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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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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漂亮,傅博斯在列车上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很美的一个女孩,她脸上有星星点点棕色的雀斑,这几百年来阴雨连绵,所以这种星星一般的斑点并不常见,一双上扬的眼睛大到夸张,眼神熠熠发亮,蓬松的卷发搭在肩头。只是她打扮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脖子上挂着许多用麻绳和水晶草草捆就的项链,披着一条斗篷,脚上踩着满是泥泞的布靴。
如果不是女孩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傅博斯会以为她是某个正拍戏的明星。她似乎是第一次坐极速列车,警惕而好奇地顾盼。有两个男人似乎也不知何时注意到了她的美貌,特地从头等座的私人休息室里走起来向她搭讪,她仰脸紧紧盯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眉头紧皱一字不发,很迷茫似的。
“操,你他妈给老子装哑巴呢?”其中一个男人很轻易地被她的不回应挑衅到了,“你听不见?”
女孩好像听不懂或者听不见,但见男人神色不对,她脸色也沉下来,身子微微后倾了一点。
傅博斯正坐在窗边悄悄看热闹,她的笔记本却不合时宜地弹出了一条消息,是她的编辑:“《死于阿尔丰之角》的初稿译好了吗?什么时候给我?”
”就快了,还差四五页吧。”傅博斯飞速打下字的同时眼睛还不忘往女孩那边瞥,“催这么急干什么,又不会有多少人看。”
“翻译和按时交稿,这是你的工作。”
“你说的对,起码这门连人工智能都无法识别的古早语言给了我饭吃。”
自从与记者这一行彻底无缘之后,傅博斯每天浑浑噩噩,只能靠翻译一些博坦语的书籍和诗歌赚稿费过日子。说来也奇怪,科技发展至今,人工智能可以翻译这世界上任何一种或现代或古早的语言,但唯独无法做到翻译几千年前存在过一段时间的博坦语。
那两个男人好没趣,在女孩这碰了一鼻子灰也没打算善罢甘休,拽着女孩的衣服就要把她往自己的休息室里扯,而这节车厢人少,只有零星几个人,要么睡觉要么去吃饭了,清醒且旁观的这一幕的只有傅博斯一个。
而傅博斯也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好性格。如果她没有稿子死限摆在面前的话,她或许会出言阻止。
但她现在有工作要做。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偷偷跑去那间的私人休息室的门边听热闹。
傅博斯慢慢地挪步到私人休息室门前的第一排空座上,头尽量歪像墙那边,装作是打盹,但其实是在尽力偷听。
这种列车的墙壁隔音并不好,过了许久傅博斯都没听见有什么声音传来,记者的本能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而这种本能让她心跳如擂鼓,她许久都没有这样兴奋过,悄声走到休息室门前,试图从门缝里看到什么。
而下一秒,里面的人却察觉到了似的,门被很突兀地拉开。
傅博斯没有任何防备地向里跌去,她惊呼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砸到墙上,喉咙被死死扼住,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求救都困难。有什么东西架到她脸旁边,冰凉的,还带着什么电火花一样的东西在尖锐地舔舐她的脸。
她定睛看见那个漂亮女孩的脸离自己无限近,而女孩身后的床上躺着两个四仰八叉的死男人,都是被割喉死的,血却奇异地凝固在脖子的伤口处。
傅博斯不敢挣扎,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女孩的力气和战斗技巧应该比她见过的职业杀手还要略胜一筹,也不敢试着说什么,她知道女孩要么是个聋子,要么不是本国人,求饶也是徒劳。
傅博斯的冷汗冒了一身,死亡的阴影飞速笼罩住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在绝境中撬个逃命的缝。
女孩盯着她吓得惨白的脸和几乎要哭出来的窝囊脸色,张口,冷冰冰地说了句什么,但她仿佛立马想起自己语言不通,又紧紧地把嘴抿住了。
但是傅博斯听得真切,而且听懂了。
她说的是古博坦语。
虽然她没有系统地学过博坦语的发音,大概也是能说的。傅博斯耳边嗡一声,连忙挣扎着发出几个音节:“对不……我会保密……”
女孩显然也吓了一跳,手上却用力了几分:“你会说我的语言?”
傅博斯拼命点头,她被掐得头脑发昏,扑腾着,两只手努力地扒开女孩的胳膊,示意她自己命不久矣了。
女孩稍微松了下手,傅博斯摔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第一次发现原来呼吸是如此美妙的事情。她也顾不上脸面了,四肢着地跪爬在两个死人面前咳得连肺都要出来。
“虽然听见乡音很亲切,但很不幸。”
傅博斯这才看清刚刚顶在她脸上的东西——一把闪着诡异的光的短剑,看起来非常原始,不像现代武器,剑身是普通的铁,剑柄由某种骨头打造,但整把剑上下都泛着诡异的蓝光,缠在上面的光线好像有生命似的,不断盘旋,噼里啪啦地作响。
现在用冷兵器的人都很少了,更何况像这样老旧的东西。但是傅博斯又从未见过那像魔法一样的闪烁着的光芒。难不成这是最新款科技枪?只不过外观走了原始风路线?
