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私语》赤马狂少

4、第四章 守候彼岸

　　临近中期的时候，云城第八中学进行了一次全年级范围的教学大调整，也许是那次会议的结果，学校突然对学生的英语成绩重视起来。从此每个班一到英文课就会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在教室上课，另一部分则会被安排在学校某个无人使用的教室上课。
　　在一切还是未知的时候，毋庸置疑，那间教室对于每一个幻想着离开的人来说都充满了神秘感。
　　余麟并不知道自己会是留下的那部分还是离开的那部分，但无论是哪个部分，余麟最关心的还是她和贾磊会不会分开。因此，当周围的人讨论起留下或离开的话题时，她从不幻想，更准确的说，她不去幻想是因为她不知道贾磊的去向也就无从幻想。虽然余麟极力麻痹自己来等待不抱希望的结果，但当吴班握着花名册走上讲台的一刻，余麟还是紧张了起来。
　　“分班名单已经出来了哈，大家不要紧张，这不是按名次分的，所以被分到那边的同学不要有偏见。”吴班环视了一圈台下，“我先说一下我们上课的地点，待会儿念到名字的同学直接拿你们的书过去，书包不用动，你们的英语老师在那边等你们。”
　　“周鸣齐、岳阳、梁齐……”
　　知道吴班一贯从男生名单念起，余麟趴在桌上任由一个个名字灌进耳朵。然而程翼翔却一个劲的抖着腿，桌子噼啪作响。吴班停止宣读，视线转到余麟这边。
　　“谁在抖桌子？”
　　程翼翔像被人掐了一样，腿上立即断了电流，不过他竭力保持镇定，因此吴班并没发现他，她继续宣读。教室极其安静，吴班的声音更大了，在宣读完男生名册之后，班里发出一阵窸窣声。
　　作为人气之星的贾磊被分了出去。
　　毫无疑问，那些声音多半来自女生，因而那些女生多半开始祈祷，期盼能和他分到一个小班。
　　余麟讨厌自己这么点小事都要紧张，可是对不可救药被他引住又束手无策。其实余麟早有所准备，即便不能和他一同上课，她也不会难过，被看作乖乖女的她甚至看不起那些为了男生可以神经颠倒的女生，换句话说，她根本不想成为和那些低语的女生一类，所以静静望着窗外等待结果的她本不该有起伏的心绪，然而余麟还是感到紧张。
　　程翼翔从背后冷不防的戳了余麟一下，还是老一套。
　　“按笔按笔！”
　　余麟蹭起肩膀，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掐了一下程翼翔的胳膊，程翼翔疼得蹭起身子，余麟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个心照不宣的小动作被坐在后排的许白玲看在眼里，但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就又专注着讲台。
　　“张小琪、黄珊珊，徐欣，许白玲……”
　　名单渐入尾声，余麟的心也被提了起来，一同紧张的人还有一旁的程翼翔，不过很快就让他失望了。
　　当余麟的名字被最后一个宣布出来，张小琪高兴的越过程翼翔呼唤前面的余麟，余麟听见低语转头看张小琪，她正示意给余麟看竖直拿在手里的英文课本。
　　之前还胡乱紧张的余麟此刻就已经把贾磊抛在了脑后，余麟收拾好东西，等待老师宣读完纪律就要跟张小琪一同前往。
　　名单宣读完毕，班里就像一场大别离似的，只不过是一门英文课罢了，至于么。余麟完全无法理解同学的行为。离开的时候，她当然也没有意识到程翼翔的举动。
　　“喂，让我。”程翼翔把手搭在余麟的课桌边沿，拦住了通道。
　　听见余麟说话，程翼翔一点也没动弹。
　　像是个恶作剧，故意不让人离开。后面需要经过通道的同学也逐渐慢站了起来。
　　“喂，你听见了没有？快把手拿开”余麟一边说，一边又要掐他。
　　程翼翔忽然把手缩回，抱在胸前，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
　　余麟对此毫不理会的离开了，紧跟其后的张小琪对着程翼翔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欠揍！”也离开了。
　　教室里很快安静了下来，里面的人将要迎来曾经属于所有三班学生的老师，要离开的人拥堵在门口，跟姗姗来迟的老师嘻嘻哈哈打了几个招呼，就被老师“无情”的关在了门外。之后，大家听到里面传来老师的声音：
　　“大家好啊！看来咋们班也终于精简裁员了！”
　　估计老师还以为大家已经离开了吧，高一三班被赶出教室的那部分学生，全都愣在了墙外。

　　离开教学楼以后，发生了一场闹剧，因为那间教室过于偏僻，新生们几乎从未听说过，即便当吴班告诉了大家准确的上课地点，还是没有人知道。后来大家被一个半灌水的家伙领着爬上了很高的楼，却去了个错误的地点，折腾了半天，最后全体出现在吴班的办公室门前。这段时间，贾磊顺从的反常，一直跟在队伍后面，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余麟和张小琪注意到这点，都感到很意外，还以为是跟他几个兄弟分开不开心的缘故。
