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千年之前》月之旎舞

20、第十九章

　　等到夜深人静，身边的扣儿也拉着她的衣襟沉睡之后，满腹疑惑的许筝便把灵儿唤了出来。因为中午的落水，以及之前发生的那几桩事情，灵儿放心不下，便在许筝身上用了一道“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符。顾名思义，这符咒可以让许筝随时召唤她，既免了她时时跟在许筝身边的无聊，也省得许筝需要她的时候找不到人。

　　灵儿出现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一根吃得差不多的糖葫芦，小嘴上也沾了些红艳艳的糖浆，完全是一副普通小孩子的摸样。许筝扑哧一笑，等她三两口把糖粒吃完，就拉过灵儿，拿出手巾轻轻地给她擦嘴。都这么晚了，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这根糖葫芦的。

　　灵儿乖乖地等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便熟练地钻到许筝怀里。她一边在许筝身上蹭着，一边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熟睡的扣儿挤开。还好灵儿的法术还算管用，扣儿的脸都被挤得扁扁的了，也只是小声的嘟囔了两下，没有醒转。

　　许筝把她那点小小的心思看在眼中，心头又好气，又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投了这个小仙子的缘分，被她如此依恋，但见到灵儿一派天真，她又不好明说，只得小心地解开扣儿拉着自己的手，把她轻轻地挪到一边。这下，灵儿独占了许筝，心头的高兴和得意劲儿立马就流露了出来，小鼻头一扇一扇的，只差没跳起来欢呼了。

　　许筝用指尖点了点灵儿的小脑门，然后便把她搂在怀中，问道：“灵儿，大姐姐现在有事，你帮大姐姐一个忙好么？”

　　灵儿当然没有二话，挺起小胸脯，满口应承了下来。许筝笑道：“还记得上次把大姐姐推下湖的那个男人么？”见灵儿点点脑袋，许筝又接着说道：“大姐姐想知道他平时跟什么人见面、说了些什么话儿，就像白天那样的，灵儿可以帮忙么？”

　　灵儿一听，小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欺负大姐姐的，在她心目中自然是大大的坏人。要让她去把那个人踢几脚，打两下都没问题，就算是把青青姐和云衣姐姐给的符咒再用上两张，她也不是舍不得的。但要她跟在那个人身边，她就不是很乐意了。那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啊。

　　抬起头，灵儿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大姐姐，最终心一横，还是点头答应了。心头委屈，她便使劲地把小脸蛋往许筝脸上蹭，许筝也明白这实在是勉强了好玩活泼的灵儿，便又说了无数安慰夸奖的话，好容易才用把灵儿逗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十分平静的过去了。洪成矫那边再没有什么动作，灵儿这个小小侦察员也没有能传回什么有用的情报。倒是杨文跃天天过来看望扣儿，父女两个的感情渐渐融洽，让几个满怀心事的大人们也有了一点欣慰。

　　到了第四天，梁府那边递了帖子到客栈来，说是设了酒宴，要请他们四人去做客。赵及远等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多事，但想着梁老爷之前出了力，不好推托，便坐上马车一并去了。

　　许筝原本不是爱热闹，好交际的人，但从方翼口中知道了梁老爷的急公好义，心中也有些景仰和感激，所以往常赴会时那三分的不情愿也就淡了下去。

　　到了梁府，那梁老爷就笑呵呵地迎了出来，许筝一见这老人，心头不由得就将他和那初到北宋时遇见的陈三爷比较了起来。陈三爷原也是六十出头的岁数，但因为生活清贫，看上去竟是比这富态圆润的梁老爷老了十几岁。

　　她到了北宋不过半个多月，但这短短的时间里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心思烦乱，对于那位睿智的老人便极少挂念。这时猛然想起，心中顿时觉得很是怀念，又有些愧疚。这样一来，她对着眼前这位同样热心的老人，也就更加觉得亲切了。