“我还是要杀了你。”
傅博斯的心又一次提到嗓子眼,她拼命喊自己冷静,自己做记者时又不是没走过鬼门关,再凶险几百倍的地方她也去过,如今更不能乱了手脚。“不要!”于是她疯狂思考,低声冷静道,”不要,你不要杀我,我可以做你的翻译。你只会说这一种语言,对不对?我很负责地告诉你这个国家里不会再有几个理解这门语言的人。你留我一条命,我给你翻译别人说的话,我跟着你。“
她很幸运,她争取到了那个女孩犹豫的一秒钟,傅博斯飞快地继续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杀了他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完全可以杀了我。”女孩并没有半分放松下来,傅博斯知道她不是好糊弄的,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报警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相信我。”
“我不了解你。”女孩冷冰冰的声音好像在一字一字地给傅博斯下死刑。
“我不会!”傅博斯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的生活虽然没有半点指望,但她也不想就潦草地死在一趟列车上,“你可以在我身上装一个便携式定位芯片,或者我自己装,我正好带着一个——”
“我不会用。”女孩打断了她,“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你说你要跟着我,但我也没有地方去。”
信息量太大了,但为了保命,傅博斯想都不想:“你可以先和我待在一起。”
把杀人犯请到家里,这和直接往枪口上装没什么两样,但是如果傅博斯不这样做的话,当即她的家就要变成尸体粉碎场了。
漂亮女孩终于动摇了似的,她放下了刀,转头去打量那两人的尸体。
傅博斯瘫软在地上,这才惊觉自己的汗已经浸湿透了T恤。
她本想,趁着女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跑出这间房,却看见女孩手一挥,两个男人的尸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漂浮到半空中,一团龙头形状的火焰凭空燃起,一口吞掉了两具尸体又消失,什么也没留下,甚至燃尽的灰烬都没有。
傅博斯瞪大了双眼,瞪着女孩。
极度的恐惧和好奇在她心里产生化学反应,居然发酵出了兴奋。她现在完完全全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这是什么?魔法吗?”
女孩没有回答她:“张嘴。”
傅博斯不安又乖顺地张开嘴,女孩打了个响指,一小团火焰飞进傅博斯的嘴中。
“这是什么?”
“让我随时能把你烧成灰的东西。”
见她乖乖咽下,女孩才终于笑了:“只要你对我做什么,它就会把你吞噬掉。”
如果傅博斯不是被她死亡威胁的话,她会觉得她笑起来格外耀眼,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衣服又湿了几分。
她做记者时潜伏过毒窝,约会过连环杀人犯,躲过高官酒店房间的床底,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过,剧烈过了头的心跳带着她整个人都在不自主地抽动。
她面对的是未知的生物,未知的高智慧生物,未知的高智慧魔法生物。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傅博斯张嘴,嘴唇都是颤的,控制不住地抽搐。
“吉赛尔。”
“吉赛尔,”傅博斯想起自己刚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窝囊样,自觉丢脸得要命,于是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问,“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突然一时兴起把我当成柴烧了呢?”
吉赛尔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神色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视:弱肉强食,你没资格谈条件。
傅博斯缩了缩脖子,自问自答道:“因为你人品很好。”
“列车预计在十分三十秒后到达p市火车站,这将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请旅客们带好随身物品……”
傅博斯从地上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太大撩拨了眼前这位大人脑子里紧绷着的杀人弦。她尽可能快地带着吉赛尔从火车站离开,列车上的全息摄像头肯定已经拍到了她们走进那两个死者的车间的画面,所以她们起码要在警察开始封锁这辆列车前搬离p市。
吉赛尔跟着这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上了一辆奇怪的轮子车里,她其实并不完全因为刚刚傅博斯哭喊出来的那些保证而信任她,只是她自从穿越过来后实在奔波了太久,能找个地方晒稍微歇一下也是好的。再者,这个世界的人都太弱,傅博斯这种能被她一只手掐死的人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吉赛尔也就跟着她走了。
傅博斯自从上了车就显得心神不宁,一会咬嘴唇一会咬手指,她完全不想把自己卷进这桩命案里,可是私人车间里没有摄像头,所以没有证据证明她没有参与杀人,报警不会有好下场,自己跑吗,吉赛尔是真的会杀了她。
当下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搬家,越早越好,她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所以当吉赛尔问她,我们要去哪里时,傅博斯使劲碾着已经被啃出血的手指,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