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繁华》夜霜晓

4、前尘旧忆动心神

　　真是糊涂了。
　　楚朝阳想。竟然看见了燕景湛。
　　也是，那两世太过于刻骨铭心了，怎么能够轻易忘却往昔。
　　第一世，她其实与燕景湛并不相熟。
　　月下惊鸿一面后，他们的交集少的可怜。
　　未想只是燕景湛羽翼未丰，数载再见时，少年已不复君子温润，一身黑衣杀伐果决。
　　眼眸不再清澈，被点上了化不开的墨。
　　阴云笼罩在皇城，宫变突然，每一处都沾了血腥气。
　　昭阳宫走水，殿门紧闭，楚朝阳被困于殿中。
　　焰舌吞噬了她，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疼痛。求生欲驱使她去推开被刻意关紧的殿门。
　　她想活……她想活！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坐以待毙！
　　也许是由于极温，也许是因为到了弥留之际，楚朝阳意识渐渐模糊。
　　生命的尽头，紧闭的殿门突然透了一道缝。
　　缝隙间，一袭黑衣的燕景湛隐约可见。
　　她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最后一刻，她看见了燕景湛眼里的复杂。她读不懂。
　　……
　　意识寂于黑暗，这里只有一片虚无。
　　“回去吧，这里不是尽头。”
　　楚朝阳好像听见了一个似真似假的女声。她失去了五感，但这声音是来自深处的呐喊。
　　接着，混沌的意识被整理，回溯。
　　……再睁眼，又是十四岁了。
　　这是第二世。
　　上一世死的突然，她是浓雾里的失归者，离真相太远。
　　所以这次她决定靠近那个尽头的人，靠近燕景湛。
　　一双澄澈的眼睛足以让楚朝阳放下所有戒备，心净才可眼明。
　　她按照曾经的轨迹去接近燕景湛，拉进关系。
　　互赠生辰贺礼，在燕景湛受欺凌之时仗义撑腰，这些都只是这段关系的冰山一角。
　　也有过互诉衷肠，明动跳跃的情愫疯狂生长。
　　可在看不见的地方，燕景湛在改变。
　　也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他的眉眼没了生气，总是有一丝看不真切的郁气。
　　他开始借楚朝阳之手参与政事，也与朝臣私笔往来。
　　在这期间，楚朝阳学会了许多治国理政之术，其中不乏有燕景湛的帮助。
　　在这方面，燕景湛的确是个有才之士。
　　但她就是愈发不安，因为上一世宫变的日子快到了。
　　会重蹈覆辙吗？
　　楚朝阳安排了人手盯紧昭阳宫，防止奸人从中作梗。
　　她要去养心殿看看。
　　但在路上，楚朝阳见到了一支从未谋面的士兵，手持弓箭行色匆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准备改道跟上去，暗处却有人影流动，拦在了面前。
　　“公主殿下不可莽撞！”
　　来者如一团阴影一般，浑身裹的严实干练，低声说道。
　　仔细辨认了这团阴影，楚朝阳极为惊讶。
　　“你是哥哥身边的大暗卫？不对，你为什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皇宫已不再安全，主上命我带您出宫。”说完，大暗卫又补了一句。
　　“不可暴露在任何人前。”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头仿佛被重重砸了一锤。
　　宫变还是发生了。
　　那现在，楚云天也面临着危险！
　　他怎能把保命的底牌托付于她！
　　“我不出宫。”
　　声音决绝而颤抖。
　　“这是主上的命令……”
　　“停。”楚朝阳下令。她一身赤色锦衣，仿若沾满了鲜血。
　　“你应该去保护你的主上，本宫誓与大楚共存亡。”声线没了颤抖，越来越有力量。
　　“若你是个拎的清的，现在就随本宫去盛德宫，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在作乱。”
　　许是被这气势镇住，大暗卫点了点头。
　　……
　　盛德宫的方向，血腥味越来越重。
　　再快一点吧……
　　她停在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地方，不会被看见却又能洞察全局。
　　视线扫过的一处，她看见了一个人。
　　全身都被鲜血晕染，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楚云天。
　　以及旁边站着的，云淡风轻的——燕景湛。
　　至此，她所有的理智防线彻底崩溃，那队暗卫也失了理智，红着眼眶从藏身处出来，与叛党厮杀。
　　楚朝阳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暗卫总归是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
　　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于强烈，大脑将痛苦与记忆一并模糊了。
　　她的记忆突然被拦腰斩断，再回想时，便已经是关押后了。
　　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明白，旁边牢房空不是因为那些人逃走了，而是都被杀了。
　　燕景湛还真是不留情啊。过往的情谊只需要一剑，就支离破碎了。
　　地牢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在接近她。
　　最终，在门口停下。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燕景湛，你与朝臣勾结，罪该万死。”
　　燕景湛没有说话，像是承认。
　　“让我出去，你我必须有个了结。”
　　他竟真就乖乖开了牢门。
　　楚朝阳此刻一定很狼狈，赤袍被划的七零八落，蓬头垢面。
　　她渐渐靠近燕景湛。
　　再近一点吧。楚朝阳张开双臂，某个角度看去像是要拥抱燕景湛。
　　但电光火石间，利刃出鞘的声音就炸响在狭窄的牢房。
　　不是拥抱，是趁着燕景湛不备，去拔出他背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