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之外，断浪的爱》鸠之鸠

15、万斯年

　　“我需要，现在给你一个答复吗？”

　　纪昭有些乱，不是纠结什么。更多的是下意识地抗拒和对姐姐的莫名好感在隐隐对撞。

　　“不是呀。”凌晓看她为难的样子，竟然又失了严肃。

　　“？”

　　“我在履行我给过你的承诺。”

　　凌晓想去勾纪昭的手，却被纪昭躲开了。

　　“什么承诺？”纪昭改用两只手握着杯子。

　　“我们之前说过，有什么事，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

　　纪昭强忍住内心的悸动。

　　她确实很想靠近凌晓，也希望能和她有更亲密的关系。

　　但绝不是这种关系。

　　“那我，也要遵守承诺吗？”

　　纪昭的声音带着明显颤抖。

　　“如果是否定的答复，那就一定要说出来，把话说开，也算有始有终。”

　　凌晓说出的话似乎很轻松，就像飘过的云，于无声处淡然游过。

　　但能让云飘动的风，终究不是什么满城飞絮辊轻尘。

　　有始有终四个字重重地打在纪昭的心上。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听了这话，纪昭一时有些急了。

　　再不拒绝，姐姐恐怕要误会自己了。

　　“我，我不是拉拉。”

　　“嗯，然后呢？”凌晓歪头，笑容敛了一些。

　　“我对你，也没有那种想法。”

　　纪昭用尽力气说完，又双眼盯着手里的杯子，不敢去看凌晓。

　　半晌没有回应。

　　凌晓在纪昭抬头看她的时候错开了视线。

　　“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纪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就要，赶自己走了是吗。

　　纪昭想的竟然是，这么贵的酒店，才睡了半晚上就要被赶走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个人翻脸也太快了吧。

　　虽然自己刚拒绝了她，但也不用这样一秒变路人吧？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晓，被她这么一看，凌晓的面色也隐隐有些变冷的迹象。

　　惊讶变成委屈，一点一点放大。

　　这个人前几天还说，要一辈子做她的姐姐，结果姐姐没当几天，连路人都没得做了，还要半夜让她流落街头。

　　看着纪昭脸上的委屈越来越浓烈，浓烈得吓人，凌晓转而愣住了。

　　这个人，想要干吗？

　　“你送我回去吧。”

　　纪昭咬咬牙，流落街头太惨了，她怎么说也得争取一个司机的权益。

　　“？”凌晓更懵了。

　　两个套房隔着五米远，这个人怎么会想到让她送回去。

　　“行。”

　　不知道纪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那个委屈的小眼神又让她心里痒痒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凌晓的房间，凌晓随即站定，靠在门边，朝前面纪昭的背影说：

　　“好了，回去快睡觉吧。”

　　“好了？？”纪昭瞪大了眼睛，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送她到门口的凌晓。

　　偏偏那人还一脸的“这样总可以了吧你满意了吧”。

　　“还不好？难道我还要……”

　　“够了够了，你没做错，是我自己犯贱，还想着你就算不能送我到学校，起码也能下个楼等我打完车再走，凌晓，你可真够绝情的。”

　　纪昭恶狠狠地瞪了凌晓一眼，转身就向电梯走去。

　　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用了用力没有甩开，纪昭猛的回头，却看到某个人在噙着笑。

　　她刚想开口，下一秒连嘴都被凌晓捂住了。

　　纪昭用力推开凌晓，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用的力气有些大，抬头看凌晓时，那个人手捂着胸口，说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肯定包含了憋笑、嘲笑、似笑非笑。

　　“怎么，这么着急回去？说好的旅行也不去了？”凌晓抢在炸毛的纪昭之前开口，她可不想再被小动物凶了。

　　“啊？”纪昭一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晓又走上来，牵着纪昭往回走，小声嘀咕着：

　　“让你回去房间，谁让你回去学校了。”

　　纪昭这才反应过来，霎时脸色变得有些红，想起来刚才自己的样子，脚趾已经在盖五角大楼了。

　　手上本能地想要挣脱，凌晓用力，她便用更大的力。

　　“刚才推我那一下肯定要有淤青了，你怕它一个人难受，还要给它添个朋友？”

