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边缘》日光笼子

22、二十二

　　“说花椒好来，花椒香，那个花椒味道美名扬，要问花椒出何地，那个河南开封有家乡，有的地方吧，那个花椒长得不如那河南，的花椒香，花椒性质属大热，朝夕用味散寒凉，在一装我对妥当，下面这个就是大料香，黄大料、八角尖，站在广东的八尖山，八尖山上百样的宝，唯有大料美名传......”
　　小姚忘野站在凉亭外看着里面的老大爷边唱边给人调十三香。
　　老大爷前面不大的一块空地上铺满了各种颜色的粉末，旁边还摆了一摞黄纸，包完一包，抽一张又垫下去，小勺子一勺一勺的把各色的粉末往上送，不多时又一包好了，下一位。
　　姚忘野看久了也能跟着唱两句。
　　这时有一个小女孩从姚忘野身边擦身而过，身上散发出朦胧的光。
　　不经意间，姚忘野被女孩吸引住了视线，她跟着女孩从人群中穿过，一眨眼，身边的人群消失了。
　　小野来到了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上，本就不宽的泥土路上到处充斥着泥泞和水洼。
　　小女孩浑然不在意，走到前方的一堆杂草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摘夹杂在其中一株植物上的果实。
　　那是树莓，浅红色的，挂着些露水。
　　小野靠了过去，却不小心踩到湿滑的泥石上，摔了一跤，小脑袋直直的磕进了水里。

　　江蔓藤起身满身的泥泞与腥臭，她望着周边早已干涸的池塘发愣，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随后她被一声喊声打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江蔓藤转过头，那是一个消瘦的小女孩，浅褐色的瞳孔浅褐色的头发，整个人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微黄感。
　　江蔓藤想不起来小女孩的名字，却对她这个人非常熟悉。
　　“帮我去卖废纸吧。”说话间小女孩把手里的两摞东西放到了地上。
　　江蔓藤垂眸看了一眼，那是一摞报纸和一摞纸板，不说话。
　　“去嘛。”小女孩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用她细瘦的胳膊拍了拍了江蔓藤的肩膀。
　　江蔓藤偏头看去，身上哪还有泥泞，池塘也不见了。
　　此刻，江蔓藤身上穿着一条洁白的小裙子，脚上是一双亮红色的绑带凉鞋，里面还套着一双白袜子。
　　江蔓藤拎起那摞报纸跟在小女孩身后走去，走着走着，她在马路中间又看到了那座池塘。
　　池塘中有荷花，又好像有莲花。
　　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周围一下子围了好多人。
　　江蔓藤看着池塘浑浊又碧绿的死水之上飘起了一只红色的凉鞋。
　　有人死了，谁死了？
　　江蔓藤看到了小女孩惨白的脸在水中浮沉，小女孩营养不良的发丝像是莲藕浸在淤泥中的须丝。
　　尸体在池塘里摆动摇曳，最后被几双黝黑粗壮的手臂托了起来。
　　透明又朦胧的光从小女孩的身体上浮了起来，飘向天空，越飘越高，江蔓藤跟随着它抬起了头，阳光非常的刺眼。
　　江蔓藤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她来到了一条大马路的边上，那附近有座山。
　　山边有着一排低矮的房子，其中诞生出许多曲折的小路，她顺着其中一条走了进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扇刷着暗红色漆的木门前。
　　这里是一间小小的柴棚。
　　住着一位拄着拐杖的盲眼老人。
　　盲眼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平静的听完警察的叙述，他的孙女死了，空洞的眼眶内早已流不出眼泪。
　　江蔓藤看到老人佝偻着身子，握着拐杖的双手也有些微微地颤抖。
　　局促、不安在小小的巷道里蔓延。
　　江蔓藤似乎想起来了，那个女孩是她的小学同学，那座池塘也在女孩溺死在那之后被抽干了水填平了。
　　不管在当时是多大的事，造成了多大的轰动，都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们所淡忘。
　　后来填平的池塘上建起了新房，有了高楼，有了菜市场又变成了电影院，随着发展，变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那里曾今有座池塘，里面开着漂亮的荷花又或许是莲花。
　　行人来往，神色匆匆。
　　江蔓藤打小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在她心底，女孩算是她那段时期唯一的朋友。
　　女孩叫祝喜乐，她有一个嗜赌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跟着爷爷奶奶住。
　　江蔓藤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种下的因结出的恶果却一直落到女儿的身上。
　　报应？
　　祝喜乐死了，祝建国却活着。
　　可笑极了。
　　祝建国什么都赌，一开始是工资，接着是自行车，然后是结婚置办的家具......离婚之后他更像是陷入了疯魔与癫狂，酗酒，打人，四处借钱，没钱了就去公园散客组的牌局上去碰运气，最后把父母的房子卖了拿去赌。
　　祝喜乐的爷爷和奶奶带着小祝喜乐住进了柴间，就在江蔓藤小时候住的那栋房子对面那个靠近后山的背阴位置，那片低矮的房屋。
　　江蔓藤有段时间会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男人大声的喊骂声以及其中夹杂的哭声，每每到了这时，父亲总会皱眉叹气，而母亲则会默默调大电视里新闻联播的音量。
　　谁都没想到祝建国会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想要卖掉自己的亲身女儿。
　　那一晚江蔓藤仿佛看到祝喜乐跑出那片房区时的决绝背影。
　　第二天她听到了老师说祝喜乐淹死在池塘里，晚上新闻里也加了一条小女孩淹死在池塘的报道。
　　记忆中浅褐色的头发和眼睛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女孩的脸庞也不在消瘦。
　　祝喜乐妈妈似乎早已改嫁，从小学起就没再来看过她一眼。她的奶奶承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没多久就去世了。
　　祝喜乐压根就没有葬礼。她的父亲在她死后再没出现过。
　　那间不大的柴棚就只剩下了祝喜乐的爷爷，那个盲眼的老人。
　　起先江蔓藤还能看到老人时常呆坐在那扇暗红色的木门边，像是在晒太阳，后来就看不见了。渐渐的连同这所有关于祝喜乐的事都慢慢遗忘了。
　　老人消失了，没有人会去在意了。
　　后来那片低矮的房屋包括那间柴棚也都拆了，短短几年那里建成了高楼，逐渐扩张，变成了新小区。
　　她有些不舍地合上了眼，想听听记忆里的回声。

　　江蔓藤睁开双眼，陌生的天花板再一次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