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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本风华绝代 ...

  •   四年前,宫里透出风来,寿王妃的人选定了下来,是张将军的闺女。

      张将军与家父是世交,我们家自然要上门道喜。我记得特清楚,那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翻出了在壁橱里积灰的百褶裙。虽然是第一次给自己化妆,我还是很有勇气地拿起黛墨,将两条眉毛涂的又浓又黑,不辱没我将军家的赫赫威名。我在镜子前露出一个克制又优雅的微笑,这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绝对不输未来的寿王妃。想到万众瞩目的感觉,我快要飘到天上去了。直到……直到我娘见到我的模样,险些在门口笑得背过气去。而我爹以为我受了太大的打击,不敢再带我出门。

      我气得不想理他们,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怕我把他们比了下去。

      “曼曼啊,那小子也没什么好的,为他伤心不值得啊。”

      “爹啊,我不伤心,真的不伤心啊!他不娶我,我谢他还来不及呢。”

      “傻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别憋着,想哭就哭吧。”爹拼命地把我的头往他怀里按,我死命地挣扎,活似一条岸上的乱蹦跶的活鱼,生怕他弄花我的妆容。我爹这个大老粗,要不是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我真要狠狠踩他两脚。

      要不是娘捂着肚子笑得都没气了,爹怕不是把我捂死在他怀里。事件的最后,我一个人被扔在了家里,还留着几个壮士看着我。那个时候,我还没窜个子,站在一群大汉中就像个小鸡子。

      直到四年后,寿王这好色之徒终于登了基。下的第一道御令为大赦天下,第二道御令便是封妃选秀。他专门派人来到将军府,指名要我进宫。

      我就说这个混蛋没这么好心,这四年里我的好姻缘总是莫名其妙得断了。原来八成是他搞得鬼,害得爹娘以为我成日里舞枪弄棒,没哪个男人敢娶我,强逼着我坐下绣花,害我郁闷了好久。

      等到规矩学齐了,进宫的日子也就到了。临走的那天,我娘亲手给我上妆。我娘从不管这些微末小事,我一时好奇问她为什么。于是乎她终于提及了四年前,我那喝了血一样的红嘴唇,白得和栽到面粉堆里一般的脸蛋,还有两团和媒婆一样的腮红……

      我被封为姬才人,住在含风殿的君恩阁中,殿主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是守王在潜邸时的老人了。

      她是个不言不语的主,终年称病养在宫里,没有孩子,似乎也不乐意惹是非。除了第一次来含风殿打了个照面外,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一向和大家闺秀玩不来,这倒算个好消息。

      只是在这宫里睡不好。我本就恋床,每晚还总觉得房上有猫爬檐,烦得不行。春季里,母猫燥郁不安,但来我宫里的这只猫不叫春,看来还是只公的,真不知是哪家缺德的主子养的。总归都是皇帝的畜生,为此我又给李游鹄记了一笔,等着他来这里睡觉的时候再行报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恶狠狠骂着,慎刑司怎么不给这些小畜生来一刀,省得去祸祸别的小母猫。

      我在宫里憋屈得生活着,在这里不能耍剑,每天只能和一群女人窝在房子里大眼瞪小眼。姐姐长,妹妹短的,把无聊的破事说个没完。

      坐在主位的是皇后娘娘,她是个温柔的人,就是每天咳咳咳个不停。似乎李游鹄的后宫身子骨都弱,这只能证明李游鹄克妻,当年没娶我,真是谢天谢地。可就是他这个十八线不入流的庶子,生母早亡的,皇位怎么会轮到他头上,真是苍天无眼。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听皇后说:“妹妹们回宫休息吧,本宫也伐了。姬才人,阮宝林,慧宝林留下来,本宫有点点话与你们说。”

      这让我摸不着头脑,看着陪伴我的婢女也退了出去,心里十分不安,下意识去摸身上的佩剑。没进宫之前,就听娘说了,宫里的女人都是窝得久了,闲到脑子坏了,专会下套算计人,好好的姑娘一个个都憋成了疯婆子。

      我是有些怕宫里这些妃嫔的,虽然脸上笑嘻嘻,谁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我紧紧盯着面前的一扇窗户,想着要是打不过,就跳窗溜了吧。

      皇后应该是发现了我的小心思,让她的婢女过来把窗户关上了。

      “妹妹是不是也怕冷?”