　　凌晓佯怒。而话听到了纪昭那里，手上的力道立刻轻了三分。

　　“你……不要紧吧？”纪昭知道刚才自己用力有些大，只是凌晓不提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要紧，疼死了。”

　　“那我去帮你买点药？”

　　“药可以同城买，犯不着请你去。”

　　凌晓将纪昭拉到房门口，松开手。

　　“睡觉吧，我进去了。”

　　言毕，凌晓就要关门。

　　然而门却被门外的人拉住了。

　　凌晓松手，门被纪昭拉开，两个人对视，凌晓的眼神在问：你要做什么。

　　“那个，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伤到。”

　　凌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发脾气的是纪昭，推她的也是纪昭，现在要进来的还是纪昭。

　　好，你别后悔。

　　“行。”

　　凌晓也不再看纪昭，自己走了进去。

　　纪昭看着凌晓走进去，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才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毕竟是我弄伤的，我照顾一下，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纪昭看着站在窗边的凌晓，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要说什么，先说什么，甚至应该叫她什么，纪昭脑袋里一团浆糊。

　　凌晓看着窗外，没有动静。

　　直到今晚，纪昭才发现原来凌晓还有忍者这项能力，这也太能忍了。

　　“姐……”

　　“我去洗澡，你先坐会吧。”凌晓回身，看了纪昭一眼，而后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不行！要先看伤，万一……”纪昭急着拉住她。

　　“没破皮，可以沾水。”

　　凌晓说完，慢慢等着，等到纪昭松开手，才继续缓步走了进去。

　　纪昭站了会，不自觉地回味刚才发生的事，直到腿有些发酸，她才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不过，自己理解成回学校去，也没什么问题吧？毕竟是凌晓说的，有始有终。

　　纪昭突然醒悟，她又被凌晓牵着鼻子走了。

　　明明是她说的，自己理解的又没错，是她出尔反尔。先是说要好聚好散，现在又拉她回来说是要继续旅行，怎么都是她的道理？！

　　越想越气，现在就走！

　　纪昭腾的站起身，连椅子都被震得向后晃了晃。

　　凌晓打开门，被眼前站的笔直的女生看得有些发毛。

　　“？”

　　“……”

　　“怎么了？”凌晓向这边走过来。

　　“没，没怎么，就是看你太久没出来所以就……”纪昭看着凌晓朝自己走过来，不知怎么又软了下来。

　　“所以就？就要做什么？进去找我？”凌晓哂道。

　　“……”

　　这个人，非要堵死她吗？

　　凌晓也没管她什么反应，转了个弯坐在床沿，背对着纪昭擦着头发。

　　此时凌晓上半身只有一件小背心，小背心的长度，刚好将一段白皙的腰身露了出来。黑色头发披散开来，湿哒哒地垂在凌晓的腰间肩上。

　　多看了几眼，纪昭回过神来。

　　“那个，我帮你看看伤？”

　　“我早看过了，你是不是傻？”凌晓偏头，淡淡的语气说着揶揄的话。

　　也是，都洗完澡了，什么情况她自己早就看过了。

　　“那严重吗，有淤青吗？”

　　“有。”

　　“那、那我帮你擦点药。”

　　“不用，揉揉就行，”

　　凌晓也不看她，说完这句话，竟然自顾自躺下了，拉过薄被，背对着纪昭。

　　不是，那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呢。

　　纪昭呆立，又有些无所适从了。

　　这家伙不理人的样子真是挺气人的。

　　现在走掉？会不会太刻意了，又显得自己帮不上忙没什么作用，而且毕竟是自己造成的。

　　算了，再多嘴一句，就一句，按她的今晚这脾性，肯定还是不给我好脸色，然后我算仁至义尽了。

　　吃瘪后我就走。

　　“那我，帮你揉揉？”

　　“好。”

　　“？”

　　好干脆的回应。

　　“很晚了，你再墨迹一会，天都要亮了。”被窝里的人竟然在催促。

　　“那你……倒是起来啊……”纪昭走过去，站在凌晓的背后。

　　她知道这条被子下是怎样曼妙的身姿，只不过比她之前见过的，穿得更少。

　　“我是伤员，我要躺着。”

　　凌晓不再侧身。她转身躺正，平静地看着纪昭。

　　“那我怎么……”

