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木星桥

107、拒绝

　　“你说什么？”

　　办公室里，洛森杰皱眉看着来人，眼底满是浓浓的怀疑。

　　“你说你自愿加入我们团队？”

　　“你知道的，我们的团队只是一个临时项目，很有可能不能满足你的发展预期。”

　　年轻的女孩闻言把自己长发干练地往后一甩，然后“唰”一下地把自己的简历拍在了洛森杰面前，“我叫安娜，这是我的简历和作品集，你现在就可以面试我。”

　　“安娜女士……”洛森杰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女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您的履历看上去非常的优秀，您本人也给我一种很有能力的感觉。”

　　“所以我可以问一下，您到底是为什么要选择加入我们吗？”

　　安娜早就听说过集团的小少爷洛森杰是个说话做事从来不拐弯抹角的主儿，今天见了他发现果然名不虚传。

　　而安娜此刻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这一次她能够和洛森杰何旭他们俩合作下去的话，她的未来才是真的无可限量。

　　“其实是因为邹董。”

　　“邹泽明邹董？”

　　“对。”

　　洛森杰闻言，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邹泽明算得上是和自己父亲一起打江山的元老人物，这几年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明里暗里都在和他们家竞争集团的经营权。

　　其实洛森杰向来都不是那种事业心太重的人，他觉得只要有能力的话，谁经营都一样。

　　可邹泽明偏偏就属于没有能力的那一类。

　　如果说洛予当年是凭借着胆识和超时代的预判一手打下了凌云这片天下的话，那邹泽明就只是有胆识。

　　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放在过去也许可以，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尤其是这个邹泽明还时常会为了自身利益剑走偏锋地在违法的边缘。

　　“是邹董派你来监视我们？”

　　聪明又直白的人之间讲话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互相都不喜欢绕弯子。

　　不过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安娜已经交代清楚了来意。

　　“对，但是我不想再在他的手底下做事了，所以……”

　　“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摆脱他的好机会。”

　　“你介意和我聊一下你是怎么加入到邹董的团队里去的吗？”

　　洛森杰嘴上虽然问着介不介意，但是安娜知道，自己如果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么和邹泽明认识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的话，今天这投名状怕就是白递出去了。

　　“大学毕设时装秀的时候，凌云集团看中了我的设计，然后邀请我入职公司面试。”

　　对于安娜而言，那真是很好、很好的一段时光。

　　大四的自己年纪正轻，却受到了凌云集团高管的重视，一切都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

　　可很快，安娜就发现，那张看似是通往天堂的门票的背面其实印着走向地狱的入场券。

　　“自从我入职以来，我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和设计有关的工作。”

　　订酒店，订机票，订晚餐，订宵夜，报销请客户的餐费，报销打车的费用，报销给客户送礼的费用，以及各种报销……如果不是自己的劳动合同上清楚地写着自己的首席设计师的话，安娜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邹泽明的私人助理。

　　可每次安娜问邹泽明什么时候让自己开始负责设计线的时候，邹泽明总会说——

　　“再等等吧。”

　　“可他的‘再等等’，就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安娜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长期的琐事让她心烦意乱，同时也在无限制的消磨着她的灵感。

　　如果不是每天下班回家她还坚持画一些设计稿保持手感的话，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提起画笔去将她心爱的设计画出来。

　　何旭接过洛森杰递过来的作品集一页一页地细细看下去，发现安娜的设计风格意外地和自己的想法搭配，只是这样的一个人……

　　洛森杰和何旭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底读出了相同的担忧。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的简历很优秀，境遇很遭人同情，在我们这里你依旧是个非常可以的存在。”

　　洛森杰望着眼前满脸写着真诚的安娜，一针见血地开口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想用一个横竖都写着‘有风险‘几个字的员工吗？”

　　安娜听见洛森杰这样说的时候，一瞬间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和理解。

　　洛森杰说得其实并没有错。

　　她自认为的信仰一跃在洛森杰的眼中很可能是邹泽明和她以退为进耍的苦肉计。

　　但能有个地方让她把这些年堆在心里的垃圾说出来清一清，也不见得会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安娜冲着洛森杰和何旭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今天是我打扰了。”

