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春天,天还凉的很,渔村东头的算卦先生裹紧他那肥大的道袍,颤巍巍地坐在市集中,没人来,他就闭目沉思,故作高深。
听村里老一辈人讲,这会算命的人都通灵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通世道轮回,人之生死。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青花带着刘图来算命,他要科考,她希望能图个好兆头。
青花颇恭敬对那老先生说:“先生麻烦你给他算一卦。”
只见那算命先生缓慢地睁眼,要了刘图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念道:“一入朝堂深似海,如花美眷温柔乡。从此迷途不知返,江郎才尽了余生。”
青花听后问先生:“此话为何意?”
算命先生收拾好东西往肩头一撂,对着她说:“他心存杂念,姑娘,他不是你的良人啊。”
“我家刘图不会这样!”青花紧紧挽着刘图。
刘图在一旁蔑笑说:“装神弄鬼,尽骗人钱财。”
先生听了刘图的话笑而不语,直径自个走了。
前方残余清晨破晓时分的薄雾,似笼罩在刘图心头,使他忽然忆起在那个用芦苇和稻草盖起的小厨房阴暗潮湿,只有灶台里的火光微弱摇曳,青花在为他缝补旧衣,她佝偻着,眼睛眯着,那时,刘图觉得她似乎变得很老,很沧桑。
他犹记得当日的对话。
青花见他,便立刻被她推搡着出去。
她说:“这样肮脏的地方,你不应该在。”
那旧衣穿了多年,早已破损。
她拿去缝补,不过自己说了句:挺好。她却忧心他不喜。
刘图离了厨房,那双被冰冷的河水泡得发红的手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明了先生对青花说的话,无非怕他沉迷女色误了青花。
抚着衣上的布丁,刘图凝视先生的离去对青花说:“无需太久,我会让你过得很好。”
远处的先生听闻摇头轻叹,身影被薄薄的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而近处的青花眼含氤氲,泛着泪光,微红着脸搓手:“都老夫老妻的,嫁给你后我觉得日子过都很的开心。”
刘图看向那迷雾深处,眼眸黑深深的:“不是这种粗茶淡饭的开心,我会让你锦衣玉食的快乐。”
张青花愣住,她是个农村姑娘,一辈子待在穷苦的渔村,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许下过什么诺言,她只知道相夫教子,三从四德。
她以为她会和她的母亲,她的姥姥,和全村的渔村女孩一样,一辈子过着精打细算,柴米油盐的日子,生活激不起一点火花,可是刘图对她说,她不会一辈子就这样过,哪怕这只是一个很渺小的希望,她信了,刘图就是她的天,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她就知道她的生命开始有了点诗情画意。
听了这些话她咧开嘴笑得很灿烂,脸红红的。
之后的相携离去,笑意深入眼底。
刘图也明白算命先生诗的话外意,是劝他淡泊名利,远离朝政。
可他想要飞黄腾达,除却科考,别无他路,他厌倦这种平淡的日子,他自信自己有才华可以施展,不该这样活着。
面对那些官员,他内心是愤懑的,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富贵一生,有些人却要寒窗十载科考功名,他明白,这是他的命,他别无选择。
青山相伴,绿水长流。
去科考的路途很遥远,刘图却很快的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洛阳,他在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诗文中体会过洛阳的街头小巷,在墨水渲染的水墨画里领略过洛阳的烟雨重楼。
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他真真正正地站在洛阳城里带给他的震撼大。
街道的喧嚣,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很向往。
洛阳,似一位妖治的女子蛊惑人心,摄人心魄。
客栈节简素净,不大却很完善。
可这儿的赴考书生没有一位像刘图似的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细细碎碎的杂言杂语传进刘图的耳中。
一位衣着上好之人更大胆言论:“衣裳如人,人如衣裳,如此穷酸,胸怀怎能大气,如何做官,胸怀天下心系百姓,为民办事!”
嘲笑讽刺像三月寒风刺骨且凛冽。
不待刘图反驳,便有一女子笑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必与你苟同?况且你衣着亮丽,定是个贪图享乐之人,如何能乐百姓之乐,忧百姓之苦?”
一时间众人被噎着说不出反驳话,便不再谈论。
刘图见她如此才情与机智,不同于渔村中的村妇,不由欢喜:“敢问姑娘芳名?”
“名唤柳橙玉,先生可别再像个榆木任人欺。”
柳橙玉离了客栈上了一轿子,里面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人正闭目养神。
她轻声说:“事已办妥。”
微睁眼,声音苍老地说:“此人今后我大有用处。”
轿子扬尘离去。
其貌倾城,刘图待柳橙玉离去后久久才上楼。
他回房重新换了一身下楼,他无法忽视那些言论。
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科考的日子,不管曾有过怎样的诋毁屈辱,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一柱香的时间。
科考的文章,刘图写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一生的志气与夙愿都流于纸间。
一张纸卷,文书百墨。
时间随着燃尽的灰,悄无声息的流逝。
钟鸣响起,落笔。
这一刻很慢,慢过十载光阴,却又很快,快过一柱香。
出了科考庭院的大门,十年岁月在这一刻殆尽,悲欢交合。
走在洛阳的街头,有很多卖小玩意儿的货摊,刘图掏出身上的碎银,想了想,买了一支木簪。
青花是刘图已逝去的父母为他定下的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她并不是刘图所心悦的那种飘邈如丽的女子。
他想再见见那个叫柳橙玉的女子,却不知她在何方。
回到客栈,客栈里人们或多或少的在议论科考内容。
刘图没有加入探讨的队伍。
他似忽然顿悟,无需多言,一切皆等结局。
洛阳的夏天很热,在等待中变得躁动不安。
像街头卖油饼的大娘熬的油,煎的饼,细熬慢炖,在火候刚刚好的时刻,油饼出锅了,放榜的日子也候到了。
放榜的那一天,客栈变得很热闹,熙熙攘攘。
一个细长而尖的声音:“刘图!刘图!科举状元刘图是也!”
刘图从房里出来,这声音贯穿他全身上下,欢喜的不得了。
倚栏,他闭上眼睛重重的呼吸,像是要把这几年没有喘过的气好好呼出。
这一天终于到了。
刘图的客房一下子转为最贵的厢房,所有的人对刘图一下子都变得谦卑有礼。
风水轮流转,所有诋毁过刘图,给过他难堪的人一夜之间都换了客栈。
如今的刘图,他们惹不起。
刘图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去,并无阻拦。
一个人回到房,刘图口渴地端起茶喝,眼角终是化不开的喜色。
茶,醇香浓郁,不像之前茶叶渣子泡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徒留白水的滋味,犹如一个人的一生,碌碌无为,平淡无奇。
他忽然瞟到那个衣裳,打补丁的衣裳,他将它拿出来,看了一眼就叫店小二进屋。
“帮我丢了吧,我不需要了。”
“好嘞,客官。”
那种衣服,他再也不需要。
从今以后,他拥有的会是锦绣华服,是这些卑贱的蝼蚁们穷极一生也触及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