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关州小镇数个,却都时有风沙、温差大,又过于干燥,榆关镇便是如此。
      与川才来榆关没几天,出生江城的他还是很难接受这般水土,近来脸色越发苍白,好好一个康健男子,如今像是病弱了的书生一般,连说书的活计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着实得吃段时间老本。
      当然,与川作证,这话绝绝没有诋毁书生之意,只不过与川曾也确是个书生罢了。
      钱来客栈角落,远离窗口那桌正坐着吃茶的青衫男子,就是与川了,只见其半披着发,另一半随意挽着,一根与衣衫同色的发带就那么系在其间,自是一股慵懒却不乏雅然。
      只是不得不说习惯一方水土果真不易,即使坐在那,什么活计都未做,也看着憔悴不已,很难看出这是那个醒木一拍风流肆意,一张口道尽江湖霜雪、朝堂风云、异地趣闻的与川先生。
      在榆关也有些与川讲述的故事传唱着,或是人们口口相传,或是这里的说书先生改动润色几分,但并没人知道与川的大名,不像是在江城中,几乎无人不知与川先生,大街小巷传唱着的故事多半出自与川之口,也许是那山间灵狐与山鹿的异闻,也许是那多情侠女遇上了无情剑客,又或者是启国皇帝与赵国将军的爱恨情仇......
      此番种种,真假半掺,但经与川之口,故事总多了几分韵味与深意,让人不觉沉浸其中,回味不已。
      客栈的说书人已经下了台,与川却没有在意,喝了三杯热茶下肚,壶里的茶还有一多半,正冒着缕缕热意,与川右手食指下意识点着桌子,眼帘微微垂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才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抬眼看了看门外,此时不过清晨,露气还未散尽,些许寒意要再等上一两时辰方能被阳光炙烤殆尽,与川拿起木椅上的披风,动作间却有一点寒芒似在腰间闪烁一二,转瞬便不见了,与川无甚表露,穿好披风又紧了紧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今日风沙不大,小栈生意不错啊。”
      “嗐,也就那样,前几日风沙都快要将我这小客栈给埋了,要是今日还是那般,我也该收整收整,换个地儿谋生路了。”
      “旁边王老板前儿就关了店子,他那儿的卤肉我想了几天,今儿个放晴,我这没忍住一早就去问,结果呐,人正收拾东西要往南去......”
      与川路过店门正好听到这番对话,不禁心疼起这老板,若再来个一日风沙扬尘,那这老板也许就可摸着良心去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营生了。
      与川自店门出来打量起四周,榆关这两日天气着实阴沉,风沙漫天,前日到了这边天已是大黑,昨儿身子又是身子不好,直到今日才真正见到了这榆关的模样,榆关镇的人口并不多,房屋也不聚集,零零散散,自一户人家望出去远远才能看到另一户人家,草木稀疏,远远看去略显荒芜。
      与川抬眼往南面望了望,很快便收了视线,他轻叹了口气,向下一个镇子走去。
      说来与川到关州也是为了寻人,他去过很多地方,去过最多的便是封安,大陆各地几乎遍布了他的足迹,这里也算是最后一处,已寻了三年,无缘寻得便也该放下了。想着,与川抿了抿唇,手指微蜷,戴上了披风的兜帽。

      “.......据说灵谷医者最后便是去了一座荒山,北国将军带人寻了那山七日却仍未得见,第七日,不知是不是巧合,越国与锦国也带兵前来,围了那座荒山,以这三国当时出动的兵力,怕是白日里的流萤都难以飞出,但就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一月有余三国仍是未有所获,灵谷医者如在此间蒸发般隐没了踪迹,三国皆败兴而归,自此周边百姓便将那山命名为三汇山。此番三汇山一事便就此结了,在座若是想知三国汇聚之故,便待三日后此地再会。”
      与川讲完下了台汇入人群,随意选了个靠窗的桌,倒了杯茶似模似样地品了品,便歪靠着桌,坐着当起看客。
      “兄台这茶可好?”
      这人说话听起来很是温和,音色却带着冷感,与川闻言偏头看去,对面坐了一个身穿湖蓝色箭袖衣袍,眉清目朗的男子,那人身后背着柄看起来就颇为沉重的大剑,风尘仆仆算不上,反而头发都规整的束着,衣衫也甚是整洁,只这身气质,一看便知是个常年行走江湖之人。
      与川轻笑了下,随手将壶盏缓缓推了过去,“要知其味,不如亲自品评。”
      那男子也爽朗一笑,接了壶盏,拿了桌上的杯子,便自斟一杯,又为与川续了些“请。”
      “在下姓陆名宣字子彧,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叫我与川就好”,与川不甚在意地回着,头又转回去,继续看台上的表演。
      陆宣大概也看出了与川无心与他多言,便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的来意,“与川兄弟可知灵谷医者现今何处?”
