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相》攸枳

4、好耶

　　从西门进城，顺着西梁主道走上一个时辰，再折南而下，不多时，便能看到宰相府的乌头门。穿门而入，经过青柳周垂的院落，沿着青砖路就能来到内院的大门前。两只高大石制青狮立于门外，口衔明石，不怒自威。
　　夜已渐深，稍显凉意，一个不过九岁的小女孩儿却仍一人依坐在石狮足旁，双手撑着下巴，无精打采的望着前方深邃的夜色。终于，一片黑暗之中，期待了无数次的身影出现了。小女孩便刹那间笑意满面，月牙般的双眸泛起了神采，如同拨云散雾，星空璀璨、月色皎洁起来，然后跃起身向前方跑去。
　　千予辰从黑夜中走出，迎面举起了飞奔而来的冉珵音，两人的影子在明石的光下拉的很远，直到融入黑夜之中，无法分辨。
　　“音儿，想我了没？”
　　“想，音儿每天都在想哥哥。”
　　话音落下，珵音便从红色手环中取出了一副一尺见方的绢画，然后说道：“哥哥你看，今年入春后，我就开始学画画了，这是昨天刚画完的，送给你。”
　　千予辰于是放下珵音，接过画仔细看了起来。绢黄的底色上，居中画着一间院子，依山傍水。门前院内，有四小人正在欢声打闹。画中的四口之家无忧无虑、齐乐融融，但事实上，父亲冉锦守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忙于政事；尤其是近几年，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母亲是有名的画师，但后来也参与到政事之中，到处奔走。而自己这个哥哥，也一年有九月在宗中修行，只能每月小假和夏时休业的时间在家，一家团圆的时间少之又少。
　　合上绢画，千予辰微微笑着摸了摸珵音的头，说道：”不错不错，名师出高徒，再过二十年，又有一个大画师要扬名四海了。”珵音叉起了腰，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哥哥也有一样东西送给你，锵锵。”说着便蹲下身，手上的玉戒泛起了绿色光泽，然后一只灵兽便出现在了手中。这是一只幼年凛如，巴掌大小的体形约末一岁，通体雪白，毛如丝绸，憨态可掬。幼年期的凛如状似白猫，性格温顺。但十岁成年后的它们高达三米，灵力最高可入玉垠之境，是相当凶悍的后天灵物。同时，凛如只生活在雪山之上，形踪鬼魅，十分难以遇到。
　　“哇，是小凛如！”珵音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生怕吓到这只小可爱又兴奋难掩的模样让千予辰不禁笑起来，说到：“前些日子我进山修行的时候，竟然在一处雪崖下面发现了它。当时它受伤很严重，但这小家伙很顽强，挺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它喔。”
　　“嗯，我一定会的！”
　　“阿如，你愿意和我做伙伴吗？”珵音俯身靠近，将双手搭在它面前；它也谨慎地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生物”起来，然后便轻轻跳到了珵音的手掌上。珵音张大嘴巴瞪大了双眸，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兴奋到无以复加。
　　千予辰略感无语，好家伙就这么把救命恩人抛弃了，这家伙真的可靠吗......把戒指取下来，微微运力，蓝色玉戒便成了手环大小，然后千予辰把凛如收回了戒中，将其戴在了珵音的手腕上。
　　“好了，我们先回里屋吧。对了音儿，阿爹阿娘他们回家了没？”
　　“阿爹和阿娘本来说今晚难得休息，做好吃的等你回来，但晚上的时候突然就出去了，还嘱咐我，晚上和哥哥好好待在家不要出去。”
　　“这么奇怪……算了，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忙，那今晚我们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哥哥带你去逛夏集。”
　　“嗯！”
　　“你吃过晚饭了没？”
　　“我和钟姨一起吃过了。”
　　……
　　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时分，此时千予辰正在练武场上教珵音一些基本的修行知识。今早醒来的时候，千予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再进入那个梦境之中，不由得奇怪“难道之前在宗中修行太久魔怔了”？没有头绪，千予辰也没有再过多去想它。