　　赵及远他们对梁老爷也是十分感激，宴席之上的气氛虽然谈不上热闹，但却也十分的融洽。到最后，几个男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竟都多添了几分醉意。许筝虽然是女子，也跟着抿了几口酒。好在这时的酒都是些度数不高的黄酒，许筝就当是喝过年时的甜酒一般，倒也还算承受得了。

　　酒席正酣之际，梁老爷又提到了许筝这次的遭遇和洪家平时的恶行。他此时已有了五、六分的醉意，说着说着，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说道：“洪家那两父子仗着有几分财势，向来在乡里间横行无忌，真是可恶之极，是我武城县士绅的耻辱。”说着，老人又叹了口气，颓然坐下。“可惜官府受了他家的银钱，每每有县民士绅告状，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唉，梁某无能，竟不能让这一县民众脱此祸害。”

　　听了这话，方翼握紧拳头，低头不语；陈中临神色淡淡，恍若无事；赵及远低头沉思，似有所感。许筝望了反应各自不同的三人，又看了看仍旧一脸惭愧的梁老爷，心头涌起点点的感怀，便劝解道：“梁老爷你太自责了。这本就不是您的过错。惩罚恶人，那是官府的职责。梁老爷您扶助危弱、心怀正气，我等都很是尊敬。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洪府日后自有恶报，而梁老爷您积德行善，也自然有您的福报。”

　　梁老爷听了这话，才又露了笑容。他夸赞了许筝几句，又叹道：“洪府在一日，这武城县便要受一日罪。这任知县大人贪财怕事，想必也是没什么指望了。梁某也就盼望能有什么贵人，能为我等伸张正义，将这洪府绳之以法，那就是我武城县的大幸事了。”

　　宴席终了，梁老爷坚持着把他们送出了门，几个下人早已把方翼的马车牵了过来。方翼心头不痛快，多喝了几杯，头已经有些晕忽忽的。梁老爷看在眼里，便笑着叫了自己府中一个年轻的下人过来，让他替了方翼赶车。

　　许筝原本一直都是浅浅笑着的，等到那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她的笑容顿时便冻结住了。

　　想是因为之前梁老爷有吩咐的原因，一路上那年轻人显出了十分的机灵劲儿，不但马车赶得好，连嘴上也跟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公子小姐的叫得清脆。方翼也是好说话的，何况此时又有了点醉意，坐在马车外不停地跟他说话。

　　许筝同赵及远他们坐在车里，面上安静，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看那男子的摸样，分明就是之前与推落自己入水的男子私下相见的那个人。虽然她透过灵儿的记忆，只远远看了几眼，但却留了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个人，绝对没错。

　　想起当时听到的低语。“这次他们的梁子可结大了。”

　　又回忆起之前宴席上梁老爷的种种表现。

　　难道……

　　许筝想着，心渐渐寒了。

　　“许姑娘。许姑娘。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关心的询问。

　　抬起头，入眼的是赵及远带了几分紧张的面容。

　　“许姑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脸色这么白。”赵及远也顾不得自己之前的种种顾虑，慌张地问道。

　　“我没事。”许筝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紧握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松开，那手心中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外面的小哥，再把马车赶快一点，许姑娘身体不好，得早点回客栈休息。”赵及远撩起车帘，冲着外面高声喊了一句，接着又转过头来，担心地望着许筝。“许姑娘，你要不要先躺一下。”

　　看着向来从容的男子，这时为了自己而慌张失态，许筝不禁有些奇怪。但此时，她也顾不上想这些了，神思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很累。

　　刚刚还和蔼可敬的老人，现在身上却笼上了阵阵的疑云。她不想怀疑，却不得不怀疑。

　　酒席上那些温和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在后面是否真的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狠心？

　　而眼前的这些，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在这陌生的时空，她究竟能相信什么？

　　初次见面就对自己坦诚以告、热心帮助的陈三爷？

　　多次帮助自己，把自己当妹妹一样看待的方大哥？

　　迷迷糊糊，却十分喜欢和依赖自己的灵儿？

　　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也知道不该怀疑的，现在却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