      与川转回头来,看了陆宣一眼,随即笑出了声,“兄台不会听我讲个故事就将我当做那百晓生、大祭司了吧”,与川端起杯,饮尽杯中茶,“怕是八岁孩童尚且知晓何为故事怪谈。”说着看了眼台上,念叨着甚是无趣便起身走出了茶楼。
      与川闲闲在街上走着,或是看看灯笼,或是买些吃食,不由又想起了陆宣,不知这人找灵谷何故,这要是找,恐便是到了黄泉,也晚了几载。
      与川逛了许久不见有人跟着,便悠悠闲闲往郊外走去。
      虽说出生自江城城中最尊贵的人家,但与川如今却是独自住在远离闹市的郊外,要说也怪这命运弄人,作为城主之子的与川,在正鲜衣怒马的年纪,家中遭变。
      事情大概要追溯到与川祖父那辈,与川的祖父曾和其亲祖母贺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两人育有两子,长子早早夭折,二子,也就是与川的父亲,倒是身体康健,一直到继承了城主之位,话说到这里,大概是个美满温馨的家庭故事,但若真是这样,世间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与川了。
      与川的祖父人到中年,不知怎的越发喜欢上那年轻女子,对自己的发妻是越瞧越碍眼,加之二人自从生了幼子后,便再无所出,这位城主便以此为借口破了当初求亲时亲口许诺的誓言,一房又一房小妾抬进了门,但说来也怪,最初也不过是城主为自己风流找的借口,但多年下来,宠幸无数女子,却未得一个子嗣,这让城主种下了些许执念,几年下来,这些小妾中,未有一人诞下孩子,城主怀疑是发妻妒忌迫害,越发冷落发妻,甚至多次出言嘲讽,两人越发不对付。
      又过了一年,这位城主某次在外一夜风流,一月过去那女子便找上了门,说是怀了城主的孩子,城主找了医者诊治,果真如此,当即万分欣喜的准备以平妻之礼将女子娶进家门,发妻这次真真气狠了,闹了次和离后,便一病不起,又过了几月,贺氏就病故了,老城主这才念起了发妻的好来,开始补偿起与发妻的小儿子,但到底是离了心。
      老城主离世时,那平妻的孩子已长到九岁,一起生活了九年,新继任的城主——与川的父亲,的确不甚待见这位的母亲,却也并没打算苛待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将父亲的其他妾氏遣散后,这位九岁的城主府三少爷连着母亲倒还享有着原来的一切。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酿下了之后的恶果,与川的这位小叔叔谋害了他的父母,夺了城主之位,与川那时不过十三岁,在外游学,侥幸逃了一劫。如今二十又一的与川已是报了仇怨,原那位小叔叔与老城主并无血缘,这欺瞒老城主与谋害现任城主的罪过终究让那对贪心的母子尝了恶果,但与川却不想再回那糟心之地,这些年在外也识得了不少有趣之人,当个说书先生倒也不错,于是,与川也就安心继续当他的与川,从此便再没了那个城主家的小少爷。
      这些旧事与川已许久未曾想起,如今他对自己的小日子也很是满意,悠闲惬意,好不快活。
      虽说比起过去的环境,与川如今的房屋小院不大,但住个与川刚刚好,不显得空旷,也不多狭窄,院子里种着棵荔枝树,倒是正正好。
      与川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走了这些许路也不显疲态,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子,便将买回来的糕点放在了院中的木头方桌上,进了屋子,不过片刻拿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走了出来,行至树下,往上打量,想着弄点荔枝来吃,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那个蹲坐树上的,不是陆宣又是谁。
      陆宣对上与川的视线,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对方打上照面,干笑了下,走也不想走,留又不大对。
      “陆少侠,在下家的树可是很好蹲?”
      陆宣听出了与川话语中的不愉,赶忙从树上跳了下来,没待整理下衣袍,便拱手道:“与川兄,在下实在无意冒犯。”
      “那这是陆兄的特殊癖好了?”
      陆宣愣了下:“什么?”
      “偷窥啊,又或者陆兄爬错了树,该是去隔壁李婶家的树上,听说李婶家的三个女儿各个貌美。”
      “不...不是,陆某并无这种癖好。”陆宣连声否认,耳尖都泛起了红。
      说来,与川也不过是随意逗弄陆宣两句,谁让这人神出鬼没,刚刚可是吓得他心脏都仿佛停跳一拍,若是这般殒了命,与川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家伙,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几年潇洒日子,要真这么没了,他定是个冤魂。
      与川也没再理他,拿着篮子自顾自走回树前,摘起了低处的果实。
      陆宣看着与川悠悠闲闲地摘荔枝,有些心急,默不作声地又飞身到了树上,与川虽是看到了,但并不多在意。
      这人一看就知武艺非凡,至少不是自己这么一个毫无武学根基的人可比的,若真想做些什么,焦急害怕也是无用的。
      与川的心境很稳,毫无波澜,只不过,“陆子彧!”
