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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诊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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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秘密。”
二十五岁的苏放压低声音跟咨询室里的甘嘉怜说。
甘嘉怜看了看手里头的心理测试表,没吭声。
苏放是他的高中学弟,他们原本没有什么交集,就高考前他的准考证被调包,在要放弃的时候,苏放帮他找到了。
他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硕士,毕业后在B市的中型心理咨询所上班。
他很感激这个学弟,这些年也一直和这个性格开朗的学弟一直保持着联系。
但以这种方式回报学弟,他的心情很复杂。
“我在最风光无限的时候重生回了小时候,之后干了三件大事。”苏放接着道。
“......”
“你不信?”
“信,你继续。”甘嘉怜露出职业微笑。
“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富二代小少爷,在我的帮助下现在已经接收沈氏半壁江山了,要没有我,他现在还在和继母的几个儿子争公司呢,就是财经新闻天天报到的那个。”
甘嘉怜知道苏放说的是谁,十几年前沈宴行被接回沈家,原本的沈袁联姻因此取消。
接着沈宴行出国留学,五年前回A市开始管理公司,不到三十的他,管理起沈氏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父亲。
前年甘嘉怜跟读书时同专业的师兄去一个晚宴,在那里远远瞧上了一眼沈宴行。
外形如传闻中优秀的世家范式一样,没什么有趣的,就是气场比寻常人要冷,看着是个没什么七情六欲的主。
那样身份的人和他们八辈子都挨不着,苏放大概是太羡慕了,才会做这种梦。
“那么你也看到了,托你的福,他过的很好。”甘嘉怜道。
苏放接着说,“第二件大事,这回我没让我妈摔下楼,我多了个弟弟。”
甘嘉怜对此不做评论,“......那第三件呢?”
苏放双手撑着下巴,笑得和狐狸一样,“就是帮你拿到了准考证啊,不然我现在对面坐着的,应该就不是你了。”
甘嘉怜沉吟片刻,在沉默中放下心理测试表,郑重地说:
“苏放先生,我确实有让你回想造成你心理障碍的原因,但我没有强求你,你不必编这个理由来增加我的工作难度。你这样,我会以为你需要我给你联系精神科医生的。”
“我说的是真的,这确实很匪夷所思,但我敢拿我的职业生涯发誓,我没有产生幻觉,我说的都是真的。”
甘嘉怜也不觉得苏放严重到出现幻觉,毕竟苏放就算有心理障碍,也能笑能皮,他沉吟道:“那我们假设你说的是真,这和你的心理障碍有什么关系?”
“有。”苏放重重地咬下这个字。
他的心理障碍准确来说是车祸后遗症——他画不出来了。
重生后他瞒着强烈反对他艺考的养父母报了名,但临到考试,握笔的手抖得严重,导致艺考落榜。
这个状态一直断断续续出现,最近几年,出现次数变多,严重影响到他作画。
甘嘉怜让他想想心理障碍的源头,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重生前发生的那场车祸。
他想了很久,决定就算被认为是精神错乱,也要将前世温言安设计的那场车祸给甘嘉怜细细讲来。
“以前握画笔只是没由来地手抖,顶多伴随一点刺痛感,最近手指的疼痛,跟车轮碾过手指的感觉越来越像。”
甘嘉怜蹙眉愈深,苏放手抖的毛病他知道,真正开始找他做咨询,是在半年前。
苏放态度积极,他们做了许多尝试,效果时好时坏,始终没有触动根源,现在出现了严重的反应,或许,症结就在车祸?
甘嘉怜看着咨询记录表,感到头疼。
那他要怎么写这位学弟的咨询记录?
写车祸就不得不写原因,写原因就要写到沾不到边的沈宴行,还写那什么海归艺术家温言安,还要写重生.....
“苏放。”
甘嘉怜的严肃让苏放心里一咯噔。
“你最近,禁止进入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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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放谨遵甘嘉怜的嘱咐,画完下周要交易的画作就锁上画室的门,把门钥匙给了一楼的房东。
门外走道有邻居上下开锁的声音,还有细碎的交谈声,苏放的房间里十分安静,反衬下多了点凄凉的意味。
苏放看着自己沾了些颜料没洗干净的手指,对着头顶的灯遮了遮,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第二天早上,他对着镜子刷牙,刷完吐掉口水洗脸后就按着画室的门把要走进去,撞了个头才醒过来。
对哦,他最近要好好休息。
他呆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阳台对着花花草草在空中勾勒轮廓,忘我地空中涂鸦,画画也并不是只能在纸上,就算没法动笔,他也还是能画画,在脑袋里画。
忽然,他皱眉,一下泄气。
甘嘉怜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一个星期过后他才想起甘嘉怜没有说明白要休息到什么时候,于是拿起手机发信息。
甘嘉怜没有回他。
他坐立难安,直接打电话,语气有些幽怨,“嘉怜哥,你怎么不看我消息——”
“嘟。”电话断了。
再打过去就不接了。
“......”