　　吴班发现一帮学生堵在门口，知道坏事了，惊讶不跌的跑出来，这才知道这帮学生有多么不关心学校的教舍，只好亲自带领大家到那里去。这时B班的英语老师已经在那里等了近半节课了。
　　晚到的学生按照校规全都乖乖站在进门口的墙跟前，教室一角，吴班正和英文老师低语，大家都很想把那个害得大家累得半死不活的半灌水检举出列，然而，就在这时，作为班长的贾磊竟主动出列，向老师们走了去，这引起了余麟的注意。
　　据说这里以前是一个音乐教室。余麟注意到头顶有一个球状的彩色旋转灯，印象里，这种灯只在小时候出现过。这里应该被废弃了很久，教室十分空旷，看上去灰蒙蒙的，似乎还没有做过卫生，远远站在窗边的他正向英文老师解释什么，余麟注意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竟有一架钢琴，那个地方没有阳光，黑色的琴体静默在那里一点也不惹眼。
　　“被废弃了的地方竟然会有钢琴。”
　　余麟十分纳闷儿，开始扫视整个教室。这间教室比普通教室大，地板是木质的，窗户也是古黄色的，更奇怪的是，进门右手边的讲台更像是个舞台。
　　“难道这里以前是个舞会场所？”想到来到这里的过程，余麟不禁为这里隐藏不住的神秘氛围感到奇怪，这里平时应该没什么人来吧。
　　和她持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占少数，大家很快就悄声议论起来。
　　“上次程翼翔他们说的有钢琴的教室会不会就是这里呀？”
　　被张小琪一提醒，余麟顿时恍然大悟。
　　“对呀，这么说贾磊知道这里咯？”
　　“嘘！”怕别人听到，张小琪立即示意余麟。
　　“这家伙既然知道这里，干嘛刚才还缩在队伍后面不吭声呢！害得我们都累死了。”
　　“知道这家伙有多坏了吧，就想看我们累得半死。”张小琪顽皮的悄声说。
　　这时，英文老师泄气似的骂道：“作为班长，竟然不先做好准备！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
　　如雷贯耳的训斥声忽然间响彻在空荡的教室里，墙边低语的学生们全都哑口无言，除了余麟和小琪之外，大家都挺为他感到委屈，毕竟是代罪受过。而此时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那个半灌水正缩在队伍的末尾，估计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吧。
　　贾磊向英文老师鞠了一躬。余麟不禁想贬损他一番：“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之后，英文老师也没责罚大家，只是很失落的说浪费掉了一节课。他也不想再讲什么，于是那节只好被用来做一些课前准备，比如安排座位、制定打扫卫生计划什么的。不过学生却乐此不疲，因为今天不会有作业了。
　　座位调整好以后，小琪被安排到教室的另一侧和余麟隔着很远的距离，而余麟无意竟成为了贾磊的同桌。然而贾磊看上去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一个人在一旁发着脾气似的翻得书页哗啦作响，而当老师宣布可以在教室内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个离开座位的人。
　　“他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跟老师要求换位，何必做给我看。”余麟找到小琪，很郁闷。
　　“哎，搞不懂他。不过你要是坐在他旁边难受，你也可以换啊。”
　　尽管有点舍不得，不过余麟可不愿意整个学期都看他烦躁的样子。对他丧气起来。
　　制定打扫卫生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全班一致认同，说是每次做清洁都将按照学号，一个男生搭配一个女生，这种事女生们一看就比男生们积极，在寻找搭档的名单前，极少看得到男生的影子，他们更多选择聚在后排的椅子上等待他们的搭档过来揪住他们布置任务，然后其他人自然会在背后把过来的女生们评点一番，借此调侃那个男生直到他表现得不好意思或者气的拍案而起。
　　男生们对他们的游戏乐此不疲，正当他们沉浸在畅快中时，其中的一个忽然发现了正怒气汹汹朝他们走来的许白玲，他的脸色顿时变了，预感到高潮就要来临，他赶快插话说：
　　“母老虎来了！”
　　男生们几乎同时回头。
　　“贾磊，她是不是冲你来的！”又一个兴致大起。
　　贾磊故意做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旁边的周鸣齐等人大肆起哄。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许白玲一来到男生们跟前，就冲被挤在中间的贾磊大喊道：
　　“贾磊！这回你逃不掉了！”