      被这一喊,陆宣脚下一滑,还好及时稳住了动作,随即低下头看向了树下的与川,眼中满是疑惑,不得不说,是非因果,一报还一报,还是这个位置,还是那般惊吓,只不过被惊吓到的对象换了个人。
      与川没看陆宣,他的眼中只有他那被扔了一地的,期待了一年的荔枝。
      陆宣见与川叫了自己一声,便低头看他刚刚摘的荔枝,恍然道:“与川兄,可是摘的多了些?”
      与川想说是,更想问问对方是不是故意糟蹋自己的荔枝,但对上陆宣看着他满眼的疑惑,只是面无表情道:“你,下来!”语气平静,只短促的话音透露着主人家的不满。
      与川提着的篮子荔枝还没铺满一个底,此刻也不再采摘,只将竹篮随手放在桌上,人也坐在了木桌旁,想了想道:“陆兄既是想帮忙,那就麻烦把这些”,与川视线扫过地上被扔下来的一堆荔枝,“都归拢起来吧。”说完也没去管陆宣是何动作,只自顾自拆起了刚刚在街上打包回来的糕点。
      与川挑出一块最喜欢的花糕,色泽白嫩晶莹,初次见着这糕点的人只会觉其定然软糯,却不知这花糕,一口下去,竟是嫩滑弹牙,清香流溢在口腔,不一会便像要化在口中。
      与川吃着喜欢的东西,心情回升,本也没指望陆宣会收拾完烂摊子再走,此刻只是期望这姓陆的赶快离开,还他个清净才好。
      但世事多是不尽如人意的,这厢与川还在想象自己清净复还的日子,那厢陆宣已经收拾起来了,不光收拾,收拾完后,还极其自然地坐在了与川对面,随手剥了颗刚刚捡起来的荔枝,塞进嘴里,“这果子味道甚是不错,不知是什么果子?”
      与川咽下口中的糕点,看了陆宣一眼,随口答道:“荔枝”
      陆宣恍然,“长得很像过往我在游记中看到过的一种果子,那本游记管它叫离果。”
      与川听到“离果”二字,无甚反应,那树上的果子有万千叫法都不奇怪,除非哪日果子活过来,口吐人言,言明自己姓甚名谁,否则人们又有哪个会在意,只自己喜欢便罢了。
      不知是不是甜腻的糕点吃多了,又或许是刚刚那阵风,与川连连咳了两三声,虽只轻轻咳着,却也不难让人瞧出嗓子的不适。
      “与川兄,你快喝些水。”说着陆宣便取下了腰间的水囊,向与川递了递。
      与川看了看那只水囊,放下了手中糕点,伸手往前,陆宣便又往与川的方向递了递,谁想与川却转手伸向篮中,取了颗荔枝慢悠悠地去了皮,另一只手取出篮中竹筷,去了核,才将荔枝放入口中。
      陆宣见与川似是解了渴,也没再咳,便径自将水囊挂回腰间,只有些咂舌于与川吃个果子的精细,他是如何也学不来的,若非如此这般才能吃,那不吃似乎也无不可,但对于他人的习惯,陆宣并不想多言。
      “与川兄,是陆某多有打扰,但还望你能将灵谷医者的去向告知与我,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只要陆某能够做到,必然全力以赴。”
      与川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荔枝,都没抬眼看陆宣一眼,“陆兄怕是找错了人,我只不过是个说书的,百姓愿意听什么我便编些什么罢了。”
      陆宣将信将疑,“我去了很多地方,寻根溯源才找到江城,而你每逢在茶楼说书必会提及灵谷医者,这般你作何解释?”
      与川自见到陆宣,对方一直是一派温和,甚至有些憨厚,不觉让人忽略掉他眉眼间的锋芒;如今这人严肃下来,凌厉立显,叫人有些错乱。
      与川这会儿终是起了些兴致,将手中剥好的荔枝吃掉,走到水桶边洗了洗手才道:“陆兄或许是才来江城,大概不晓得,这江城几乎人人都喜爱灵谷医者的传说,而我不过是借着灵谷医者受人追捧的名号编些故事谋谋生罢了。”
      陆宣皱起了眉毛,似乎在衡量与川这话的真假,与川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走到了院门处开了门,“诶,赵家小哥,向你打听个事,那灵谷医者你觉如何?”
      “治病救人,是个神仙人物哩......”我家小娃就喜欢你讲的故事嘞
      与川没待小哥继续说下去,便拱手道谢,随即关上院门,赵家小哥挠了挠头便离开了。
      “你看,我不过就是寻路谋生的普通百姓。”
      与川见陆宣只是深沉地看向自己,也没管他,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将刚刚被捡起的荔枝过水洗净,片刻,终于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与川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心里暗忖:灵谷啊灵谷,我是多少年没这般费过心神了。
      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了继续收拾的兴致,草草结了个尾便钻进了屋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