　　安娜说着，就一如来时的那样利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作品集和简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可我没说不用你啊。”

　　洛森杰对着安娜的背影微微一笑，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莫名欠打的气质。

　　“虽然……你姑且算有赛博前科吧，但说到底也不是你的问题。”

　　“那今后我们就合作愉快咯~”

　　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不缓不急地落在洛森杰和何旭两人身上。

　　过去的一切苦难仿佛都是为了迎来今天的这一刻。

　　有那么两个人会告诉你，你曾经的错误选择并不是因为你自己。

　　你依然有机会可以拥抱新生活。

　　这话对于安娜而言无疑是种救赎。

　　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把这个项目给做得漂漂亮亮的，哪怕只是为了此时此刻的信任，又或者……是为了过去的自己。

　　.

　　马文静和顾洋的第一次约会算不上顺利，但总体来说也还不错。

　　只是就连顾洋自己都没想到，见完马文静之后他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又或者如何。

　　那颗刚修补好的心脏居然又隐隐有一种要罢工的感觉。

　　“喂？顾洋？你在干嘛？”

　　和马文静见完面之后，两人终于从之前的变扭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就连顾洋也说不上来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样子。

　　顾洋之前并不是没有交往过女朋友。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为一个人的初恋，然后又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贯穿了某个人全部的青春。

　　在面对马文静的时候，顾洋的心里一直是内疚且复杂的。

　　其实顾洋自己知道，他是喜欢马文静的。

　　只是这种喜欢偏偏带了太多附加选项，让他觉得自己就算连回应对方的喜欢，都像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顾洋从来都没有想过，爱一个人会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情。

　　“嗯……没干嘛。”

　　“宁城马上要大降温了，我们要不要在降温之前去野餐一次？”

　　电话那头，马文静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砸进了顾洋的耳朵，让他整个人都为之颤抖了起来。

　　“我就不去了吧，我不是很喜欢野外。”

　　“你一个学生物专业的，说自己不喜欢野外？”

　　马文静像是没有注意到顾洋的冷淡，反而开朗大笑了起来。

　　“那我们去餐厅吃饭？有家泰国菜我之前吃过，还蛮不错的，要不要……”

　　“不用了。”

　　顾洋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了拒绝的话来。

　　这样，饶是马文静再想忽略对方的冷漠，也终究做不到了。

　　“顾洋，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给了她美好梦境的人转脸就变了模样。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上次你……”

　　“文静，算了吧。”

　　顾洋听见自己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我说，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为什么？！”

　　马文静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往前走一步的时候，顾洋却总是要后退一丈。

　　“顾洋，我知道你喜欢我！”

　　“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你根本没有必要在医院里面和成嘉裕吵起来，也不用再出院之后约我出来吃饭，更不会为了赴约，宁愿坐轮椅也要来。”

　　“如果这些都不能证明你喜欢我的话，那我问你，你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到现在这么久以来，你到底在回避什么呢？”

　　“你如果不喜欢我，你又在挣扎什么？痛苦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吗？！”

　　一阵风越过窗沿吹在了顾洋的脸上，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了满脸。

　　明明家里谁都没有，顾洋却依旧怕会被谁发现似的飞快地抹了把脸。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用尽了他生命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勇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颤抖地向对方说：“因为我真的活不久了。”

　　“文静，出院以来，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很不对劲。”

　　“每次这么不对劲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我又要发病了。”

　　“你是我的住院医师，你知道我这次发病意味着什么。”

　　“对，我是喜欢你，可我难道要和你在一起之后短短几个月……不，甚至连几个月都没有，然后我就撒手人寰留你一个人吗？”

　　“难道你愿意要这样的爱情？要我这样的爱人？”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我愿意。”

　　电话那头的马文静几乎要疯了。

　　“我愿意，就算你活不了多久了，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顾洋，我不在乎能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但我希望有一天我回忆起我的27岁、28岁的时候，你会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所以，别再拒绝我了好吗？”

　　“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