　　贾磊装作没听见，跟大伙说要出去一趟。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许白玲一个纵身就跨过课桌，直逼贾磊。当着所有人的面，许白玲把她预先分配好的工作量宣布给贾磊听。毋庸置疑，这就是许白玲的脾气，上回因为看球赛的事，贾磊伤得她不轻，所以这回她要“报复”一番。
　　不爱凑热闹的余麟和张小琪坐在窗边看着钢琴发呆，听见从教室后面传来的尖锐的喊声，回头看去，许白玲已经夸张得逼得贾磊无路可退。
　　正当两人惊叹过于活跃的白玲时，忽然听见白玲说了句有些过分的话，接着，一直处于忍让一方的贾磊竟忽然爆炸似的对她怒吼了一声，与此同时，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包括刚才还嘻哈大笑的男生们、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和窗边的余麟在内，全都齐刷刷的向后排张望去。
　　许白玲被吓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但不知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贾磊也一句话没说，两人面对面站立了片刻之后，贾磊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教室，剩下许白玲一个人僵滞在那里。
　　本来只是玩笑的话，怎么会突然把他惹怒到这个地步，许白玲不知道，余麟和张小琪也不知道。第一次看见贾磊发怒的样子，余麟吓坏了。可怕的贾磊和憋屈的许白玲相比，她更加担心许白玲。教室陷入片刻的沉静中，觉得此事无关紧要的人又继续着他们之前的事。
　　后排的男生随即也离开了教室，余麟估计他们安抚贾磊去了，然而许白玲看上去还没缓过劲来，她好像知道教室里围观的人，为了他们能尽快收回视线，许白玲装作一副已经没事的样子，趴在附近的窗台上。
　　余麟还是忍不住强烈的同情心，离开张小琪来到许白玲身旁。假装无事似的趴在窗台上，暗黄色玻璃外的一切她都没在意。余麟试探着扭头看看许白玲，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玻璃，紧紧咬住牙齿，使下颌骨那里的肌肉都突出着，样子可怕极了。
　　“白玲……”余麟试探着叫她。
　　没想到许白玲突然一下回头，眼里露出的锐利锋芒震得余麟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
　　“你是来嘲笑我的？”
　　“当然不是。”本想安慰她的余麟一下成为被动的一方。
　　“刚才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的只是最后那一小点。”
　　“那没什么好说的。”她把目光收回，又盯着窗外。
　　的确，这样一来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余麟也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趴在窗台上别扭得很。片刻，她正打算狠一狠心撇下许白玲不管，忽然瞥见肩膀在颤抖，转头一看，许白玲咬着指甲盖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爆发的情感，余麟竟不知该怎么做了，忽然有一种情绪涌上心头，余麟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想让她感觉到有人陪着她，余麟以为这种情绪无法传达道白玲那里，没想到，自己忽然之间就被许白玲紧紧抱住，接着，许白玲在余麟脖颈之后悄声呜咽起来，比白玲矮一个头的余麟不得不把头仰的高高的，这才能把下巴搭在白玲的肩上。从旁人的角度看上去，哭的人更像是余麟。
　　尽管被她抱住十分不舒服，余麟任然觉得很开心，自己偶然的一个小举动能帮朋友解开忧愁，似乎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余麟感觉到自己的价值了。
　　这一切发生在暗黄色的窗边，十分安静。有人时不时看她们，但都不关紧要。
　　等到许白玲哭够了，余麟的脖子也开始发酸，她甚至有一种再也不要被她抱的愿望，许白玲松开她，但并没让自己放开余麟。接着，她凑在余麟耳边悄声问：
　　“有人看我吗？”
　　正在幸福兴头上的余麟立即做出回应。越过许白玲的肩膀，余麟环视一周，然后摇摇头，但她还是没放开余麟。
　　“你会跟别人说我哭过吗？”
　　“不会啊。”