苏放感觉到甘嘉怜在消极怠工。
这可不行,他的未来全靠甘嘉怜了,他开始每天锲而不舍打电话问候。
终于在这周甘嘉怜的第二个休息日到来时,拿到了对方给他的一个酒吧地址。
红玫酒吧在市中心,苏放没去过,但有在论坛搜到过。
它在同类型酒吧里十分出名,环境幽静,苏放到的时候吧里人不多不少,不冷清也说不上热闹,台上驻唱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旋律缓慢的抒情歌曲。
重生以后苏放就有意避开各种娱乐新闻,对现在流行的音乐歌曲也不大清楚。
台下的人看得认真,甘嘉怜正在环形吧台里侧看手机,正在向同行的前辈师兄请教工作上的问题。
“威士忌。”苏放跟服务员要了瓶酒,在甘嘉怜身边的高凳坐下,捧着脸莞尔笑道:“嘉怜哥你也太拼了,下班时间还要学术交流。”
甘嘉怜抬头,没开口,而是先截了苏放的酒杯,已经微醺的他语气有些散漫,“禁酒。”
“我是手抖,又不是什么大病,能喝。”苏放去抢,见着甘嘉怜不撒开手,语气软下,“就一杯,一杯。”
“......”
苏放都已经成年了,这本来没什么,但......
甘嘉怜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投到苏放身上的视线。
这酒吧单品价格也高,乐队在B市也都小有名气,进出消费的不少单身男士都注意到了苏放。
苏放穿了一件黑色T恤,下身配修身牛仔裤,脖子上带一条森绿色的链条,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能让人辨别身份的东西。
他看起来并不瘦弱,也很有在一群狼豹中不显弱势的气场,眉眼不笑时侧脸透着股清冷的韵味,仔细去对上他天生带笑的正脸,又会觉得他是个漂亮热情的人。
但他那张青春年轻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这样成熟又纯真的矛盾特性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凭添几分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一个男人端着酒杯走近苏放,甘嘉怜将手搭在苏放肩上,一个眼神刮过去,赶走了那个男人。
甘嘉怜感受着四面八方越发炽热的目光,酒彻底醒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苏放的,等反应过来,已经喜欢上了。但他看得出来,苏放对他一点意思也没,可能还有点直。
这么多年做朋友他忍住没有告白,也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最近几个月,见苏放的次数变多,因为咨询,他看到苏放脆弱的一面,了解苏放的画,也更加了解苏放的生活,他的心有些不受控制。
便决心要等咨询结束认真追求一番,结果一拖半年,离咨询结束遥遥无期,他有些无奈和认命。
苏放在这方面很迟钝,不知道他内心的天人交战,说话行事没点距离感,甘嘉怜又气又心动,将人带了来,只是想逗逗他,现在带来了,又感到后悔。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放问:“你们不会在聊我吧?”
甘嘉怜拿开手也移开视线,喝口酒后说:“不全是,我的病人也不止你一个,例常的工作交流而已。”
那就是有聊到他了,苏放咕噜咕噜一阵酒下肚,吐了吐火辣辣的舌头,又咕噜咕噜下肚,然后把脑袋搁在吧台上,等甘嘉怜的下文。
不管是什么办法,他苏放一百个心愿意尝试,只要能治好自己的手抖,这样他的画画水平就有机会回到巅峰时期,那个时候,大家都会为他的才华所倾倒......唔,有点晕。
“最近我师兄那有个案例,和你的情况不同,但给了我一点启发。”甘嘉怜没敢看苏放,自顾自说:
“咨询者有睡眠障碍,反反复复梦到车祸,不同的车祸,但咨询者生平从未出过车祸,师兄判断是咨询者长期处于相同的压力下精神极度紧绷,才会反反复复梦见相似的车祸,所以最近师兄在尝试让咨询者远离压力源——”
甘嘉怜感觉身边的气息低了一个度,他停了下来,扭头,苏放已经不见了。
凳子上坐着一个笑吟吟的陌生男人,桌上的酒空了一半。
男人好心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
天色渐暗,进酒吧的人变多,台上的乐队唱完抒情歌,换上一首比较欢快的歌曲,还邀请现场的人搭唱。
不少人围在台边,喝醉了的苏放跟个兔子一样钻进人群,挤上了台。
话筒的噪音一阵刺耳,苏放坐得很直,气色红润,手里握着吉他,完全看不出喝醉了酒,眼神比头顶的灯还要明亮有精神。
甘嘉怜有种心要跳出来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心动,还是想想他没见过苏放酒品而产生的心悸。
“今天——”苏放灵活的手指在吉他上铿锵一扫,一点没犹豫就夺去了酒吧的一切嘈杂声音。
话筒刺啦一声,他拔高嗓音:“我给大家带来一首我的新歌,<缺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