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小摊》波子金鱼

1、牛腩饭

　　[牛腩饭]
　　溜溜已经吵着阿晃四天了.
　　“我想吃你做的牛腩饭.”她说.
　　阿晃今天说着家里没牛肉,明天又说那很费时间他没有空.
　　他没有说出口的溜溜其实已经听出来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的速度很快,但打开以后也只是百无聊赖地扫了两眼.
　　溜溜其实不敢提着牛肉上他家去,那样阿晃又会生出别的借口.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牛腩饭,我现在去买牛腩吧.”
　　阿晃看手机的时间那样长,好像被钉了进去.可是他的目光又那样浅,好像漂浮在网络这片海上的一块油渍.
　　他又当作没听见.
　　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从兜兜口中出去的话,被一段一段的pos机卡掉了.
　　甚至连报错声都不会出现,只是一行又一行地浮出白字.
　　“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她一次又一次地再次输入,直到自己放弃.
　　溜溜坐在阿晃副驾驶上时,偶尔也会想起自己不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他也没说过她不是.
　　阿晃永远说自己单身,可是溜溜家坏了的灯泡是他修,溜溜家的垃圾倒多远不缺席,溜溜家的藿香正气水全都来自他的购物车.
　　溜溜的小姐妹状似不在乎地说她一句,“他只是没找到更好的.”
　　她听了也想,是不是自己也在凑合呢.
　　溜溜自私地想,把他耽搁了吧.他们俩都不是很好的人,只是坏的方向不太一样.
　　某个坐在红塑料椅上的夏夜,她喝着塑料杯里的冰啤酒时,只想着永远永远要记住此刻.
　　那似乎是某个预告,等水蜜桃甜过了劲,熟到烂透连皮一起糊住了真心.
　　从此走过,只剩雪糕里的碎冰,粘着点本不属于它的味.
　　阿晃今天带回去的晚餐是麻辣烫.
　　晚下班的人总会在小摊上带回两个人的晚餐,这是不用开口的默契.
　　溜溜一边掀着麻辣烫的盖子,一边抬起头看阿晃.
　　他又是那样,好像被掏完了肚肠,空荡荡的一副躯体钉在手机屏幕上.
　　他甚至不愿意点牛腩饭的外卖.念头浮起来的时候,溜溜是真的恨他的.
　　如果阿晃不愿意,她在水里怎么游,也到不了他的船上.
　　溜溜很想尖叫,如果她现在站起来从楼上跳下去呢?
　　她也可以现在把桌子掀了,从地上捡起空调遥控狠狠地把窗户砸碎.
　　溜溜需要一些尖锐刺耳的声音,来替她尖叫.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流淌的激流也可以,一场像针一样刺痛的大雨,楼下洗车店的高压水枪,或者是来自她跳动脉搏的血液.
　　一点点流过去,把供她呼吸的器官拽出来放在天空下.让她拥有更多的空气,让她活下来吧.
　　她从来没想过以任何残忍的方式夺取自己的生命,但她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消失.
　　一部分的溜溜被捏碎了,踩进了地板里.

　　溜溜照样和朋友出去逛街吃饭.
　　他们都知道溜溜心情有点不好,但没人救的了她.
　　不知道怎么做自己的溜溜,带着朋友们“就做你自己就好”的美好祝愿,继续漫游在各个步行街.
　　有时候溜溜也知道自己不好,她一边抑郁于没人愿意背上自己这个大累赘,一边又唾弃自己.
　　人总是要自己活的.阿晃经常说,他们俩总归是要分开的.
　　他不怎么乐意活,但是热热闹闹地被各种各样的人陪伴着.
　　溜溜和他相反, 但孤孤单单的活在他之外.
　　有时候她总想,要是有一天起来她变成阿晃就好了.
　　他可以变成她,尝尝他喜欢的一个人待着.
　　朋友们那么尊重溜溜,即使溜溜孤单,疾病,痛苦,消失了,也是她的选择.

　　朋友们陆陆续续地都走了.
　　溜溜拿着话筒,面无表情地唱青花瓷. 就好像十四岁那年,她在这里声嘶力竭地唱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现在更加平静,但是因为只唱给自己听显得更加吵闹.
　　她已经不是十八岁,不再会被两三杯啤酒熏得面红耳赤.
　　ktv包房的时间还没到,溜溜便一瓶又一瓶地灌啤酒.
　　她喜欢有地方可以待的时候,这里还有点人气.
　　十四岁的时候,阿姨背过了脸去,但是至少有不认识的妹妹瞪大着眼睛看她哭.
　　她现在甚至不用把眼泪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