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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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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悬行走在山林里,南方的树高而大,林子茂而密,夜里的寒冷让叶悬步伐愈发缓慢,但山间还回荡着警铃和枪声,叶悬不敢停下,原本规划好的路线在黑夜中不再清晰,叶悬只能凭着记忆往前摸索,淌过一条河,然后沿着河往上走一段时间,有一个陡坡,坡向下走,到了平路就有救援。
叶悬脑海中反反复复重复着这条路线,早已经忽略了中间的距离,他的脚步很沉重,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陡坡,最终在眩晕中倒地。
叶悬听到了孩子的嬉闹,中间还掺杂着熟悉的声音,从梦魇中挣脱醒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小楼的二层,叶悬从床上起来,发现腿上裹着厚厚纱布,便慢慢移动着下床,披了挂在床头的衣服出门。
叶悬靠在二楼的栏杆,看着宋意和几个小朋友玩耍,宋意像个散财童子一样,谁要是赢了,便送一块糖果。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叶悬打量着四周,没有几户人家,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隔壁阿婆看到他,还朝着叶悬笑笑。
“哥哥,大哥哥醒了”
宋意回头看向二楼,叶悬的脸有些苍白,但身体素质好,这趟了两天就能下地。
“可及时?”
“及时。”
宋意几天前就已经抵达,根据叶悬提供的路线,多次往返熟悉,并且这几日每日都按照约定,在坡底等待接应叶悬,两日前宋意按照约定前往,原本当时说好只在坡底,但山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声响,宋意猜测可能事发,久久未能等到叶悬,便带人向山里寻找,最终在半坡找到叶悬,叶悬应该是从山上滚落,腿被树木剐蹭着撕扯开,宋意将附近血迹清理干净,带着人离开。
二人吃完饭,宋意准备收拾,阿婆拦着,示意自己收拾即可,宋意却笑着说他来,从井里打了水,将碗筷收拾后,又替阿婆煮了茶,这才返回二楼。
“打算怎么办?”
“等”,怀疑需要发酵,三爷的死已经在老爷子心里埋下种子,现在只等老爷子自己去琢磨和猜忌。
“三爷体内的定位器处理了吗?”
叶悬想起最后火光中的庄园,这个就如同三爷的死因一样,永远成为秘密。
“哥哥,你看这些字我写得对嘛?”小姑娘拿着纸张上楼,看到二人躺在椅子上,小心翼翼询问“哥哥,打扰到你们了吗?”
宋意摇头,表示没关系,随后招招手,小姑娘便跑到宋意身边,宋意看着纸上的字,夸赞小姑娘写得很好。
而叶悬却拿起另一张,是宋意所写,叶悬虽没读多少书,但字好不好看还是能分辨,若非要叶悬来形容,大概便是颇具风骨,“我对你的过去愈发感兴趣,你真不像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
这些年叶悬见过太多孤儿院的孩子,他们虽然有地方可住、有衣可穿、有饭可食,但仅仅是这些便已经占据了他们一生,他们的未来永远都是如何活着,而不是活得更好,有些东西,是一辈子无法跨越的沟渠,无关时代。
可宋意身上没有这些,甚至在一些方面他懂得很多“至少在进入孤儿院前,你应该有个美满的家庭。”
宋意只是笑笑,似乎这些猜测,对也好、错也罢都与他无关,“那你呢?从小跟着三爷?你是孤儿吗?”
叶悬向后一靠,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不是,我不是孤儿。”
叶悬有父母,如同这世上所有普通人一样,种地、打工、念书。
叶悬小时候上学要走好几里地,但叶悬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他知道,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让他走出这个山沟。
叶悬学习很努力,也很认真,成绩也向来是最好,但看着同学一个个因为家庭而退学,叶悬还是害怕,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所以叶悬很谨慎,在学校里不敢惹事,同时也会做一些学校杂物,减免一些书本费用。
叶悬人生转折是因为一篇作文,他写了关于梦想的作文获奖,有机会可以去城里更好的学校,但最终却被告知这篇作文不能属于他,有人拿了两袋面买下这篇作文,两袋面,那是一家三口大半年的口粮,那是人被扼住的咽喉,父母告诉他,作文什么的没有用,不如两袋面实在,叶悬依旧待在那个破落村里。
想要解决事情,一定要从根上处理,几日后,叶悬被父母通知不用再去学校了。
“这个是在厂子里干活,一个月好几块钱,还能学手艺,比读书强多了。”
叶悬终于和那些同学一样,离开了学校,进了镇上的一个厂子,每日五点起床干活到晚上十点,那种夜里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似乎要蹦出来的感觉,叶悬到现在还记得。
“你知道那种手指宽的皮条嘛?抽在身上的疼和中枪一样。”
每当叶悬想要休息时,便会有皮条抽上来,那时叶悬觉得自己就像村里的驴,没日没夜,永远都望不到尽头。
后来,叶悬逃了,跑回家里面,告诉父母他不去工厂,他在家种地,或者去外面打工都可以,他给父母看自己身上的紫青抽痕,父母却告诉他,想要学东西,就要能吃苦,去工厂是为了叶悬好,于是叶悬再次被送进去,叶悬看着铁门缓缓关闭,而门外的父母一直劝说让他好好学,以后才能有出路,叶悬心里一直憋着的股气突然就散了,原来他一直有恨,从两袋面开始,便有恨,只是在这一刻,恨意释怀了,他们有错嘛?没有,他们只是无知,他们如同所有父母一样,做了正常人应该做的决定。
一个月后,叶悬再次跑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和同在厂里的一个女孩一起逃向了远方,二人走了一个又一个晚上,乞讨、偷抢、挨打、挨冻,最难得时候,两个人和野狗抢一块发馊的饼。
“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叶悬想起那些日子,有些难过,她永远挡在他身前,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落得一身伤,如此年纪,便已心力交瘁,“你相信报应嘛?她常同我说,这是她的命,是她应得的,走错了路,干错了事,迟早有一天就会遭报应,可她....可她只是想活下去。”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这一刻终于爆发,叶悬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