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祟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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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连日的阴云遮蔽了整片天空，半月前便开始的大雨，此时仍没有休止的征兆。
诡异的是，即便在这样的天气里，仍有一场山火熊熊不息。
——三日前突兀燃起，没有任何征兆，瞬息便席卷数里。火势之大，映得天光也开始泛红；然而火势蔓延的范围，却好似被一道不可见的注连绳分割，只局限于那一小片荒山。
当地消防厅几乎已用尽了各种方法，不论是清除可燃物还是采取冷却法、化学抑制法等，常见的灭火手段几乎无一能发挥作用，数日来的烈火没有分毫休止的迹象。
这场山火已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意识到这点后，当地消防厅灾害对策室的室长几乎立时发出了援助请求，除附近可调遣的人员外，就在今天上午，京都府的专业人员也已抵达现场。
此刻，被委以重任的实地负责人北岛谅站在警戒线外，不着痕迹打量着这些“专业人士”。越看越是心慌，他只能默默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他们能人不可貌相，可以有足够靠谱。
倒不怪他这般不放心，实在是来人中有身着神官服饰的、有一脸倦容提着公文包的、有光头背着一把三味线的、甚至还有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
不管怎么看，这群人都与严谨干练的精英形象毫不相干，北岛谅实在不能想象他们如何能单独熄灭这场大火。
是的，单独。
这群人到来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所有警戒线内的救灾人员全部撤离。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面对这种山火，需要采取新型的灭火法，未受过培训的人员在内只会让我们束手束脚，需要让他们全部撤离，由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进去”。
如果说见到颓废上班族时这句话的可信度在北岛谅眼中有80%；那么见到神官时的可信度就是50%；摇滚男的出场将可信度拉到了30%；小孩子的存在直接让这个数值跌成负值。
——先不论雇佣童工一事，光是说让小孩子进火场就已经太过火了吧！
尤其在刚才，北岛谅静听着几人的讨论，似乎是要让那孩子做救火的主力军，独自一人深入火场。
此前从未听闻过与少年特种救火部队有关的消息，即便是有，一个眼缠白布似乎双目失明的孩子又怎可能是其中的一员。北岛谅联想到曾报道过的数起救援造假新闻，自觉已明白这孩子出现在此地的理由。
他看着毫无顾忌谈论着让孩子进入火场的几位特派员，又望向孤零零站在一旁，看起来尤为单薄可怜的白发孩子，想到也许不久他便会成为他人的牺牲品，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占据了理智。
北岛谅大跨两步冲向前，挥手怒斥道：“喂！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人命和火灾可不是儿戏！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深入火场去救火，你们在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可不是能让你们拿去刷履历的脚注，每一分钟火势都有扩大的可能，它随时可能演变成危及——”
话未说完，他就被几人中的神官打断。
“无需有任何顾虑，我等在此即是定论。”
白发的神官神情睥睨，姿态傲然，分明一切尚未发生，他却以彷若于宣判的语气向北岛谅断言：
“祟灾已然终结。”
近乎是一震，在这极端蛮横而又极端高傲的凛然气息下，北岛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然忘了发怒，仿佛惊惧般下意识后退两步，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垂落，不敢直视其锋锐。
也就在这时，目光触及，他才看清神官所着狩衣上用金线细细绣着的神纹。五瓣梅花环绕着太阳样的纹路，看起来似乎是梅钵纹，但却与记忆中的几种神纹都对不上号。
如若是在场其余人愿意开口，北岛谅便能知道，这确乎是梅钵纹的一种，却并非神纹，而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纹，御定梅钵纹。
身负御定梅钵纹，此刻发出如此断言的神官，正是五条家的代言人，也是当世已知的最强咒术师之一——五条苍介。
与他一同来到此地，此刻正站在身侧的三人分别是：隶属于御三家联合会的辅助员松本真；五条家臣知念观；以及最为重要的、五条家秘藏的神之子、必定会成为咒术界最强者的——
五·条·悟。
＊
“也许只有六眼才能对付它吧？”日前的高层会谈上，加茂家的族老曾状似不经意般提到，“就这位新觉醒的特级咒灵而论的话。”
在坐之人几乎无不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的也是呢……这般强大的力量，也只有六眼才足矣匹敌吧。”
“听闻五条家继承祖传术式的那孩子如今已臻至完美。”
“他似乎有十多岁了？也是时候该迎来一场战斗，彰显出他的锋利了。”
六眼的诞生掀翻了咒术界岌岌可危的平衡，五条悟在黑市中的悬赏永远居高不下。若非五条家倾尽全力的保护，也许早在出生之时，五条悟便已魂归高天原。
现今，暗杀无果，这只咒灵的觉醒恰巧给了他们机会。
作为自平安时代便被封印至今的咒灵之一，不同两面宿傩用死后留下的咒物作为复苏凭依，这只咒灵从未真正死去，而只是持续地将自己环抱于与生俱来的火焰中，缓慢地进行蜕变。
在历代对其的监督记载中，这只咒灵的力量一直稳定在趋于一级、偶尔爆发时勉强能达到特别一级的程度，以至于御三家联合会一直只例行检查其收容情况，从未关注过咒灵本身。
而恰恰因从未关注过。大约三日前，他们得到消息，咒灵突破封印即将苏醒，伴生的火焰已经被普通人观测到。