      “多谢皇后娘娘。”我苦笑道。

      真是欲哭无泪,难道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吗?我虽然喜欢习武,但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怂货,我娘骂过我好多次,但天性真是改不了的。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后,眼泪都酝酿好了,就等着一会儿,声泪俱下,扑到她脚边,求她留我一条狗命。

      “近日里皇上政务繁忙,顾不得诸位妹妹,你们也不用多心。本宫这里有三副玛瑙手串,相信能给你们带来好运。”

      妈耶,我激动地跪下,喜不自禁地跪下,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旁边的阮宝林和慧宝林估计是觉得我脑子坏了,站着也觉得自己扎眼,不得不也一道跪下。

      随后,我们三人一起离了未央宫,刚走出殿门就听慧宝林吐槽道:“姬才人难道没见过玛瑙手串?”

      “见过啊,慧宝林若是不想要,也给我吧,多多益善。”我打量了她一生的行头,还是皇商家里有钱啊,我老爹那个大老粗,做官做得不仅是两袖清风,还将祖上的基业都赔进去了,忒失败了。

      虽说财迷的本质不小心暴露了,但我就是个俗人,没别的爱好,心思都跌到钱眼里。娘生完我伤了根本,再不能生育,爹只能把我当男孩养。可我不愿意习武来陶冶情操,只想成日里数府库里的钱,爹就骗我,若是我学成归来,家里的钱都给我当嫁妆。我这才拜在云鹤门下,和李游鹄那个家伙做了师兄妹。哪里想到,家里除了那几间宅院够体面,哪里有闲钱给我留作嫁妆。我这一生啊,就跌在钱这个字上了。

      “真没出息。”慧宝林将自己的手串扔给我,还白了我一眼,快步走到我前面,看来是耻于和我这种人为伍。我喜滋滋的将两个手串递给莺儿,让她帮我收起。

      阮宝林怯生生的看着我,伸出手也要把手串给我。

      我看看手串,又看了看吓得快要发抖的阮宝林。犹豫了半天,才摆摆手忍痛割爱道:“阮妹妹带着好看,姐姐只有两只手,带不下了,多谢妹妹好意。”

      其实,我也不戴首饰,习武做事不方便。我只喜欢收起来,看着它们,喜滋滋的。

      慧宝林还没走远,想是听到了我的话,冷笑一声道:“呸,你还知道自己只有两只手,怎么不往脚上带?”

      虽然慧宝林一句句地怼我,可自打上次得了她的镯子,她反倒喜欢来含风殿坐坐。主要是淑妃不喜欢她,她的嘴又太容易得罪人。

      可我喜欢她,主要是她家世好,薛家是世代皇商,那得多有钱啊。每次她来看我,身上都会带点什么镶金坠玉的玩意儿。经不住我巴巴的看她,只能一脸嫌弃地丢给我。

      我们两个就这样不争不抢,每日磕着瓜子,聊着宫外的闲事度日。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皇帝没召幸过的只有我们两个了,但我们谁也不急,大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意思。慧宝林长得也很是标致,家世好,又谈不上功高盖主,是个宠妃的料子。要不是那张嘴太损了,我恐怕都得爱上她。可她却一心想着避宠,还经常给我讲前朝宠妃的下场,什么骨醉,人彘。我本来就胆小,真吓死个人。

      说起来也奇怪,慧宝林是选秀被狗皇帝看中的,也是唯一一个赐了字的。按道理应该和他口味,这个色狼怎么舍得一直冷着美人。

      “皇上在我们进宫第一晚就诏我侍寝,我推说不适,把这机会让给淑妃了。”

      “那淑妃还一直恨你?”我兴致勃勃的摸着她的手,都是慧宝林把我也带得八卦了。不过你别说,聊八卦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的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镯,这水头真足,至少能换五十两雪花白银。慧宝林丢过来一记白眼,甩开我的手,将镯子退下来,给了我。她这两天都没变着法的骂我财迷,看来是习惯了。

      “你傻啊,皇帝哪里这么好拿捏,听说那晚长生殿里传出的动静可大了。”慧宝林突然压低了声音:“第二天淑妃眼睛都哭肿了。”

      “啧啧,狗皇帝真残暴。”我一不小心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四下看看,还好只有莺儿在身边。

