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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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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诺神官噗嗤一笑,自他承了天帝贴身侍从之职,他乃是不曾错过天帝沄洌与天后凤栾曦如何弩张剑拔。分明都是为了说服对方莫要去执拗,然而两个榆木脑袋却不懂如何以怀柔之术。
“陛下与娘娘拌嘴之时,卑职与青鸾乃是侍奉身侧,岂有不晓之缘由?这般多年,陛下何尝不是乐在其中?若哪日天后娘娘不来造访,陛下反倒浑身不得劲,继而心思飘远至‘琉璃宫’处。”青鸾能首肯出嫁于他,诚然也是甘愿放下对天帝之仇恨,对褚晓神君也释然了。
“大胆庆诺,这是要反了么?!”天帝沄洌没好气地撇撇唇,语气上乃是何其轻松愉悦的。“可是青鸾那厮终日道我欺负她家小姐?!我、我早该料到那青鸾见不得我夫唱妇随。这些年来,那双主仆如何将我气得不轻,你已然是历历在目的,将来你在她处吃了瘪,莫要在我跟前悔不当初。”
庆诺神官侍奉在他身边已有上千万年,能为他谋划好下半辈子之日辰,诚然是一桩美德。从前,天嫔黛丝也没少在他耳边吹枕边风,欲要以她之婢女与庆诺神官同修秦晋之好,他二话不说便回绝了。并非他不欲善待庆诺神官,执意将其拖延至孤苦伶仃,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庆诺神官瞧不上黛丝之家风的——私定终身、甘为外室、争风吃醋。
“此事与青鸾无由,陛下莫要泼她脏水。”庆诺神官含笑戳穿天帝沄洌心中所怨,他素来知晓天沄洌最为着紧天后。
“祝昴星,你且细听,这青鸾尚未正式入门,这庆诺已是这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若青鸾当真拜了天地,今后这‘琉璃宫’难有我一席之地,这庆诺定必耳根发软,只道她青鸾之好。”难得庆诺神官今日能舍命陪君子地与天帝沄洌打闹,诚然他那颗郁结之心算是欢畅了些。
适才的墙角,他亲耳听到凤栾曦如何维护他这个夫君,诚然他的内心乃是暖意泛滥,到底凤栾曦那颗铁石心肠被他焐热了。
“陛下但可放心,卑职以为娘娘素来自有分寸,涂姮上神只可把心思埋藏心底。加之,涂姮上神虽是男生女相,奈何容姿过分阴柔委实不及陛下这般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自是入不得天后娘娘之法眼。”玄水真君蓦地保证道。
“哼,他敢么?!”天帝沄洌冷哼一声,谁让涂姮那小子之气度越发从容不迫,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度更是让他暗中生恨。
“有此日辰争风吃醋,何不寻思着如何堵住紫薇帝君那老小儿之口?”玄水真君轻咳一声,一个栩风神官已是执拗,若再摊上更为难缠的紫薇帝君,此事定必惊天动地。
“祝昴星,你有种在君后处受了委屈,莫在我跟前晃悠。你那徒儿本就非安分之徒!”啧啧啧,这些老家伙越发不可爱!“言归正传,于此事上,除却那些打打杀杀,你尚且有何高见?”
“依本座所知,紫薇帝君与栩风神官本就待那乌昙跋罗不善,如今知晓陛下你有心偏袒,想必也会在老天帝处作文章。恳请陛下许本座到玄霄宫,好生敲打那栩风神官一番,至于老天帝处但可知会一声便是。”玄水真君虽是不晓得天帝之部署,然而也觉得紫薇帝君此法行不通。
这乌昙跋罗犹如打不死之炼狱恶鬼,生了灭,灭了生,如是轮回了十多万年,甚至每一次的轮回都比上一回的魔性要强大,长久下去定必成一方之祸害也!
玄水真君端着难以辨析之脸容,左右细看庆诺神官与天帝沄洌,这双主仆今日之话似是意有所指般,不知可是他年岁渐长,跟不上这双年轻小辈呢?
