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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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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尔……我的珍宝。”奥沙利文先生努力的睁开眼睛,伸手握住安格的手,他每呼吸一次,就有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来,安格不知道自己掉眼泪了,他只是机械性的去捧这些流淌的血液。
“……别哭……”
克伦茨上尉嗤笑了一声,他把还在冒烟的手枪插.在腰上的枪袋里,他哈哈大笑着,对他而言好像不是杀了个人,而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嘴里兴奋的说着不明白的字句离开了。
安格很少出声,此刻却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血淋淋的撕开了。
“他抢走了我的父亲。”安格伏在奥沙利文先生的胸前去听他的心跳。
一片死寂。
“对,他抢走了你的父亲。”那个声音毫无波澜的复述着,“这是你唯一被抢走的东西,现在知道什么是伤心了吗?”
原来‘伤心’是这样的。
安格迷茫的抓着自己编制的月桂花冠,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耳朵里听不见任何东西,他空洞的看着那群德国人肆无忌惮的开枪。
父亲说过的,伤害别人的人会受到主的惩罚。
“主的惩罚?”那个声音在这一刻有了些许起伏,“那么——安格尔,你的主,让他们受到惩罚了吗?”
安格趴在父亲的尸身上,耳朵贴近心脏,他大半张脸都蹭上了血液,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惩罚是什么?”
游轮沉默前这群德国人放过了他们,一个水手将他拽到了救生艇上,安格手里依旧抓着那顶花冠,看着游轮缓缓沉没下去,尖尖的船头是最后的墓碑,上面躺着他的父亲。
他被德国人抢走的父亲。
潜艇上的德国人放声大笑着,他们朝着救生艇比划着什么,救生艇上的寥寥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四处搜寻着,安格手上的黄金像是他的救命稻草。
“这里——这个给你们!”他伸手把安格拽过来,安格死死抱着月桂花冠,不让他碰。
粗短的手指揪着安格的头发强迫他,却突然像是被电到了,嗷的一声放开了安格的头发,转而揪着他的后衣领,像是炫耀什么宝贝似的指着安格手里的黄金,“这个——黄金,请你们放过我!”
救生艇上顿时充斥了低低的怨言。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到了岸上——我还有更多的——”话没说完,他的眉心就开了一个血洞,克伦茨恶劣的笑着,卡尔·海里希因冷漠的收回了自己的枪。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安格的脸,刚刚还抓着他的男人已经死了,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很难让人不觉得好奇和——探究。
“把他带上潜艇。”这个上尉说着,在确定水手长穆勒带着这个青年上来后,潜艇下沉,救生艇也被毫不犹豫的击沉。
这个看上去像是贵族的青年——却是一个有着缺陷的人!这个发现让这艘潜艇上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这艘潜艇内部很亮,安格不适应的蜷缩在一边,外边的船舷传来咚咚声,他听到那个声音说:“你想见我,是吗?”
“嗯……”
那个声音低低的笑了:“好的,我的甜心。”
他来到一个从头到尾完全陌生的环境,身边没有熟悉的父亲,只有这个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声音一直陪伴着他。
他想见它。
现在。
“我就在这里。”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安格看着这里的人从外面搬进来一具水手的尸体——那个水手就是拽着他上救生艇的那个人。
“他是你吗?”安格看着这群抢走他父亲的德国人粗鲁的翻看着这个水手,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象牙雕像。
“它是。”
卡尔上尉痴迷的看着这个精致的象牙雕像,发现这个脸上蹭着血污的贵族年轻人也在看着这个雕像。
安格看着那个雕像,眯了眯眼睛,有些困惑的歪了歪脑袋,又看了看。
这个象牙雕像始终在他眼里蒙着一层浅薄的迷雾。
他看不清楚。
这里的人似乎都被这个雕像蛊惑了,安格直接被丢到了狭小逼仄的杂货舱,里面只有一堆用过的男士用品,还有一些闷臭的衣服裤子,甚至还有女人的内裤。
安格手里还抱着那个黄金月桂花冠,他环视了一周,发现自己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甚至没有书籍。
“……帮帮我……”安格捂着口鼻,他鼻尖抽了抽,似乎难以忍受这里的臭气,“想要怎么帮你?”这次的声音比所有的都来的靠近,仿佛就在他耳边吐气。
杂货舱里只有门上开了条小缝,仅仅能透出些光来,安格摸索着地面,他刚刚被粗鲁的扔进来,居然没受到一点伤。
他膝盖着地,一手拿着花冠,一手贴着地面缓缓移动,想要靠近那道光源。
粗糙的木地板上覆盖了一层流体,黑色的阴影从安格的影子里伸出来,将他接触的地面都转化成了冰凉黏腻。
安格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好不容易挨过去,有些瘦弱的脊背贴着门,双膝曲起,一双绿色的瞳孔聚焦在他手上的花冠。
“这个……”安格把黄金编织的月桂花冠放在地面,奥沙利文先生教过他怎么和人说话交流,他难得开一次口,“交换。”
“这是你为我编织的,甜心。”影子有些暧昧的缠上他的耳廓,“你早就为我编织的,不是吗?”
安格茫然的看着月桂花冠,“……可是,我没有——”
“你没有别的东西来跟我做交换了,是吗?”
安格理解了很久这句话,才点了点头,“嗯,没有了。”
“你有的。”那个声音直接响在安格的脑子里,像是突破了某种限制。
“把你献祭给我,怎么样?”影子慢慢从后背抱住安格的身体,“献祭你自己,把王冠和你——都留在神殿。”
安格不理解‘献祭’的邪恶性和不公性,他在之前的生活中,也没人跟他说过献祭这一类的字眼。
“好。”
他答应了。
他的答应让这个黑暗本身开始蠕动起来,像是在兴奋,安格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有些不对劲起来,像是在舔舐、吞噬。
“你在想什么?”暗影有些急促的靠近安格,人类的情绪就像暴露在地面的蚂蚁,懒得去翻找,只消看一眼就明白。
“你在想你的父亲……你被沉海的血缘。”那个声音说着,“没关系……我的甜心,他没有死去。”
安格摇摇头,伸手按着自己的心脏处:“这里,很安静。”
他去看病的时候父亲教过他,这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里,去到一个安格找不到的地方。
身影又开始蠕动起来,渐渐化成一些安格不能理解的东西,安格看着月桂花冠被另一只东西拿走——也是抚摸。
他看着月桂花冠离开了他,被套在一个头部——安格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能称为脑袋。
接着,在安格面前,一个俊美如希腊雕塑的年轻男人从戴上了那个月桂花冠后,显现在安格面前。
像父亲给他讲过的、来自北部寒地的神话里的那些精怪一样,显现在人类面前。
安格的美学造诣还是他父亲帮他建立起来的,显然没太成功,安格只觉得面前这人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让他半点移不开眼睛。
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个人的笑容。
安格本就贫瘠的形容词在舌尖滚过去滚过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伸手按着自己起伏的胸膛,一双美丽的绿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你……让我这里,很快。”
这个头戴月桂花冠的俊美年轻人朝安格伸出了手,向着安格的手背轻落下一个吻。
“那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