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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小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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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妈妈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然是装的!
像被惊雷劈中,身子晃了晃,指尖死死攥着衣角,脸色瞬间煞白。
她猛地转向蔺若水,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却带着拼尽全力的维护:“他小时候真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很乖,从不骗人的…… 他不是坏孩子!”
听到妈妈在知道真相后第一时间是为自己辩解,而不是生气骂他,小雷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的哭声陡然拔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妈妈的裤腿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往前扑了两步,小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腿,指节都泛白了,小脸埋在布料里,哽咽得几乎喘不过气:“妈妈对不起…… 我骗你了…… 我是坏孩子……”
“傻孩子,妈妈不怪你。”小雷妈妈的眼泪也决堤了,她蹲下身,一把将儿子瘦瘦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他嵌进自己骨血里,“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不分青红皂白骂你,更不该逼你……”
诊室里又一次响起哭声,只是这次的哭声里,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少了之前的愤怒和委屈,多了些愧疚和心疼。
蔺若水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母子,刚按下去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这眼泪简直要把她的诊室淹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含着柔和——这眼泪虽恼人,却成了解开母子心结的钥匙,倒也值了。
“吱呀”一声,诊室门又被推开一条缝。
周建华探进头来,原本担忧的眼神在看到相拥而泣的母子时松了下来,他没说话,只是无声地递了个“没事吧”的眼神。
蔺若水冲他轻轻点头,用口型比了句“快好了”。
周建华这才缩回脑袋,轻轻合上了门。
又等了好一会儿,母子俩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蔺若水抽了几张餐巾纸走过去,递到他们面前,笑着开口:“现在情绪好多了吧?对了李雷妈妈,你不想知道小雷是怎么想到这个逃学办法的吗?”
“对啊!”小雷妈妈猛地回过神,拍了下额头。
自家没精神病人,邻居也没有,这孩子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她接过餐巾纸,先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儿子脸上的泪痕,又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脸,脸颊微微发红。她蹲下身,和儿子平视,声音放得软软的:“乖宝,跟妈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装精神病就不用上学的呀?”
小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小手抠着沙发缝,声音细若蚊蚋:“我跟同桌说老师骂我,我不想上学了…… 同桌说,他家堂兄就不用上学,因为他堂兄有精神病……”
“你这孩子!”小雷妈妈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眉头瞬间拧成疙瘩,刚要开口训斥,就被小雷猛地抬起头打断。
“妈妈!你刚刚答应不骂我的!你说了,骂我就是小狗!”小雷的眼睛红红的,像只警惕的小兽,死死盯着她。
“我……”快要成小狗的小雷妈妈脸瞬间涨成了番茄色,一股火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膈得她胸口发疼。
这熊孩子,倒还记得她的保证!
她算是看明白了,养儿子这事儿,真是熬心又费妈!
母子俩的矛盾总算解开,事情也水落石出。
临走时,小雷妈妈牵着儿子的手,一个劲地向蔺若水道谢,语气里满是感激:“真是太谢谢您了,蔺医生!要不是您,我还被这小子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那么差……”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坚定,“回头我就去找他老师好好沟通,再也不让孩子受委屈了!”
小雷也仰着小脸,脆生生地喊:“谢谢医生阿姨!我以后会好好上学的!”
蔺若水弯下腰,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温柔又郑重:“小雷,你要相信自己,你一点都不笨,是个聪明的孩子。每个小朋友的成长速度都不一样,就像小树,有的长得快就高些,有的长得慢就矮点。但只要好好浇灌,再矮的小树,总有一天也能长成参天大树,明白吗?”
小雷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笃定:“我明白了!谢谢医生阿姨!”
看着母子俩手牵手离开的背影,蔺若水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 —— 今天这一场“硬仗”,总算打赢了。
“啪啪啪 ——”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蔺若水回头,一眼就看到周建华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病历夹,眼底带着笑意。
“师妹,第一次独立接诊就做得这么漂亮,专业功底还是这么扎实,一点不输当年!”他不知在诊室角落站了多久,直到母子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才从阴影中踱步而出,嘴角还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
“师兄又取笑我。”蔺若水的脸颊微微发烫,捏着笔的指尖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
这场景像极了大学时光。那时周建华总爱逗她,连导师都看不过眼,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警告过。如今毕业多年,重逢时竟又尝到这种熟悉的、带着温度的打趣。
“哪敢。”周建华笑了笑,眼底的戏谑藏不住,“要是让老师知道我又欺负你,不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蔺若水脸皮薄,被他说得词穷,只好转移话题,意有所指地朝他身后努了努嘴:“师兄,你的‘上帝’还在等着你呢。”
周建华回头一看,果然有个病人拿着挂号单,局促地站在诊室门口张望。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换上专业而温和的神情,对蔺若水轻声道:“回头聊。”便快步走向门口。
蔺若水刚笑完师兄,一转身,却见自己的“上帝”正站在身后候诊,脸上未收的笑意瞬间僵住,两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慕彦萍竟然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挂号单,正静静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睛,目光微闪,轻声说:“知道你今天能看诊,我就来了……我原以为,自己会是你的第一个病人。”
他将“第一个”三个字咬得格外重,语气里莫名带了点什么。
蔺若水耳尖微动,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这“第一个”……难不成有什么特殊奖励?