      “从此狗皇帝,呸,都是你给我带的。从此皇上也再没召幸过我,我也乐得自在。莺儿,去我那里拿点龙云雪团过来,你们这里太寒酸了,连杯好茶都喝不到,明日不来了。”

      等莺儿下去,慧宝林忽然神秘兮兮地凑我身边:“我昨儿个得了个消息,要不要听啊。”

      “快说,快说。”我主动凑到她嘴边。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说,皇帝有个青梅竹马,是他的心头好,只不过已经嫁人了。说不定哪日丧了夫,宫里就多了位受宠的夫人。”

      听到这些话,我手上一抖,险些打了我可爱的宝贝玉镯。

      连我们两个边缘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宫里早已经传疯了。自从皇后病了,韦修仪就成了宫里最得宠的那个,也是最不淡定的那个,成日里兴风作浪,非要逼问出是哪个狐媚子一早勾引了皇上。

      我窝在君恩阁中闭门不出,不顾慧宝林鄙夷的眼光,紧紧搂着我新换的雪花白银,缓解缓解不安的心情。我倒不是狗皇帝的白月光,毕竟我没嫁到宫外,李游鹄在师门撩过的小姐姐不计其数。但只要查出我和狗皇帝之前就认识,怕那些豺狼虎豹把我活吃了。

      慧宝林照旧每日来我这里,鄙视我哭穷,直到黄昏才回启元殿。最近皇后高烧不退,连请安也免了。慧宝林见我在屋里闷得快发霉了,好话歹话说尽,硬要我出去走走。我拗不过她和她手里的晃着的金步摇,又委屈又没出息地跟在她屁股后面。路上遇见了欣美人,我膝盖一软又要跪,还好慧宝林及时拉住了我。欣美人一走,慧宝林说我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狗腿子。

      把她一送到启元殿,我提起裙子,撒腿就跑,论跑我可是没输给过谁,李游鹄见了我也只能望尘莫及,师父来了也只能和我平起平坐。可怜了莺儿,在我身后凄厉真切地呼喊着。这不能全怪我,都是被我娘和慧宝林给吓得。

      可路过时芳仪殿时,见到一个可怜熟悉的身影跪在宫门口。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阮宝林,不不不,现在已经是阮才人了。

      “见过阮才人。”我行了屈膝礼。

      “见,见过姬姬姬姬……姬才人。”

      阮才人平日里虽然沉默了些,可也不是个结巴啊。况且我这个姓,结巴读起来实在是不雅观。我们可都是大家闺秀,成日里鸡鸡鸡的,有损我们形象。

      我正要伸出我那双的小爪子,优雅地将小美女拉起来,给她讲这个道理。从里面突然冲出来了个凶神恶煞的老女人,推了我一把。

      “韦嫔娘娘罚阮才人跪两个时辰!”

      她吼我,她竟然吼我!我娘,我爹,我师父,甚至我家的又丑又秃的大黄狗都没吼过我,这个丑女人竟然敢吼我!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这宫里住了两个多月,夜夜睡不好,还吓得不敢出门,现在连个下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为了不让这个丑女人得意,我没在芳仪殿前哭,憋着眼泪撒腿就往启元殿跑,一路上见着谁都不管不顾了。一见到慧宝林,我猛得扑了上去,脸上妆和着鼻涕眼泪都往她不愿送给我的蜀锦上擦,哭得声都快没了。我的哭嚎吸引了好多妃嫔围观,反正是没脸了,索性哭的更欢了。

      连淑妃也看不下去了,带着我,慧宝林还有她宫里的华昭仪,欣美人一起去了芳仪殿。慧宝林站在芳仪殿门前,插着腰,中气十足。一个脏字不带,把那个丑女人从头到脚地骂了好几轮,还不带重样的。骂得她抖如糠筛,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那样子像是快昏过去了。

      韦修仪平日里趾高气昂,此刻也只敢躲在屋子里,吵赢了她未必有脸,吵输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最后是芳仪殿主位贤妃搂过了我,说了几句公道话,打了个圆场。我小女人一般拉了拉慧宝林的衣袖,这才罢休。

      从此慧宝林一战成名,而我的哭也成为宫中一绝。韦修仪好像被骂出了心理阴影,再也不出来作妖了,宫里不少人感念慧宝林的大恩大德,连我也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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