　　“那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好……”余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接着，许白玲揭开抱着余麟的手，双手搭在余麟肩上，然后看着余麟的眼睛，余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即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余麟，我先谢谢你，谢谢你把贾磊旁边的位置让给我。”
　　说完，许白玲就这样高高兴兴的走掉了。
　　余麟悻悻的回到张小琪身边，张小琪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碍于面子，余麟吱唔着什么也没说。不过，她没想到这么快，换座位的事就被解决了。
　　第二天上英文课，余麟遵守约定坐在了前一天许白玲的位置，看着许白玲向已经坐在那里的贾磊镇定自若的走去，余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这种心情，一想到昨天和他坐一起时，他奇怪的表现，一想到白玲不小心得罪了他那时他的样子，无论如何，余麟也不想和她落到同样的地步。
　　隔着几排座位，余麟撇了一眼许白玲。她故作轻盈的跨过板凳坐下。贾磊好像有一点惊讶。接着，许白玲对他说了什么，手里握着的笔朝余麟这边比划了几下，余麟大概能猜到她应该是跟他说交换座位的事，至于为何交换座位，就不知道她会瞎编些什么了。
　　听天由命吧！余麟这么想，又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贾磊果然没有回头，直到下课他都没对余麟表现出一点在意。余麟不禁有些失落，有一种感觉悄悄叩问她，是否，贾磊喜欢她根本就是一种假象。
　　电铃打破校园的寂静，B班的学生鱼贯而出，很快就冲回三班教室，然而A班还没有下课，教室的门依旧关着。
　　大家都知道以前的英语老师有压堂的习惯，之所以这么急着跑回来，就是为了给“赶走”他们的老师有力的一击。不过，这场恶作剧更像是事先就计划好了的，因为很快墙内的老师就会感觉到了。
　　“高嵩，廖一欣，下课了快出来打球了！”首先是周鸣齐挤着嗓子冲墙上半推开的窗户往里喊。
　　接着，岳阳也向里面喊着同样的话。瞧见越来越有趣的场面，拥堵在走廊上的B班学生一个个偷偷笑起来。
　　在几个捣蛋鬼们轮番上阵了之后，英语老师还没下课。
　　一直等着出场的贾磊终于出乎大家意料的学起了女生撒娇时候的声音，向里喊道：“程翼翔，人家等得不耐烦了，快点出来了啦！”
　　这时，从教室里突然爆发出的不可收拾的哄笑声，B班的英语老师再也忍无可忍，只听黑板刷被重重压在讲台上“嗙”的一声巨响之后，老师大步流星的冲了出来，于此同时，墙里墙外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刚才那个不男不女的，是谁！”
　　听到B班老师的训斥，没有一个人吭声。
　　“太不象话了！是谁，快点给我站出来！”
　　仍然没有一个人动，顷刻间，走廊上鸦雀无声，隔壁班的人都立在附近看热闹。
　　“你们不说是吧，好，你们不说……要是让我查出来，我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们这30个人，也给我等着！”说完，他两步又跨进教室，把门重重的摔进门框里。
　　谁都知道那是贾磊干的，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卖他，大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团结”真是不得而知，不过余麟相信大家这么做并不完全出自对他的好感。
　　B班老师终于下课了，门打开了，他拿着文件夹走了出来，指着等待进教室的学生，他严肃的说：“刚才那个人是谁，我大概能猜到，希望能自己来找我。”
　　老师走后，大家将目光对准贾磊，看他有什么反应。他一直很镇定回到座位，他那些狐朋狗友们瞬间凑了上去，都为他叹息，说什么玩笑开大了，不过他看上去倒很开心。
　　最激动的当属被假定为有恋爱嫌疑的程翼翔，他冲进人堆里，对着贾磊就是一阵噼啪乱打，在教室后面的余麟隐约听到他责怪贾磊擅自行动胡搞什么的。不过余麟的听觉很快就被打断了。
　　买水归来的张小琪塞给她一厅易拉罐，问：
　　“发什么呆呢？”
　　余麟靠在椅背上，指指身后成堆的男生们。
　　“你今天怎么跟许白玲换座位了？”
　　“不想挨着他坐呗。”
　　“真不想假不想？”小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挺喜欢他吗？”
　　听到这话，余麟忽然夸张的摆手，张小琪不明就里。
　　“我搞不懂他。你看他今天换了同桌多高兴，我觉得他不喜欢我，我也一点都不想喜欢他。”
　　“唷，听着醋劲挺大。”
　　“你别瞎说啊。”
　　“真不喜欢了？”
　　“从来就没喜欢过。”
　　“我不信。”
　　“我真的不喜欢他，行了吧。”
　　“好吧。那是我误解了。”张小琪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相信余麟。她打算悄悄进行自己的计划，等事后再告诉余麟。