“进来吧。”她转身往诊室里走,总觉得身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跟着,让她的脚步都有些不自然。走了两步,她实在忍不住,回头问:“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慕彦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柔和,“就是觉得你在这上班,好像比之前在衡星开心不少。”
“这……”蔺若水指尖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毕竟是我喜欢的职业。”
其实她心里很惊讶。
这几天在小区都没碰到过慕彦萍,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儿。
虽然慕彦锦之前说过他同意接受治疗,但真正看到他出现在诊室,蔺若水还是有些意外 —— 她甚至提前在心里打了好几遍如何说服他配合治疗的腹稿。
等慕彦萍在沙发上坐好,蔺若水端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自己则坐到桌子对面,放缓声音问:“你做好接受治疗的心理准备了吗?”
心理治疗的关键,在于病人自身是否有强烈的治愈意愿。只有完全配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慕彦萍望着她,眼底带着几分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在门口看到她和周建华说笑时鲜活的模样,他更坚定了要尽快好起来的念头。更何况,昨晚姐姐打电话给他,提到了蔺若水那个姐夫原本要来H市的事。虽然暂时被绊住了,但谁也说不准后续会怎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好起来,才能好好帮她。
蔺若水见他态度笃定,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笑着提起了葡萄:“葡萄今早还念叨,说好几天没看到慕叔叔了。”
听到“葡萄”的名字,慕彦萍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些,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这几天下班晚了点。”
“最近感觉怎么样?”蔺若水收回思绪,语气变得专业起来。
“还是老样子。”慕彦萍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低了些。
“老样子?”蔺若水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拖长,带着询问,“能具体说说吗?比如睡眠、情绪这些。”
诊室内的光线很柔和,宽大的木制办公桌上,病历本叠得整整齐齐,黑色圆珠笔斜靠在处方笺上,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蔺若水右手握着笔,笔尖轻叩笔记本,乌黑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慕彦萍,目光里藏着等待、思考和评估。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乍然面对这样专业的她,慕彦萍心底竟有些不适,一时进不了状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略显紧张。
蔺若水注意到慕彦萍的局促,放下笔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随即转身倚在桌沿,语气轻松得像在唠家常:“别紧张,咱们先随便聊聊。你平时有没有特别爱吃的菜?”
“没有。”慕彦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答,话一出口才猛地想起——最近他喜欢上了她包的粽子和她烧的家常菜,竟成了自己舌尖上最惦记的烟火气。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那些滋味鲜少有机会再尝,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睡眠呢?还好吗?一般几点睡?”蔺若水的语气依旧温和,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这种轻松的氛围让慕彦萍渐渐放松下来。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缓缓开口:“不太好,觉浅,入睡困难,一般躺下去起码要三四个小时才能睡着。”
三四个小时才能入睡?蔺若水的眉头微蹙,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下,抬眼时目光多了几分凝重:“工作或看书时,会不会觉得头晕,或者难以集中注意力?”
慕彦萍点了点头。
“平时经常头疼吗?还是偶尔?”
“经常。”慕彦萍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似乎一提到头疼,不适感就涌了上来,他抬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敲了几下,“疼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快要被炸裂开了。”
蔺若水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继续问道:“平时有规律性的健身吗?”
慕彦萍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蔺若水问了很多细节问题,从情绪波动到日常作息,再到过往经历。
慕彦萍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耐心,哪怕遇到一时想不起来的问题,也会认真思索片刻,再详细回答,配合度远超蔺若水的预期。
“对了,你最近有在吃药吗?”蔺若水问道。
“没有,最近没吃任何药。”
蔺若水注意到,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慕彦萍已经第六次不自觉地敲头、捏鼻梁了。她合上笔记本,放下笔站起身:“我们今天的治疗就先到这。”
这就结束了?慕彦萍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蔺若水笑了笑,眼底满是自信,“今天很顺利,第一次治疗就到这里,不用紧张,也不用焦虑,相信我。”
她的笑容如星子坠入眼底,亮得让周围的光都失了颜色。那是由内而外涌动的自信,像一束光穿透她的五官,将轮廓雕琢得愈发鲜明,连她本就如诗画般的容貌,都成了这光芒的注脚。
原来,当一个人真正热爱自己的事业时,灵魂会这般熠熠生辉。
蔺若水走到办公桌旁,提笔在处方笺上写下几行字,字迹工整有力。她将处方递过去,指尖轻轻一推:“去药房拿药,从今天开始记得每天按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