啧，真够会惹麻烦的。
立足于御三家联合会背后，一直潜藏于咒术界的阴影之下的人们如是抱怨着咒灵的苏醒，却并不以为意。
毕竟，虽然千年前封印时被评定为特级，但这只咒灵的力量确实称不上强大。若非为了防止同类咒灵再生、也确实没什么祓除的必要，或许早在数百年前这只咒灵就该消失了。
不过嘛，现在这样也正好。
他们想着。
时值战后，日本各地的咒灵层出不穷，此刻人手紧缺，可这等强力咒灵又不得不祓除呀。五条啊，你们家的孩子既然已经长大，那也是时候该开始分担任务了。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真是不错，恰适合将六眼从五条家那严严实实的障子门后拖出来。
然后……扒皮、抽筋、磨骨、吮血。
呵呵。
这是一个阳谋，但在咒术界几乎全部高层的推动下，五条家不得不落入局中。又或者说，这一切恰如五条家所愿。
此时此刻，五条家真正的话事人们，同样于暗处露出了笑容。
为了保护尚未成长起来的五条悟，五条家这些年不得不收紧羽翼，避免出现哪怕一丝的缝隙，从中钻出些什么，叫五条悟自他们的怀抱中消亡。
时过境迁，伴随档案的封存，似乎咒术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忘了，被称之为“御三家”、咒术界真正的名门五条氏，究竟是怎样危险的存在。
如今五条悟已然成长为一头出色的幼狮，他们也是时候该让他在草原上登场，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去彰显其爪牙的锐利。
而他们自然也该以此为契机，去夺取属于五条的一切了。
荒山之下，白发的神官身负御定梅钵纹，神情睥睨，姿态傲然。在他身侧，几人无形形成的包围圈中，静静站着一个孩子。
蒙眼白发，身着狩衣，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
此时此刻，几乎全咒术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孩子身上。
五条家的秘藏者，传闻中的神之子。
他们在护卫、在见证，咒术界的最强者——五条悟——的升起，
又或是陨落。
＊
燃烧的荒山山顶，结晶土壤的最中央，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此。
赤红的火焰笼罩在周身，只隐约勾勒出大概人形。
透过火焰的间隙，能看清他如已干涸血迹般暗沉色泽的发丝。发丝以下，双目之上，盘虬交错的白骨汇聚为两角，从额头狰狞破出。
他张扬而野性的面容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紧闭，整个宛如雕像般肃穆沉静，却仍能令窥视者切实感知到其周身萦绕不去的危险气息。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或是动作，他存在的本身就昭示着灾难到来。
这本该是在这场囊括有大半个咒术界的博弈中，最重要、却又最不重要的存在。
重要在于，他就是整场博弈的开端；不重要在于，相较于此刻立足于草原上的其他狩猎者，他的存在实在弥足轻微。
然而，唯有真正立足于火焰之内，以肉身直面咒灵的人，才能切实感受到咒灵的威慑。
倒下、臣服、膜拜；
即便隔着厚厚的防护壁障，但潜入火焰领域后的第一瞬间，神宫真便无法支撑地瘫倒在地。
他的理智、他的心神、乃至他冥冥中的第六感，于今时达到了至高的统一，祂们一齐向他下达命令，要他对这位存在顶礼膜拜。
这并非人类所能匹敌的对手。
放下一切，俯首于他！
难以言喻的恐惧纂捏住他的心神。神宫真呼吸困难，却几乎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如虫豸般趴在地上，苟且偷生。
面前这一存在，哪怕仅只是加重一下吐息，都足以剥夺他未来的一切可能。
此时此刻，神宫真如若还能思考，必然会怒骂曾经随手接下暗杀任务的自己。
原只是想见识下未长成便压制得大半个诅咒师界不敢动弹的六眼神子究竟有多厉害，但谁料尚未等到神子到来，就已将自己送入虎口。
然而此刻，相比于思考过去，他仅存的理智，早已被人类最古老也最重要的求生欲所充斥。
绝非仅是一级咒灵，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体验，即便是面对特级咒灵、乃至于传说中的两面宿傩，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体验。
祂已经超越了特级，超越了现今体系所能界定的一切范围。宛如山崩或是海啸，面对无可阻的天灾，人类即便再如何努力，也只能不甘不愿，束手就擒。
不、不！
并非天灾！
天灾尚有可救，尚能想要自救。但在观测到这一咒灵时，他的心中一片死寂，
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此为神罚。
乃人力不能及之最。
他们只能仓皇等待神灵的判决宣告生效，即便深知大祸将至，也只能坐等祂降临到自己头上，不敢有半点反抗。
也许祂便是新一轮灭世的洪水，带着诸神之怒席卷大地。
此时此刻，与神宫真相同，用种种手段越过注连绳、迈入“神国”之内的咒术师们，无一不这样想到。
他们在这一存在的眼中一如草芥，这便是他们还能活着的原因。
数千年来，坚信着咒灵与咒术师息息相关，二者一体两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观念的古老族群，于今时第一次质疑起自己：
即便是“六眼”、即便是“无下限”、即便是“神子”……
【宛如破坏的代名词，行走的“素盏鸣尊”降临人间。】
面对这般的存在，他们的刺杀对象——五条家那尚未长成的秘藏子，当真能对抗吗？
＊
山脚。
五条苍介宣判以后，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白发男孩终于动了起来。
“悟大人。”
一直以高傲姿态面世的五条苍介小退两步站在五条悟身后，微微俯身，终于露出些许谦卑姿态。
在他开口的同时，五条悟缓缓伸手，解开覆在眼上的白布。
“祝您武运昌隆。”
伴随着前进的步伐，雨珠凝滞。朦胧光影中，一双倒悬了整个蓝天的眸子展露出现。
五条悟抬步迈入“神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祟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