　　第三天做过课间操，余麟怀抱着课本早早就往B班教室去了。刚走到顶层的楼梯，就听见一阵钢琴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余麟忍不住好奇起来。余麟循着声音上楼，音量大了起来，是《悲怆》的第二乐章。
　　舒缓的音乐蔓延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廊尽头是那间音乐教室，一扇褐色油漆的木门，挂着一张帘子，看不见里面。
　　这个时候，谁会在此弹琴？抱着这个疑问，余麟轻轻推开了木门。门发出“嘎吱”的一声响，不过并没有影响到坐在角落里弹琴的人。他背对着门口，笔直地坐在琴凳上，身前的黑白琴键时起时落，连成一道美丽的波浪。窗外的阳光透过暗黄色玻璃，变得沉静而朦胧，在琴板上泛着光芒。
　　也许是空间过于安静，光芒仿佛将那少年也整个笼罩了起来。那少年沉浸在音乐里，余麟不忍破坏掉这样美好的图景，静静的守在门前。
　　余麟对这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不久前还在餐厅里被程翼翔开玩笑说要给大家演奏一次的他，竟然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这里弹琴。
　　他弹琴果然很好听。在乐曲快进入尾声的时候，余麟轻手轻脚地走到教室后面，她觉得他一定很喜欢独自弹琴而不想被别人发现，这样，躲在桌椅的最后，他不一定能发现。然而，当她准备落座于教学桌椅后面一排废弃掉的剧场板凳时，忽然惊诧地发现许白玲早就坐在那里了。
　　曲终，他扣上琴盖。他转身看到余麟时，有点诧异，不过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没说什么，就赶着离开了。
　　之前对他的一切美好设想全都粉碎了。难怪他来得这么早，或许这场静谧的音乐会就是他弹给许白玲听的，难怪那次在餐馆，当程翼翔发出邀请以后他不做回答。原来是这样。像发现了巨大秘密的余麟随即放下书，然后离开了教室。
　　回来时，贾磊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和游走在他周围的许白玲有说有笑的样子。那种熟悉感一点也不像两天前还怒目相向。贾磊由她哼着刚才的调子，一会儿他让她别哼了，许白玲不听他的话，又调皮起来。
　　经历了那件事以后，贾磊对她似乎客气了许多，似乎也不会再随性子发脾气了。余麟坐在一旁，看到默契的两个人，不由得低下了头。
　　“余麟，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下课以后，怀抱着英文课本的张小琪培余麟走在回三班的楼梯上，余麟沉闷的抿了一个嘴唇。
　　“贾磊好像挺喜欢许白玲的。”
　　“这怎么可能？”
　　“我看见的。”
　　“嗯？你看见什么了？”
　　“他弹琴给许白玲听，他们两个看起来很亲密。”
　　张小琪顿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卡住了。
　　“不会吧，你确定？”
　　“千真万确！”
　　余麟忧郁的说，接着，她发现张小琪的脸上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
　　“啊……”
　　“小琪，干嘛这幅样子？”
　　“完了完了，”张小琪似乎已经预知到了什么，于是厚着脸皮试探道：“小麟，我拜托你件事成吗？”
　　“什么事啊？”余麟开始有点搞不懂她了。
　　“你只要不怪我，我请你喝奶茶。”
　　余麟顿时警惕起来，这件事肯定与自己有关。
　　“等等，等一下，小琪，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快说！”
　　“我请你吃午饭，你先答应我。”
　　“快说！”
　　即便没有商量的余地，张小琪还是努力争取。
　　“答应我你不怪我我就说。”
　　“我要是说不呢？”
　　“那我就不告诉，等他发现好了。”
　　犹豫了片刻，余麟终于还是答应了她。
　　张小琪咽了口唾沫，试图安抚的说道：
　　“嘿嘿，上英语课之前我往贾磊的抽屉里塞了一张纸条，用的是你的语气。”
　　“什么！”即便之前料到这事可能与自己有关，不过现在还是感到很意外，“小琪，你到底干了什么？”
　　“小麟，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我只是想弄清他是不是喜欢你，所以……”
　　“所以你往他抽屉里塞纸条让他觉得那东西是我写的？”
　　“嗯……没错。”
　　“张小琪！你怎么能这样！你到底写了什么？”
　　“小麟，”“你之前答应过我不怪我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快说！”
　　“我说我说。”张小琪胆怯的注视着余麟的眼睛，其实那时她已经看到了什么，