　　讲到七大境界划分的时候，珵音问道：“哥哥，那你现在什么境界了呀？”
　　“哥哥现在是化去境望阶，要不了多久就能到——突击考察：化去境的下一境界是啥？”
　　“辟芷境朔阶！”
　　“那朔阶后面呢？”
　　“辟芷境弦阶！”
　　“再问一个终极难的问题：人族最初有几大境界，是用什么来命名的？”
　　“三大境界，是用天上的北夜四星来命名的！”
　　千予辰揉了揉珵音的脸颊，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千予辰的妹妹。”
　　“嘻嘻，那阿娘阿爹都是什么境界呀？”
　　“你阿娘是鬼契境弦阶，你阿爹我已经半步神游了。”此时，练武场外传来温和的中年男音，转身，冉锦守和千南音正和两人挥手走进练武场内，千家总管事钟无青也跟在后面。
　　“半步神游？阿爹，你的时间是多了一份出来用的吗？”
　　“你父亲年初便突破到了半步神游，如果不是这些年分神于政事之中，大概已经登临神游至境了。但即使如此，半步神游的宰相，恐怕也已是古今第一人。”
　　“唉，就算我的修为再高，如今，不也被贬配偏南了。”
　　“阿爹，贬配偏南意思是——”
　　“意思是你阿爹他不再是宰相了。今天早朝时候，百官弹劾，皇帝谕旨已下，贬配偏南洛川，即日起行。”
　　“真的吗，好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珵音一直觉得只要阿爹不再是宰相，或许她们陪自己的时间就能多一些，于是反倒是高兴地拍起手来。
　　众人见状都苦笑起来，冉锦守抱起珵音，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小丫头别高兴太早，以后啊，我天天监督你早起学习和修行。”
　　“哼，珵音没有阿爹阿娘的监督也在每天早起学习，以后我可是要变得比阿爹还厉害！”
　　众人于是全都笑起来，不知不觉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也消失无踪了。千予辰看向冉锦守，觉得他的脸上与其说是失落，更像是如释重负的释然。他忽然间觉得，或许此时此刻的局面，也早已在父亲的预料之中——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向来是那么的运筹帷幄，让人永远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傍晚，晚霞染红了西面的天空，太阳从天地间缓缓落下帷幕。夜幕渐渐降临，白夜城中，宰相府内，在一片齐乐融融的氛围中，千家结束了难得的团圆晚宴，仿佛罢相之事完全不存在一般。宰相府的后续事宜交给了副管事处理，一切收拾完毕，千南音、冉锦守、冉珵音、千予辰、钟无青一行五人走出了宰相府，关上乌头门，向着王朝极南偏远之地洛川城正式动身。
　　四月三日，凌晨。自前日出白夜城经传送大阵抵达南方重镇堂庭郡南庭城后，千家一行人已经乘风舟继续往南赶了一天两夜的路。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青丘山脉，越过山脉后再行半日，就能到达青丘郡极南洛川城了。
　　此时天边已经微微龙吐白，风舟里，钟无青正在掌舵，其余四人则仍在睡梦之中，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着。青丘山脉三条横脉像三只巨龙卧在大地之上，即使在高空之中，也仿佛无边无际，在一片将明未明之中，这万里无人之区显得蛮荒而神秘。
　　忽然，四方一里的空间泛起了波纹，竟渐渐沸腾起来；随即就在刹那之间，沸腾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骤然压缩向风舟那微小的一点而去。下一瞬，无数白光划破了夜的寂静，将整个天地映得通明。“轰——”伴随着让整个大地颤动的轰鸣之声，剧烈的爆炸发生了。
　　蘑菇云在天地间升腾而起，仿佛让三只青丘巨龙也战栗着俯首称臣。高空中，远远地显现出三个人的身影，静静地立在空中却没有一丝灵力波动，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这返璞归真的空间之力，唯有神游境的至强者才能做到。随即，三人均是运转起灵力，向着爆炸的起点蓄势，以便随手都能再度发起致命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