　　“我躺着，你不是更好用力？”

　　“？”

　　纪昭的脸开始染上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尖。

　　不知道为何，她这样一个纯洁的人，竟然会在今晚曲解刚才凌晓这句话的意思。

　　见纪昭手上没有反应，凌晓便将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胸口右上的“伤”。

　　等纪昭终于平复下心绪，深呼吸之后俯在床边时，却是一呆。

　　伤，呢？

　　凌晓胸口右上处，只有一星半点红色，更没有什么淤青。

　　远没有下面的东西吸人眼球。

　　“好像没什么事。不用了，你回去吧。”

　　纪昭焖大虾一样的红，凌晓自然看在眼里。自知逗得有些过了，便开始收工。

　　“多睡一会，不急着早起，饿了打客房电话就好，餐费都算在房间里面。明天再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再去玩。”

　　纪昭听着凌晓突然认真又温和的话，有些转不过来。

　　“哦。”

　　纪昭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沿，站在地上却并不踏实。

　　她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那边依旧躺着的凌晓，有些远，也不知她有没有闭上眼睛。

　　“关灯吗？”

　　“嗯，关，谢谢。”凌晓平静回应。

　　纪昭抬手关了灯，握在门把手上时，心里的悸动却愈加强烈。

　　她忽然转身，向着黑暗里那个人的方向。

　　“我今天，是拒绝了你的。”

　　一段沉默。

　　“嗯，知道。”那个声音又冷了一点。

　　心乱如麻的纪昭却顾不了这些。

　　仿佛凌晓的肯定并不能让她的心静下来哪怕一点。

　　甚至那句计划好的“知道就行”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也复杂，因是说不清。

　　却也简单，她不想刺到凌晓一分一点。

　　躺在床上，纪昭辗转了很久才睡去。

　　只不过睡得并不安稳，那些黑色的手又来侵扰她，只是她太累了，太疲倦了，看不清他们从她手里抢走了什么。

　　惊醒时，天还是黑的。

　　她也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心里太乱，就算睡着，也不得好梦。

　　索性拿出电脑，开始整理投稿。

　　采访的事虽然不在眼下，但她喜欢把事情提前做。

　　采访的内容本应两家决定，但是这次下面有提议，也向网友征集一些问题，如果两家看后觉得可行，就拿来算入到正式节目中，也算是和观众互动的一种方式了。

　　领导也觉得可以，但是总要实验一下看看可行性，所以在活动前很久，就已经将问题征集链接发到了官方微博上，这几天，陆陆续续的也有很多人发来问题投稿。

　　大多数问题都是问一些艺人的爱好呀，演出技巧呀，演出经历呀，艺名起源呀等等，千篇一律，没什么心意。

　　也是因此，纪昭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条很长的私信吸引了。

　　“阿云你好，感谢你们提出这样一个活动，给我们粉丝一次能够进一步了解的机会，下面是我想问的问题。”

　　“《天仙子》是奕海团早期的作品，我有幸发现了这个作品，早早地关注了奕海团这样一个有梦想有朝气的团体。这么多年粉过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始终是第一次的《天仙子》这个作品，无论是妆造还是服饰都给人一种天上仙落人间的美，美得突兀，美得不自然，每次看到让我有一种欣赏但是又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是这部作品的介绍里又没有多少内容，所以我想问，”

　　“这个作品的名字《天仙子》，是出自皇甫松的《天仙子·晴野鹭鸶飞一只》吗？因为我记得，这首天仙子不但是天仙子的词牌正体，而词中所述，既有出尘脱俗的仙女，也有离别思念的苦楚，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猜想。希望可以被采纳！谢谢阿云！”

　　纪昭记得这首词。

　　讲的是刘阮二人山行迷路，机缘之下识得两位仙女，成了良缘，然而短暂的温存后，却因为归家思乡，不得不分离，从此分隔，再未相见。

　　也不知怎么，今晚的想法就像有了惯性，总向凌晓那里偏移。

　　倒也没错。

　　她和凌晓，也是机缘之下的相逢。她们相处融洽，在一起很快乐。只是转瞬之间，她们就要成为不同路上的人了。

　　今晚的事情后，她们注定会这样吧。

　　就像天仙子词牌的另一个名字，万斯年。

　　亿万斯年，白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