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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除夕 ...

  •   这几日东宫里也改了装饰,院子里新添了些红意,宫女内监进进出出忙活起来。

      自齐衡在她院落里歇下,宫女之间嚼她舌根子的便闭了嘴,芳春为了她总忍不住与人争辩两句,如今也算是松了口气,笑的时候稍多些,李与尘见此心里也高兴。

      没几日就该过年了,从前的新年物件都有人打理好了送过来,今岁不同了,也不知怎么个过法,东宫里有掌事的宫女与内监,旁的事情她不必操心,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齐衡。

      她心里盼望着太子不要来寻她,他一日不来,自己也就安心一日,至少这一日是不用担心他来逼问,他不逼问,她就有底气,有底气就能活下去。

      “姑娘,太子休沐了。”芳慧在李与尘耳边小声提醒,“没几日就该新年了,前几日瞧姑娘备了荷包,近来又不怎么见您动手,太子殿下终究于您有恩,送份新年礼总还是要的。”

      她手中正捧着东峻的地理志研读,听见芳慧提起太子微微抬了抬眼,“芳慧,梳妆台旁的斗柜里第二层有两个绣好的荷包,晚些你亲自给太子送过去吧。”

      “姑娘的心意,不当面交给殿下么?”

      书页停止翻动,“一年到头忙到现下了,想必朝堂之上要紧的事多,我再盼着他来,未免招人嫌,不如就直接送去,他见了若是有空便会来,若没瞧见,那更好,咱们该做的都做了,送到了东宫便是东宫的东西,由他们处置。”

      芳慧敛眉,“姑娘如今已经嫁了殿下,后头的日子还长,总得好好过下去,若是两个人都不在意,如何当得起‘夫妻’二字?”

      她合上书搁在梅花小几上,“芳慧,我与殿下,当真算是夫妻么?”语调清冷,嘴上问得是芳慧,心里却在问自己。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只要太子付出更多一些,她就显得卑贱了,就好似她是有价的,因为太子,她才能活着。

      隔着太子的算计和自己的图谋,她嫁给他从一开始便是两个人的算盘打到了一处,怎么敢去想其他的事情。

      “明面上,总是圣上下旨,板上钉钉的夫妻。”这话说起来芳慧是心虚的,可作为一个奴婢想要安身立命,她的希望只能寄于主子的荣光,眼下自家姑娘再怎么着也单着侧妃的名头,东宫之内又无旁的女子,更该趁着好时机抓住太子的心。

      “从前是家里护着我,今时不同往日了,夫妻之名算不得什么,何况我只是他的侧妃,不该万事倚靠着他。”

      李与尘支起脑袋,闭上了眼睛。

      芳慧抿了抿唇,没说话。

      *

      梅园的梅花比往日开得早些,正月还没到,便长出了小花苞,丹彤路过梅园瞧见了,一时欢喜,折下几支带回了昭宁殿。

      殿内,皇后娘娘正与两位皇子说话。

      “难得年还没过,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平阳侯家的那小子,还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如今都这般厉害了。”皇后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地扎进一个橘子,汁水溅到了一手,她冷漠地停下动作。

      身旁的宫女呆愣愣地站在一旁没动,丹彤向两位皇子行了礼,向人耳语了一句“下去吧”,说话间伸手接过了皇后的橘子,又抽出帕子替娘娘擦手。

      三皇子佯装没听出皇后话中的意思,撒娇道:“母后不必夸他,儿臣如今也大了,等儿臣上了朝,也会是个厉害的,一定不会叫母后丢脸。”

      皇后勾了勾嘴角,几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不管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总算还是个顺意的,“好,箫儿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只是课业上还得向你皇兄看齐才是。”

      齐衡不语,他鲜少踏入昭宁殿,近来却是第二次了,皇后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说是有要事相商,一早上三催四请,他只得压下不满来一趟。

      “皇兄的课业,儿臣可比不了,日后只能做个莽夫,替皇兄出力。”齐箫捻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

      “衡儿课业之上,本宫从不担心,只是过了年你也十九了,民间说成家立业,姜尚书家的儿子与你同岁,前些日子人家已经做了祖父,本宫才送了贺礼过去,心里多少替你着急,自己的婚事还需再上心些。”

      不等他说话,皇后眼光登时又悬在齐箫身上,“箫儿,你也一样,衡儿只比你年长几个月,他有了侧妃,你也是时候选些人入府了。”

      “母后,儿臣年岁还小,此事急不得。”齐箫拍去手上的糕点碎屑,“太傅布置的课业繁重,儿臣哪有功夫想这些。”

      她也只会在这些事上打主意,齐衡在心内冷哼,李家的算盘打歪了,皇后党元气有所损伤,李家的银子又不能放任在外,自然要安排些眼线进东宫的。

      面色不自觉沉下来,脸皮早已经撕破了,本也不必陪她演戏,“你不必如此大费周折,还与我打个招呼,插几个人到她身边,不是十分容易么?”

