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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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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家从福熙楼下来各自散去,云宓便将父母亲和五哥云玘一起拉到了主院的书房。
一家人见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再次感觉到她与以往的变化。
“父亲,母亲,五哥,白天进宫时我跟你们说在路上小睡时做了一个噩梦,你们可还记得?”
她思来想去,认为要想让云家顺利躲过祸端,光靠她一个人不行,此事牵涉甚深,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能做的实在有限,必须得把前世的遭遇让家里人知晓,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行。
可若说她是重生而来,未免太过荒唐,唯有说是做梦,或许他们比较容易接受。
“什么梦,说来听听。” 云闳问道。
云宓便将前世云家被卷入郢王谋反案而遭抄家灭门之事说了出来,唯有将自己嫁入周家之事作了隐瞒。
这一世的周砥全然不知他跟自己有一段前世的夫妻关系。现在她重生了,便跟他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那段不堪的过往。
一家人听完她的讲述已是满脸惊骇,但稍冷静下来又觉得她只是做梦,母亲袁氏随宽慰她:
“梦都是反的,小官你别自己吓自己。”
“可是,我在梦里就梦见了圣上给五哥赐官。而现实里跟我的梦境是一样的。这才是我感到不安的原因。”
唯有现实应验了梦境一说,大家兴许才会相信她。
父母兄长对她的话又惊又不敢置信,云宓只好补充道:
“我近一月来都未跟姐姐见过面,但我知道,姐姐和姐夫明日辰时三刻会准时过来,姐姐正跟姐夫置气,因庄氏所生的庶子打了银穗儿,姐夫却一如既往地表面不痛不痒地训斥两句,背地里却依然偏着庄氏母子,姐姐为此很是生气。因这两天我们家中大喜,姐姐不想把这些糟心事说出来给大家添堵,便强颜欢笑地瞒着,可母亲还是看了出来,最后姐姐才把此事说出来了。你们若不信,明日且等着看,看是否和我说的一样。”
一家人见云宓如此成竹在胸,一时都无话了,只等着明日看是否真如她所说。
云家得了圣上如此大的恩赏,前世里长女云舒和女婿王瞻次日便过来道喜。可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王瞻是被云闳和袁氏赶出去的。
王瞻除云舒这个发妻,还有一妾庄氏。
云舒嫁入王家近十年,只得两个女儿,而庄氏却生有一子,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庄氏本是瘦马出身,因生得花容月貌,被王瞻看中纳入府中为妾。
五年后,通政司右参议之妻来认亲,是为庄氏的亲姨母。官家夫人不甘自己的外甥女给商贾之人为妾,但那时的庄氏已与王瞻生下儿子,早就米已成粥,又因王瞻生得俊秀非凡,又疼她爱她,庄氏不舍,官家夫人无法,便要求王瞻将庄氏抬为贵妾。
作为正妻的云舒虽心有不甘,可通政司右参议乃五品高官,她岂敢违逆?!
庄氏自有了五品夫人的姨母做靠山,再加上云舒膝下无子,又有王瞻的偏爱,越发地不把云舒这个正妻放在眼里,王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每对庄氏不敬主母的行为只是象征性训斥两句,背地里想怎么宠还怎么宠。
最可气的还不止于此,王家自从王瞻父亲王老爷子去逝,王瞻便本性毕露,开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又因不擅经营,家中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原本丰厚的家底渐渐薄弱下来,王家一应吃穿用度又极尽奢糜,以至于入不敷出,整个王家已然成了外表光鲜实则内里亏空厉害的花架子,有时还需要云舒拿出自己的嫁妆来接济。
云家人对王瞻过于宠爱庄氏早看不过眼,对不敬主母的庄氏更是恨之入骨,因此每次王瞻来都不曾给过好脸色。
可王瞻此人无论云家如何冷待他,言语嘲讽他,他该陪笑脸陪笑脸,该说好话说好话,在岳父岳母面前丝毫不见脾气,惯以一副“好女婿”的样子示人。云闳、袁氏夫妇却只道当初被他的外表给骗了,看他生得一表人才,嘴甜知礼,又因王老爷子生前重信义,才把女儿嫁给了他,现在才知当初瞎了眼。
云宓别了父母兄长回了樨香院,心中那份沉重的压力并没有因为跟家人倾诉而消散,她抬头望向苍穹之上的皎皎明月,但愿这一世,她能扭转前世的命运。
与此同时的周家大宅里,周柏携妻儿子女簇拥着老夫人旬宁郡主坐于廊亭里食蟹,饮菊花酒,一大家子好不热闹。
旬宁郡主乃当今圣上的从姑母,在一众宗室中颇有贤名,也得当今圣上敬重,她与丈夫周舍育有三子,分别为周柏、周松、周杨。
而周家祖上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兰陵周氏,以儒学传家,辉煌一时。
随着王朝更迭,家族数次迁徙、分散,经历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没落,直至前朝中期,周氏族人再次于朝堂上崭露头角,到大乾建立时,周家第四十一世孙周郅更有从龙之功,官居内阁。
之后周家能人辈出,旬宁郡主之夫周舍进士及第,最后官至内阁首辅的高位,只周舍早已于几年前病故。长子周柏则为皇祐二十三年进士,如今任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衔内阁办事;次子周松为皇祐二十六年进士,现在也坐到了右都御史的位子。