　　“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几乎在话音初落的同时，张小琪撒腿就跑，余麟紧追在后面，两人跳跃楼梯，跑出副楼，接着穿越人山人海的操场，张小琪几乎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一路越过慢悠悠从英语教室走回三班的同学，大家都不明情况的看着两人跑远。
　　走廊上。正悠哉走着的程翼翔听见声音回头，张小琪已经火急火燎的跑来，程翼翔慌张避开
　　可是那封信还是没有追回来，当张小琪冲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贾磊已经坐在那里了。无论余麟怎么拍张小琪的脑袋事实都已经无法更改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节课，余麟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无法专心听课的她，时不时的密切注视着贾磊的举动，她希望贾磊不要发现那张纸条，这样，只要他下课一离开，她就找机会把它夺回来。
　　余麟心不在焉的随老师的指令翻动起书页，教室里一片哗啦声，余麟就在这时，眼角忽然瞥见监控区的他身体向后一扬，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即引起了余麟的警觉。真是不想什么发生就发生什么！
　　当他拿出深色封面的书来的时候，那张纸条正安稳的躺在上面。贾磊并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就把它仍回了抽屉，开始随老师做笔记。
　　可是余麟已经被他不经意的作为羞红了脸，转头做贼似的用嘴型告诉张小琪：“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余麟无奈的脸都要扭曲了。
　　与此同时，她也成了吴班的目标。
　　“余麟！你来回答这道题。”
　　程翼翔偷偷的笑，因为他知道吴班的这个问题并不是真要她做，而是要给一直不专心听讲的她一个惩罚。不过，当全班都把目光投向余麟时，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低着头不吭声。
　　“你不是很能讲吗？叽叽咕咕的跟张小琪说什么呢。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老师，我想上厕所。”不知为何，余麟竟会说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不过此话一出，她也无法回头了。
　　“你不懂规矩吗？”
　　余麟没法再掩饰。
　　就在这时，程翼翔忽然站了起来，这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吴班，她真的肚子疼。”他居然一脸正经的说，余麟完全没想到他会帮忙撒谎！
　　“她肚子长在你身上吗？”吴班呵斥道，班里顿时哄堂大笑。
　　程翼翔语塞，打算坐下，不料被吴班看透，被叫到教室最面的黑板前罚站。
　　“霸王政权！”他一脸无所谓的往后面走，嘴里嘀咕道。
　　余麟无意中成了班里严肃气氛中的笑料，觉得很没面子。可是程翼翔被叫道黑板罚站以后，吴班竟奇迹般的同意余麟去卫生间。
　　路过贾磊面前，余麟把脸藏得很低。
　　也许是太敏感了，余麟从嗡嗡的闲言碎语听到别人评价她和程翼翔很暧昧，这些话当然一定是从多事的女生嘴里说出来的，不过，别人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程翼翔就是这种性格的男生，换成别的女生，他也一样会瞎帮忙。只是，余麟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行为会让他失望，虽然这么想没有任何理由，可余麟还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并且觉得坐在讲台下的他一定也和别人一样凝视着自己，自己在他猜测和轻视的眼光里已经一文不值。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对着墙上的镜子，余麟甚至害怕看到她的脸。
　　卫生间里安静得要命，水箱里的声音冲得余麟大脑一片空白。余麟愤愤的看着水龙头，心里却祈求着快让自己安静，安静！
　　阴凉的水打在脸上，依然不能缓解这股失望。余麟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控制不住的对自己失望，好想砸碎镜子再也不要看到这张脸——一张半红着眼圈淌着水的脸，看不出是哭还是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