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旅馆》鲜烤吐司

2、？与记忆一同消散

　　嗡鸣声像水波一样在他脑海里荡漾着。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离。
　　他以为会陷入浓稠黏腻的……什么？但等他将紧闭着的双眼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绿色的原野。
　　风声呼啸，草木疯长。
　　林孑低头向身上看去，短绒的兽皮和结实的棉麻布料缝合成一件略有些粗犷的衣服，用手触碰关节和胸腹处，还有看不见的铁甲被包裹其中。
　　抬头，地上隐隐的有一条土路，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被杂草和灌木挡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心里有点疑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就像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好像目前也没有别的选择，他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身前不远处有一条小小的沟，沟里流动着的水并不清澈。乌黑的冒着泡，像童话故事里女巫锅里熬着的毒药。
　　在这样的沟旁边，长满了灌木。生着的叶一面深红一面墨绿，细细小小的刺长满枝叶，结着光滑而亮红的果实。
　　这是可以吃，而且是必须要吃的。他的潜意识告诉他。
　　于是他伸出手，仔细的避开那些细小的刺，摘下了一捧红色的果实。将上面的果托摘掉之后送入口中。
　　“唔…”
　　水果汁液带来的刺骨严寒顺着食道缓慢而坚定的楔进他每一条肌肉纤维的缝隙。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希望能为自己身上汲取到温暖，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最终是寒意自行散去，他用还打着哆嗦的手将自己从地面上撑起。跨过沟，接着走，天色渐渐暗了。他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有一缕烟火在灰黑的天幕上飘摇。那是一个小小的土包，旁边有野炊的器具。
　　他躲在一旁，没有贸然靠近。他摸不准这里主人的脾性。
　　果然，不多时他就听见有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往这边走。走的时候还有重物拖地的声音，就好像他们两个人合力在搬运着什么一样。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们，你们也应该知道不守律令的下场。”
　　先开口说话的是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异常嘶哑。她一边说着，一边应该还松开了提着重物的手。他听见了砰的一声。
　　“…大人…这事只有您知道才是正常的……我们这样的奴仆怎么配知道…他现在这样，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吃了…？”
　　这是个男的。第二声闷响，他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松开了手里的东西。
　　林孑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不妙。
　　“你想吃跨过沟的人吗？确实，吃人不算禁忌…不过你不想活了，直接告诉我不是更方便吗？”
　　“可是…”
　　那不就浪费了吗？
　　躲在灌木之后的他总觉得那个男人想说这个。
　　“埋了他。”
　　“…是，大人…”
　　那个男人说着，同时还有明显的咕噜声。
　　说是要埋，却没听到掘土声，倒是从灌木的树影间看到了更旺盛的火光，同时还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的烧焦味。
　　这里不能待了，他得找个更安全的所在过夜。
　　“谁！”
　　还没起身，仅仅是碰得身边的灌木微晃，就已经被发现了。
　　林孑悚然一惊，心里涌起的恐惧感使他顾不上许多，起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天已经黑了，辨不清方向。他连沟都还没靠近，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扼住，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被按在地上了。
　　“不愧是部落的英雄，雄风不减当年啊。”
　　男人低着头，眼神下垂。
　　“不敢当。”
　　原先在火堆旁的女人走到被制服的林孑身前，用彩着色的手指抬着他的头，神色凝重的端详了片刻后竟然勾了勾嘴角。
　　林孑在地上不停的挣扎，喘着粗气，眼神渐渐聚焦，借着不远处的火光看清了这两人。
　　按着他的男人眼睛泛红，不知道是火光的映照还是天生如此，胡子长得可以编织成束，他视线从下往上正对上男人的脸，那神色格外的凶狠，带着一股独属于流浪者的精明。而那个女人眼睛倒是清明的，面上并不饱满甚至说得上消瘦，在摇曳的火光中，她下颌角显得格外锋利，没有被头发挡住的额角上印着一片绿叶，不知道是用什么纹上去的，在黑夜里泛着荧荧的光。她并没有寻常女人的柔美，比起她偏向中性的容貌，她那种平静得几乎有某种神性的气质更吸引人。林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却又觉得她身上更多的是荒诞。
　　“嗯。”
　　男人的手，压得他肩背生疼。
　　男人用一种非常渴望的目光盯着林孑，咽了咽口水，低声说“大人，您应该也饿了吧，我这就为您处理食物……”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就要划向他的脖子。
　　没有办法挣脱了，他索性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等刀落下。
　　林孑意料中的刀没落下，反倒是被温热腥臭的液体溅了一身。
　　“咳…呵……大人，你……”
　　身后那原本坚实灵巧的□□瞬间变得笨拙，晃了晃就往地上倒去。
　　脖子上没了钳制，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眼神疑惑的看着那女人。她丢掉手里的刀，正甩着溅到手上的血。
　　“别那么看着我。你现在可以叫我何稚。”
　　自称何稚的女人蹲下身又一次的打量着他的脸。
　　“跟我走，不然就杀了你。”
　　她语气认真，加上脸上还没擦干净的血迹，林孑相信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马上就能再掏出一把刀抹了他的脖子。
　　他从还没恢复的嗓子里挤出个单音表示同意。听见音的何稚麻利的将他半拖半架，带到火堆边，转身又向男人倒地的方向走去，准备将他也拖过来。
　　在火堆旁，他一眼就看见了刚才蛋白质味的来源，在那火堆底下有一团焦黑色的物体。
　　也许那就是他们运过来的“人”？
　　他环顾四周，仔细的辨别着每一条隐约的路，希望能找到机会逃离这里。
　　“我劝你别动歪脑筋，不说我会杀你，离开这个圈你也不一定能活过这个晚上。”
　　何稚力气大的很，像是不屑于隐藏，她扛着一具人身也走的不摇不晃。她像背后长眼一样对林孑做出不带情绪的评价。
　　圈？
　　他这才注意到，以火堆为中心有一个十米见方的圆，用泛着暖光的野草围成，在火光的掩映下并不显眼。
　　他索性看向何稚。
　　“你为什么救我，我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用…”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稚打断。
　　她带着点杀气的回头瞥着林孑，“不该知道的事少问。你跑，我就杀了你。”
　　那杀气犹如实质，让他的呼吸都滞涩了起来。林孑打消了在今晚逃离的计划，“……何稚，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你…饿了？”
　　他想起这个被扛过来的男人曾经在言语和行为上透露出的食人癖好，又看何稚将他拖来，不由得展开了联想。
　　何稚出乎意料的停顿了一瞬，再开口是语气中竟然还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疑惑。
　　“你…忘了？”
　　他不解，“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何稚没有马上开口，凝固的空气让林孑不敢催促。
　　“……算了。部落的那谁犯过禁忌，我不是滥杀成性的人。你太久没吃东西了，给你弄点。”
　　林孑盯着地上尸体的眼神瞬间变得恶心。
　　还好她只是在男人身上乱翻一通。“喏，蛇肉。”她将找到的几小块黑乎乎的东西抛给他。
　　“谢谢…”就着火光的噼啪声和何稚沙哑的嗓音，林孑沉默的啃着剩在手中的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