,震得故灵贴在课桌上的脸蛋直发麻。
她不悦地睁开还在梦乡里的眼睛。
班级空空荡荡,校园空空荡荡,
窗外,黄昏勾月,红日悬于天际,一部分将那褐色的低垂的梅花枝染上一层虚假的金色,另一部分打在秦驿雨半个桌面上。
故灵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了一双本该出现在这个处于花样年华时期的少年正常的血色的手。
浑浑噩噩间,光下的手移到了暗处。
秦驿雨醒了,她也醒了。
故灵移开视线,意犹未尽地回想着刚刚那幅好看的场面,下定决心以后多在这个点拉他出去转转。
秦驿雨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去集市吗?”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