      此话一出,齐箫愣在原地,他早知太子听闻娶妻之事定没有好脸色,因而在太子说话前先将话头转了,却不想齐衡根本不接他的台阶,当着人面就这般下了皇后的脸面。

      “母后,皇兄的意思是他才纳了侧妃,如今身边不缺人,母后不如送些人去侧妃身边服侍,他也好安心些。”

      皇后眉眼淡淡,朝齐衡翻了个白眼,“箫儿说得是,那就这么办吧。”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她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还敢这般拂了她的面子,皇后先是这样由着高位的底气替自己撑着体面,可转瞬便品到一缕似年少时那般的气急败坏。

      李家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踩着她往上爬,自己为家门争气,那些人丝毫不知感激,明里暗里辱骂她,往岁不可得之物到如今也依旧是梦幻泡影。

      她暗暗掐了掐掌心,出口却又柔声细语了,“娶亲之事,本宫不是玩笑,箫儿确实该留意了。”

      齐箫点头答应,“全凭母后做主。”他今日亲眼见到皇后与太子剑拔弩张,又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后头几个月越少露面越好,思及此齐箫唇角微微向下沉了沉。

      “先行一步。”装模作样的场景总是如此,半点翻不出新花样,齐衡懒得多言,甩甩袖子便踏出了昭宁殿。

      *

      爆竹声向来在城墙以外,眼下不过鸡鸣,一声一声响起来催送旧岁,人在东宫听见了虚无缥缈的一层余韵。

      “姑娘,太子殿下着人过来了。”芳慧脸上似有欣喜,眉尾微微扬起。

      芳春一双眼睛晶亮亮地朝外头探去,手边递着的水盆倾了些,朝地上淌了淌。

      巾帕温热贴在李与尘脸上,这一年平静的日子自十月陡然一变,这个清早终是再感受到温热。她蓦的想起昨日自己点灯将两张图纸重合的时刻,那交汇点她很清楚,父亲母亲到底还是送了她一条能掌控的命。

      李与尘嘴角轻抿,眼尾带笑,抬手用巾帕掩过,“让人稍等等,我就来。”

      圣上病了有些时候,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时不时地便重起来,那日听闻谢存之安全回营一时高兴过头,又卧床两日,近日精神头稍好些,碰上除夕,往日的节宴照旧。

      “奴才给侧妃请安。”掌事嬷嬷将除夕宴席的衣裳错送到殿下寝宫了,殿下今日早起,一拍脑袋想起侧妃,除夕事忙还没向她交代,福源这才大早过来。

      “起来吧。”李与尘扶了扶脑后的发髻,方才略有些匆忙,后头的簪子忘了戴上,“福源公公,这会儿来是何要事?”

      “回侧妃,今日除夕晚上宫中摆宴,殿下要带您一同去,这是尚服监预备的衣裳。”福源抬了抬手中的盘子,殿下虽在侧妃宫中留宿了一晚,不知怎么还是待她淡淡的,说到底还是芥蒂难消,殿下还是可怜。

      垂眸看华服,井天蓝的锦缎上用鹅黄丝线绣了三两菊花,不算张扬,这样的装束应是正好,她点了点头,芳慧接过衣裳。

      “殿下还说他申时在东宫门口等您一道入宫,有些请安的规矩待会儿请嬷嬷过来跟您说。”

      “知道了。”

      “那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李与尘向芳春看了一眼,“你送送送福源公公。”

      芳春摸了摸袖中的银子,随人走出好些暗暗塞了过去,福源也不客气,揣进怀中。

      *

      “殿下,奴才去过偏院了。”

      齐衡微微颔首,手边一摞文书歪斜着,他皱了皱眉头,“皇后安排的那几个送去偏院了么?”

      “回殿下,奴才叫人送到方嬷嬷处去了,新年将近,东宫正忙,需要人手,先叫她们帮帮忙,待殿下跟侧妃嘱咐过再送过去。”

      “嗯。”太子殿下抿了口茶水,“谢存之那边叫剑意盯紧了,先前潭州事态紧急,粮草一跟上,城中困境已解,他怕是要听说的李家的事了。”

      齐衡蹙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谢存之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少年人,他与李与尘青梅竹马,若是听说了李家的事,难保不会因为担心她从潭州赶回。

      “你下去吧。”重重文书下压着一幅经书,他只抄了一半,那个死去的人一边被他怨恨着,一边又带着他往日的幻想安慰着自己。

      是李氏害死了她,自己原本不需要幻想的,原本母后的一举一动都该是真实的。

      他本该比谢存之李与尘更快乐才是。

      昭廉十年,春日踏青游园,京郊乐音楼遇谢存之。

      前一日齐箫记在李氏名下,当夜,如齐衡父亲一般的梁太傅遇袭离世。

      他私自逃出宫给粱太傅吊唁,梁夫人不开门,他在大雨里等了一夜,知道师母是怕他受牵连。

      十三岁的齐衡独上乐音楼,听见粱太傅说,“殿下今生背负许多,心思不纯,贪念过甚,日后难为明君,我与殿下师生一场,唯愿殿下有真心所求。”

      他咬牙切齿,为何有人生来便是为了被辜负?

      此时谢存之还只十一岁,身后跟着个小团子,游船之上哭笑不止,吵得人愈发气闷。

      他暗骂不成体统,强端着身子,旁人嬉笑怒骂,他便要最成体统,仿佛如此才可高人一等,连轻蔑也显得合情理了。

      想不到六年之后,那二人的嬉笑也不再了,不过他也没有最成体统,倒算是扯平。

      齐衡卷起案上的经卷,向火盆里一掷,燎起阵黑烟。

      他叹着气笑笑,从桌角拎起两个荷包,绣工不算精致,手指摩挲却也不扎人。

      她长大了比从前好看,大约是落到自己手上才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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