三兄弟中,老大老二皆为文官,唯有老三周杨是个例外。因少时不擅读书,反亲睐骑射武艺,便在十七时参了军,经过十几年打拼,现已为正五品锦衣卫千户。
而孙辈里,刚及弱冠的周砥又于今年春闱之时被点为探花。周家可谓是代代出才俊,个个为人杰。
这样的家族,自然是被京中权贵奉为楷模,并且周家的男人从不纳妾。从周舍上三代开始,周家的男人均不曾纳过妾室,都是只得一妻终老。
因此京中女子是以嫁入周家为梦想,甚至时下流传着一句话——若得周家郎,不羡皇家妇。
周家显赫,但由于男人不纳妾,相较于其他高门贵第,周家子孙并不繁茂。
周舍与旬宁郡主以下,其中长房周柏与妻王夫人生周砥和周宁一对子女,周砥刚及弱冠,尚未成家,周宁到今年年底才满十四,也没到急着许人的时候。
二房周松和妻高氏有三子,其中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七,也没娶妻。
三房周杨与妻钱氏却只得一女,因钱氏生产时亏了身子不能再育,二人便只有一个独女,年方十岁。
一众子女中,周砥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身为长房长子,又因自幼聪慧过人,云家长辈也对他有着极高的期望,往上担着荣兴家族的重任,往下则有为一众弟妹做榜样的责任,故而在一众长辈的悉心教导下,周砥便养成了克己复礼、少私寡欲的性情。
一片欢声笑语中,大家谈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今日的宫宴,多是妇人们在说,男人们时不时插两句嘴,但周柏严禁她们谈论官员或官眷是非,不允许在背后嚼人舌根,因此大家讲的无非都是好事情。
待到月上中天,宴席过半,老夫人因年岁大经不起闹腾,便由下人搀着先行回去歇息了,周柏和周松这两个古板严肃之人也相继离席,男人里只剩性情随和不拘小节的周杨及一众小辈子侄,大家才稍稍放开了些。
王夫人这时便忍不住轻声问身侧的女儿:
“你不是说云氏女的心上人是你哥哥吗?可我今日瞧着,她根本连看都不看你哥一眼,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你哥哥的样子,莫不是你瞎说的罢?”
周宁却十分肯定地道:
“女儿才没瞎说。母亲不信便问我哥哥,他自己都知道。”
王夫人不由转头看向正与小叔子周杨坐在一起认真谈论着什么的儿子,哪怕只是随意地坐着,那青年也是身姿挺括,姿态优雅,一袭月白直身衬得他如天上那轮明月一般干净皎洁。
她自是不会去问儿子云家女是不是倾心于他,且以自己对麟奴的了解,从他嘴里指定问不出什么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王夫人望着儿子的目光越发柔和,麟奴无论相貌还是品性,甚至才学,都是无可挑剔的,是她作为母亲的最大骄傲。
她一直觉得这世上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林家的姑娘倒是不错,又早与麟奴相识,虽是个庶出,却于早年记在了主母常夫人名下,也算个嫡出了,又由常夫人亲自教导着长大,现在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端庄温婉,与麟奴正好相配。而自己与常夫人又素来交好,若能与林家结亲,倒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
如今麟奴已及弱冠,年初又金榜题名得了官职,仕途无忧,该是为他说亲的时候了。
但她这个儿子看着对长辈恭顺,实则极有原则和主见,年纪轻轻身上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哪怕作为他的母亲,也不敢轻易作他的主,还得先探探他的意思才行。
待宴席散去,周砥辞了长辈回自己书房。
司墨和司棋俩书童跟着,见他在案前坐下,但又没有读书写字的打算,只似满腹心事一般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二人便也不敢打扰,一人守到门外,一人守在身侧,以防公子随时会使唤。
于周砥来说,两年前的周家与两年后并无太多变化,唯一的变化是在那不为人知的前世里,曾多出一个云宓。
他的思绪定在上一世的郢王谋反案上。
郢王手握重兵,圣上又根基未稳,故而对郢王心生忌惮,素来骄傲自负的郢王遭到今上变相的打压后,自是咽不下那口气,起反心是必然的。
虽然郢王最终会失败,但朝中却有人打着清叛党的名义随意诬陷,排除异己,以至于冤魂无数。
而云家,或许便是其中之一,就连周家也因与云家是姻亲,平日一些与父亲政见不和之人便想趁此机会把周家也拉下水。
那段时间周家危在旦夕,一举一动都被圣上盯着,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幸有不少官员为其辩白,最后圣上念及周家世代清正,又因云家与周家的姻亲本是他亲口所赐,周家才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
这一世的云宓拒绝了圣上赐婚,那么这一世周、云两家也将不再有任何关系。
可他,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云家以及其他被无辜牵连之人再一次遭遇这番浩劫?
外头皓月当空,青年推门对月相望。
身为人臣,身为周家人,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这或许便是他重生回来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