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醉人》高慕昀

3、丢衣服

　　饥饿的感觉就像海浪一遍一遍地冲刷着海滩，这美妙而残酷的感受，恐怕只有高慕昀认为那是一种享受。因此，她每顿饭都只吃七八分饱，这种感觉不仅能让她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而且精力充沛。

　　古城世贸中心四楼Cc女装展厅里，高慕昀正在做早晨的清洁工作。她很认真，尽管每天早上她都打扫、擦摸、拖地，但是，每次都同样认真。

　　商场里循环播放着那首《恭喜恭喜》。高慕昀去年就值班，今年又值班，反正她也是一个人，都不用别人开口，她主动就承担了。根据去年的经验，大年初一逛商场的人也不少。去年，她初一那天居然卖了一万八千多。

　　收拾好卫生，商场的要求是站在厅门口区域内迎接顾客。如果有顾客经过，她们需要致欢迎词，吸引顾客走进来。高慕昀穿着工衣，她们的工衣就是Cc品牌的一件连衣裙。这是一家日本品牌的女装，高慕昀个子不算太高，这件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和她的气质非常搭配，呈现出一种冷艳美。很多顾客干脆自己不试穿，她们让高慕昀代替她们试穿，因此成交的顾客并不少。但是，她觉得她根本不适合这项工作，她宁愿打扫卫生，因为，她不会主动给顾客推销衣服，她只是被动的等着为顾客提供一些举手之劳的活儿，比如找到顾客需要的衣服款式对应的号码，或者等顾客走后，把衣服叠起来。每个月的清点盘库工作，才是她最头疼的，每次盘库都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

　　一对情侣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他们还没结婚。男的替女的背着挎包，一个很大的黑色挎包。他一进来就坐在沙发上，眼睛随着女的转。女的移步在衣服展示区挑选着。高慕昀安静地站在一边，随时等候着。

　　这时，又进来两个女生，年级不大，但是衣着不凡。听口音，不是古城本地人，像是专门来买衣服的。

　　高慕昀一声不吭等待着，目光随着她们移动。

　　这时候，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唤她去找一件上衣对应的号码。她想了一下，拉开三个抽屉才找到那件衣服。

　　那两个女生也呼喊她找衣服，两件毛衫，一条裤子。

　　她又拉开抽屉，打开柜子翻找衣服。

　　就这样，来来回回，找来找去，外面沙发上，展台上已经堆满了衣服。

　　那对情侣，试穿完了，一件也没买，走出了展厅。

　　那两个女生试穿了很多件，最后两人结账时刷卡两万三千九百。

　　送走顾客，高慕昀认真地叠那些顾客试穿过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叠好后，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了。

　　饥饿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她方才想起隔壁大姐问过她要不要给她捎饭回来，她拒绝了。

　　“算了，反正初一四点下班，再等一个小时就好了。”何况这种饥饿的感觉是那样的令人沉醉。“下班以后，吃一个小碗刀削面，然后去通宵，两瓶古城。”她温柔地想，“公子还是好好休息吧，煮酒本就卧虎藏龙，我先去别人那里逛逛。”

　　初二初三两天，商场人流量比平时还大，两天的营业额将近十万。她一个人忙得没有吃饭的时间。和初一一样，她一天吃两顿饭，而且量非常小。然后两瓶啤酒，一个通宵。

　　初四那天，店长和另一个店员来了。三个人盘库盘到下午三点，最后，少了一件大衣，一件打底衫，两件衣服的售价分别是2880，980。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在她高慕昀班上丢的（年前两人回家时才清点的库存）。

　　“先去吃饭吧，吃完再说。”店长默默地对她俩说，“给我捎个刀削面回来就行。”

　　俩人前脚刚走，隔壁品牌的大姐后脚就来了，“你家怎么每次盘个库这么费劲？同志，都三点了！你家货还没我家多了，我们每次最多两三个小时就盘完了。”

　　“哎！因为我家有个迷糊蛋呗！我真是服了这种人了，整天浑浑噩噩的。”

　　“可是，傻人有傻福啊！你看人家迷迷糊糊卖那么多，春节三天，我们就大眼瞪小眼看着人家一个人卖货了。”

　　“卖得倒是不少，挣得还不够赔的，你说，值不值？”

　　“啥意思？又丢货了？我的娘啊！我也服了她了，人才啊！”

　　“我是真不想用她了，一天也不想用了。你是不知道，跟个木头人差不多，连个“欢迎光临”都能忘了喊，就跟个摆设似的。我为了让她记住货放在哪里，专门让她放，结果，她没有一次顺顺利利地找见。她不是记不住，是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天天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这就是一个酒鬼。再将就她几天，过几天赶紧给我走人。这次不用说了，肯定是她一个人赔。上次丢的我就怀疑是在她手里丢的，可是，你说不清啊，最后我们三个平摊了。赶紧走人，再不走人，哪天丢件皮草，就完了，我三个月工资也不够赔的。”

　　“就是，跟这种人搭班真倒霉了。那是你仁慈，换做我，早让她走人了。今天就让她走人。”

　　高慕昀借口不饿。和同事小琪分手后，她一个人茫然地在徘徊在世贸中心停车场和负一层超市区。

　　她对车毫无概念，尽管梁锐常常指着它们告诉她这是保时捷，那是霸道。可是，她连一个也叫不上名字来。但是，她知道，世贸中心停车场停的都是好车，有钱人开的好车。她觉得自己要是个有钱人就好了，不用上班挣钱，可以专心看书，看遍所有的好书，历史，哲学，宗教，小说，最好是古今中外都看。转念又一想，这不是异想天开嘛，要是能当个图书管理员就知足了，有口饭吃，还有书看。

　　眼下怎么办，恐怕得赔上这个月全部的工资了。下个月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喝酒通宵了。她觉得苦闷极了，今天晚上，也许公子会更新的，她必须去，她等不及。

　　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使人应接不暇。这里是古城的高端商超，进口食品，进口商品，虽说价格不菲，但是，人来人往，个个都推着装的满满的商品的手推车。虽没有年前排着长队等着结账的火爆场面，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得到节日的人潮涌动。

　　饥饿感再一次袭来，她正停留在熟食区，她觉得如果她有钱，她就可以随便买这里的熟食吃了。那色泽诱人的烤鸭还有泡在辣油中的鸡腿以及切割整齐的熟牛肉，使她想起了梁山好汉的二斤牛肉一壶好酒。

　　她转身出了超市。

　　她回去的时候，店长告诉她，老板说看在她春节辛苦值班的份上，让她按商品售价的五折赔偿。她不记得的是前两次也是按五折赔偿的。她立刻想到的却是：今晚又可以逛煮酒了，老规矩，两瓶古城一个通宵。尤其是想到接下来，她可以连休三天，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