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泊》观闻

121、第 121 章

　　一切回溯到最初，从空白开始，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被原原本本封印在记忆开始之前。

　　空白混淆在茫茫白光之中，仿若是命运的开端。

　　如一滴墨坠入白水，瞬间晕染开一切纷繁。

　　牙牙学语时，一双温暖的手抱住她，她回头看过去，一双明媚温暖的眼睛，盛着爱意，注视着她。

　　于是那样的坚实与温柔，一点一滴，守候着她，迎尽桃花开落的三个轮回。

　　时空不断扭转变化，她孤身一人坐在孤儿院的台阶上，那是哪里？

　　食堂?还是自习室?

　　周围有一群人，每个小朋友脸上都带着笑容，她们拉着手，跑了过来，她没动，就在相撞的瞬间，她紧紧闭上眼睛，她们穿过她，奔向了远方。

　　她睁开眼，抬起手掌看，一切都没有变化，她还是她。

　　可下一瞬间，她们奔走的风姗姗来迟，在那一眼之后，她彻底消散。

　　从空中悬着的白云上，她看见了一匹小马。

　　它奔向了云霞，玫瑰色的天空，将小马洁白的身体染红。

　　她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女人，女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她的脸并不好看，皱皱巴巴，小小一张。

　　车窗外闪烁而过的树林，招着手欢送，铺就了她回家的路。

　　晚霞消散后，路边的树木却不再好看，它们隐在黑夜中，张牙舞爪，每一株树木，都露出狰狞的面孔。

　　她害怕的往后退去，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她转过头，对上一双混浊仇恨的双眼。

　　她想要尖叫，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所有一切暗了下来，她惴惴不安，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终于一丝光明泄进屋子里。

　　她抬起头，却在光影的昏暗中，瞥见了那根棍子。

　　她站起身，想要跑出去。

　　那人提着棍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在她无声的尖叫与恐惧下，他举起手，棍子落下。

　　她闭上眼睛。

　　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她睁开眼，怯怯望过去，一个小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动着嘴巴，那声音却遗落在了很遥远的未来，很久很久以后才传到她耳朵里。

　　酒瓶被撞到了，她回头，她披着头发，眼睛通红，她们对视，她往后退，她往前走。

　　一步一步，她的身影临近，她举起手，嫣红的指甲让人心生畏惧，她低下头，护住脑袋。

　　黑暗一直存在，她隐在其中，只感到安心。

　　白光闪了闪，她抬手挡住，那束光却直直仆射进她眼中。

　　一切都看不清了。

　　她起身，挡住眼睛踉跄着往前走。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走，身后仿佛有一双手，推着她，不容反抗，不容停顿。

　　她走了很远很远，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她打开，熟悉的布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屋内有四个人，齐齐抬眼看过来。

　　她一一看过去，目光却在看到最后一个人时停住，她看见了她，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男人走了出来，撞过她存在的瞬间，她紧紧盯着她。

　　下一刻男人返回，她依然看着她，女人冷漠地坐在一旁，小女孩开始哭，他动手了，她又缩成了一小团。

　　她忍受着他的暴力，她没哭。她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却开始哭泣。

　　男人停了下来，她一动不动。

　　男人离开，女人爬起来，从冰箱中取出一瓶酒。

　　小女孩抽抽噎噎过去，却不敢碰她。

　　她不动，唯有胸前起伏的那一口气，证明着她还活着。

　　酒瓶被摔碎，女人开始痛哭，她的声音尖利，带着无尽的怨恨和委屈。

　　她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

　　女人眼睛一盯，看见了她。

　　她走过去，揪住了她的头发，她被迫抬起头。

　　她依然站在门口，脚步动不了半分。

　　遍体鳞伤，日复一日。

　　她长高了，头发依然长长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男人再度进门，她在收拾厨房。

　　男人站在厨房门口，贪婪的眼神肆无忌惮打量着装在校服里的身体。

　　黄昏过去，黑夜再度爬上来。

　　他摁住她的双手，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压在她身上。

　　她哭泣着，挣扎着，男人撕开她胸前的衣服，她拼命想要阻止。

　　男人开始解裤腰带，她眼中全是恐惧，在男人放手的瞬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从他身下脱身。

　　她穿过了她，衣衫不整，逃离这个地方。

　　门合上，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云朵散开，孤月悬在空中。

　　女人走向她，只有她们两个人，这一次她拉住了她。

　　她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腕，她拼命挣扎。

　　女人将她带回了家，男人开始咒骂，她垂着头，却没哭。

　　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女人愤愤的脸色望着她，下一刻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小女孩不再说话，沉默的坐在一边，像最初她所做的那样，蜷缩着抱住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切消失不见。

　　她走出校门口，周围全是人，警车和救护车鸣笛闪着灯光穿过人群，停在了前面。

　　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下，她不由自主随着他们一起，走了过去。

　　人群疏散开一条路，她被推着往前走，一摊血浸染了大半块地板，黑色的头发下全是鲜红的血液。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僵在原地。

