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海的人》吟狮指北

3、第三章

　　严森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脚好了一些，但是走路的时候还是有点痛。他是蹦着去上学的，走了一路，总是有人上前想帮忙，被他摆摆手拒绝了：“怪不好意思的，我能走路。”

　　中间还有几个女生被他拒绝红了脸。

　　他走进班的时候正在早读，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万弥正在黑板上写单词，就在严森进来的一瞬间，班上十分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又没声音了？”万弥转过身，正好看见严森一蹦一跳回座位。“严森，你脚怎么了？”她声音有些尖锐，这么一大起来，有点刺耳。严森表情木了一瞬，老老实实回答：“扭了。”“怎么扭的？严重吗？去医院了没有？”

　　“没去医院，不知道严不严重。”严森顿了顿：“我在知志路被人堵了。”

　　全班的目光突然集中到严森的身上。

　　万弥的表情更是夸张：“被人堵了？！是学生吗？”

　　严森摇摇头。

　　“我会跟学校反应这件事，然后联系……”

　　“不用联系家长，我家长很忙。”严森补了一句。“你家长再忙难道你出事了不来看看你吗？”万弥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严森拉开座位：“我不希望他操心太多。”

　　“你这……”万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为难，但她还是点点头：“行吧，其他同学继续早读，你跟我过来一趟。”

　　万弥把他叫到办公室了解事情的经过，在听到有人帮了他的时候顿了顿，随即问道：“那个帮你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我与他见过，高三的辛汶。”

　　“哦，辛汶。”万弥又重复了一遍，她让严森回班，自己出去了。

　　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学校里也很快有人在讨论这件事。严森不管走在哪里，都能听见类似“打架”“霸凌”的字眼。后来，学校报了警，这件事获得了更快的进展。

　　过了五六天，严森又被万弥叫走了。

　　学校很大，走廊很多，几栋教学楼都被这些走廊连在一起。他跟在万弥身后东转西转，最后在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办公室停了下来。

　　粗略一看，里面站了很多人，警察，政教处主任，老师，学生。

　　严森一眼就看见了辛汶，因为辛汶个子很高，对方脸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与他相比，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比他矮很多的学生，正低着头，盘着自己的手。

　　严森并不是一个呆愣的人，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事，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

　　主任背着手，慈祥的目光从那人面前朝着严森的方向过来，示意他往前面走。严森一愣，走上前去。

　　“这是高二五班的同学，你被人堵，给钱的就是他。”万弥向严森解释了一遍：“有些事情，你们当面说清楚会更好。”

　　严森回头看了低头的那人一眼，那人从始至终不敢抬头，过了很久，他才嗡嗡着说：“我只是想让他们教训你一下，没想多严重，我不知道他们想把你打成残废。我本意不是这样的。”他终于抬起头，双眼有些肿，显然是哭过，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堵我？”严森很奇怪：“我并不认识你，又怎么得罪你了吗？”

　　“我，我上个星期，你检查的时候，我在睡觉，你告诉老师，然后我被老师批评了。”那个同学的声音低下来：“我当时很生气，就想着给你点教训。”

　　主任这时插了句嘴：“在我们学校，打架和给钱让别人打架都是直接开除。”

　　那个同学终于被吓住了，他“扑通”一下子跪下来，对严森说：“但是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啊！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啊，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他的眼泪掉了出来，不停地往严森的方向抓。严森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放在后面的手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那只手把他往前推，让他端端正正地站在那个道歉的同学面前。

　　辛汶压低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别退。”

　　严森回头看他，辛汶却不看他了，偏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那个同学还是被请回了家。辛汶和严森一起出的门，走在走廊上，辛汶突然开了个头：“诶，小白眼狼。”

　　严森瞪他。

　　辛汶装没看见，在严森头上揉了一下，然后非常平淡地继续说：“我昨天去买东西，老板突然聊起我的这个叫严森的朋友。他呀，拉着我的手跟我说——”

　　严森呼吸一滞。

　　“你的这个朋友，跟家里打了电话，却怎么都不说自己受伤的事情。让他去医院也不去，也不知道这个脚怎么样了。”辛汶又回头看他：“你脚没事了吧？出这么大的事，你家长也没来过学校吧？”

　　严森被他这么一问，倒也很坦然：“家长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我让他少操点心不行吗？每次打电话，都骗我说吃了吃了，每次问他身边的人，都说没看见他吃饭。”

　　辛汶一愣。他还以为是家长不负责，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你这次帮了我，这样吧，”严森停下脚步，面向辛汶：“你想要的一件东西，你说我就给。”

　　辛汶想也不想：“我的手机。”

　　严森：“……”你的手机，鬼知道在哪个老师的哪个抽屉里。他又补充道：“得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哦，”辛汶垂下眸子：“那我得再想想。”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楼梯口，在这个转折点以沉默收了尾。其实在转身的一瞬间，两位少年都有一种回头说再见的冲动，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离开。

　　夏天的蝉总是不甘寂寞，它们发出了聒噪却又热烈的声音。透过一片片摇晃着的绿叶，穿过学校的围墙，又游荡了一间间教室。

　　像是在盛大宣告一般，在这样一个季节，认识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