　　一只手在背后推着她，她走上前。

　　她站在她身前，她盯着她；她站在她身后，她依然盯着她。

　　她脱下外套，盖在了她脸上。

　　她的手碰到了她的血，那血还在发烫。

　　她瞬间跌倒在地。

　　血液顺着地板，浸湿了她的裤脚。

　　她收回腿，一双手拉住了她。

　　她抬头，女孩已经长大，她望着她笑笑，挥了挥手。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已经变了。

　　手上没有血，裤腿上也没有血。

　　大巴车载着她，逃离了这个地方。

　　一切似乎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车停下来，她下车。

　　大巴车走后，她回身，是一片墓地。

　　墓碑上没有照片，那几行字很模糊，她看不清。

　　但是她感到心口空空如也，难受得她想哭。

　　她蹲下来，靠着墓碑放声大哭。

　　世界停止在这里，世界再也没有其他景象，她将要归入这片坟地。

　　她感到很冷，天空开始下雨。

　　雨水淋湿了她，带着发霉的气味。

　　一柄黑伞撑在了她头顶。

　　她抬头看过去，空无一人。

　　伞把在她手中。

　　她侧开伞檐，蒙蒙细雨在路灯的光晕下旋转着落下。

　　她收回视线，眼睛平视过去，一张俊朗清贵的脸映入眼帘。

　　他望着她，一眼不眨。

　　“过来。”

　　她听到他在说。

　　于是她动了动脚步，一个人擦肩撞过她，她低头，雨天的污水染脏了她的裙角。

　　他走进她，蹲下身来，仔细替她擦去污渍。

　　他抬头看着她，眼中星光熠熠。

　　他站起身，瞬间他们的距离拉的很远。阳光照在墙壁上，他又被命运送回，站在几步之遥的地界。

　　他总是那样看她，怅然若失，又心藏喜爱。

　　万千山水，隐透在他的眸中。

　　一个人影扑过来，他拧眉在那人撞到她之前，护住了她。

　　明晃晃的刀光在灯光的映彻下，锋利的刀尖闪着森寒的气息。

　　男人持刀扑来，鲜血溅到她的脸上。

　　温热的，和那个人的一模一样。

　　刺鼻的汽油味蔓延开，他身上淋满危险的气息。

　　火光擦亮的瞬间，她拉住他，闭门闪躲。

　　他抱着她，她看到，鲜血在她手中漾开。

　　她转身，他低着头，一滴滚烫的晶莹剔透砸落在她手背，她愕然望着他，抬眸的瞬间，是他的眼睛，是他的眼泪。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盛着不同的情绪。

　　时空不断变化，忽然拉远，又忽然拉近。

　　那双眼睛始终凝在她身上，温柔的、调笑的、期待的、落寞的、伤心的、不甘的、包容的、坚定的，而从未更改过的，是充满爱意的。

　　她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

　　月光洒下来，见证了那个轻柔缱绻的吻。

　　桂花散着芳香，垂落在大地上。

　　他牵住她的手，走向无边无际，遥远静默的未来。

　　雪山出现在眼前，万千星辰一同许愿，百年中的瞬间，爱意亘古不变。

　　他注视着她，他紧紧抱住她。

　　他们亲吻、纠缠，在彼此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但他是谁?

　　她的身体开始发生改变，一切崩塌在眼前，一切又回到最初。

　　无限遥远的边界，她忍受着身上的异感，终于听清了小女孩的那句话；

　　“松伶，你疼吗？”

　　疼吗？

　　一切重新来过，她蜷缩着紧紧护住自己，疼，疼啊！

　　好疼!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谁？

　　你们是谁?

　　他是谁？

　　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脱线了。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不知道我是谁。

　　她绝望的掩面，脑袋低垂下来，忍不住扶在手臂上哭泣起来。

　　额头触到一点冰凉，她在泪水的余光中往手臂看去。

　　一条红绳拴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条小鱼悬在红绳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银光。

　　一双手温暖厚实，握住了她的手。

　　“松伶，我们回家吧。”

　　他望着她，温柔的神色，盈满笑意的眼睛。

　　你是谁？

　　宇宙沥过星辰，阿尔卑斯山横卧在远方。

　　“如果有选择，你想当什么？”他问她。

　　她看见自己抬起手，指尖指向星辰，“我要当天上的那颗星星。”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

　　她紧紧盯着躺在草地上的人，不愿错过她的答案。

　　可她什么也没说，她的目光只驻留在他身上。

　　为什么呢？告诉我吧。

　　所有一切停滞在当前，星星不再眨眼，他依然侧首望着她。

　　她起身，拉住她的手。

　　“原星。”她猛然一拽，她猝不及防往下倒。

　　却没摔下来，巨大的星幕承载了千百亿年的星石浩海，它们越过几千亿年的历史，眨着眼俯视着大地，在他的怀中，她忽然道；“原星。”

　　“嗯。”他凑过来，额头与她相抵。

　　记忆如洪水倾泻一般，每一个翻涌的浪花，一帧一帧，闪烁着、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你是谁？

　　你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