“以尊座与紫薇帝君之交情,兴许也是个法子,这江山素来人才辈出,七百年前能生出一双天狐,七百年后能生出一介天赋异禀的妖王,不足为奇。”庆诺神官淡然一笑。
同为魔兽妖兽,魔界的魔尊、妖界的妖神与精怪的妖尊之区别,在于历届的魔尊、妖神有着仙籍的神仙之血统;而精怪之妖尊,仅为不入籍的妖魔之血统而已,因着并非有仙籍这一笔,妖尊欲要在阳天登极就需得通过白日飞升这一劫。
“那有劳尊座了。”天帝沄洌以不容置喙之姿打断了庆诺神官与玄水真君之间的话头,玄水真君绝非欢喜给自己招惹事端之徒,今日贸然提出到玄霄宫已然是心有疑窦。
“话说那神女之模样颇为俊俏,那身五彩闪闪之仙气,分明就是个五等灵仙。你俩是当真瞧不出来,抑或是故意为之?”玄水真君佯装恍然大悟,于九重天宫中,能入仙籍当仙娥的神女至少也得是个五等灵仙。
五等灵仙,看似不上不下,然而也比六等真人,七等灵人,八等飞仙,九等仙人等不入仙籍之地仙要高。依照今日的匆匆一瞥,那神女身上之仙气,不见滚滚红尘之残余,不似是自凡间修炼而来,更像是浑然天成的神女仙胎。
天帝沄洌与庆诺神官顿了顿,这脸容竟是不约而同地笑得恣意妄为——这玄水真君当真机警!看似祥和之话语,实则饱含试探之意味。
“罢了,罢了,权当我不曾问过。遑论你等有何谋划,烦请各自安好,这阳天始终由昊宸帝君与雷玉帝君照拂,你俩莫要乱了分寸便可。”这些神皇之间的较量,他应当少去沾染方为上策。从前的他乃孑然一身,如今的他乃是妻娇子幼,操劳不得,昔日的愣头青如今也晓得如何谋划,诚然是好事一桩。
当阿菲收到侍女呈上的如梅花点缀般的白绢,那张小脸更是显露出久违的欢欣——养育孩儿之事不再是一卷残梦了。招手迎来侍女,阿菲仔细吩咐奉上舒缓之药,好让芙蓉之身子舒坦些,然而阿菲之好心并未见得芙蓉乐意收下。
却说芙蓉因着身子疲倦,这一睡便是入梦至五更天方才醒来,随着身子的疼痛,她迷糊的灵台骤然醒来。本该要忘却之人,如今又再牵扯,那股羞愤上来,惹得她猛然扯下一床被褥,连带着被褥上的桂圆干、莲子干洒了一地。
纱帐之外的戌守侍女闻声而动,犹如鱼贯而入般嚷着“连生贵子”之美言,期盼得到芙蓉的赏赐,其中一名年岁稍大的侍女更是含笑捧来那碗舒缓之药,说是圣妃特赐的。芙蓉羞愤地砸了那碗汤药,捂耳厉声尖叫着驱赶那些侍女到廊道之外,径自关上门外徒留一干侍女在廊道外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早已待芙蓉颇有嫌隙的侍女冷哼一声:“呸,狐媚子!若非圣妃宠信于她,试问她何德何能爬上圣王之床?”
“姐姐莫要乱说话,万一被这狐媚子听了,于圣妃处参你我一言,我等岂非无端受辱?”一名侍女故作好心地劝慰。
“那就让她告呗,平日里的矫揉造作也就罢了,竟还趁着圣王归来之时弄一出逃走之戏码,这般费尽心思,当真让我等大开眼界。”那侍女越说越气愤,在场的侍女也逐渐地附和起来。
“可不是吗?仗着会几个字儿便在圣妃处献媚,谁晓得她当真是个仙娥抑或是欲要攀金枝的地仙。”
“就是,我老早就瞧她不顺眼了,每日假借教导圣妃,故意行那献媚之事!”
“你等在此叫嚣,可是觉得我当真不敢?!除却嘴碎,你们还有何让人信服之道理?!”芙蓉猛然拉开门扉,端着一副怒不可歇踏赤足踏出廊道,吓得那些侍女一哄而散。
这天上天下的女子多是嫉妒她的特等容姿,加之她徒有一张俊俏脸容却无殷实之家世,自是成了她们口中的“狐媚子”,经由她们之口便是少不了脏水之污蔑,然而她们却也当真说中了一处——她确实识字,有别于寻常的仙娥,她乃是上至琴棋书画、下至梳妆打扮皆是有所涉及。
若她系出名门,诚然这些技艺便是源于黎山老母处、西王母处及女娲娘娘处,而非名不正言不顺地窝在闺房学习。然而她芙蓉,空有一张好皮囊,却无高贵之出身,是以只能待在闺房之中,日夜兼程地跟着君后学习——只因她不过是西荒上君觅来替那断袖公主侍奉天家之用。
上古洪荒年代,无极元君曾授予兵法于轩辕黄帝败蚩尤,也曾授予轩辕黄帝一套房中秘书,可见玄鸟一脉若要在后宫独宠乃是易如反掌的。奈何当今西荒上君许是得罪了天地,其嫡君后竟生下一介天生小断袖。这西荒公主天生虽是个小断袖,然而其容姿也算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昔日在宫中便是一派男儿家之做派,那些女儿家之功夫虽是有所指导,却不见得越发精进,倒是中规中矩。
随着西荒公主改为鬼帝之妻,她这个挂着贴身丫鬟之虚名的,也一朝沦为天宫中寻常的仙娥。那张倾城之姿并无为她带来荣华,反倒成了不少二等美人口中的“狐媚子”,试问她狐媚过谁?
一直以来,她皆是安分守己,逃走不过是欲要为自己争一分天地而已。
一张轻飘飘的帕子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她的手中,抬头便瞧见天帝沄洌与庆诺神官双双立于绿瓦之上。适才的她如此落魄,然而两位丰神俊朗的神君却状如泥胎般不为所动,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像是要发泄般,芙蓉将那帕子狠狠地摔在地上,那些泪花更是执意要与她作对般簌簌流下。为何那些人皆是不懂她之苦楚?
“西荒君后当真将你教导得很是不错,然则不过是东施效颦之举。” 这西荒君后若能如此用心教导那西荒公主,诚然这母女之情分也非如此薄凉。
沄洌轻啧一笑,这一颦一笑、这垂眸落泪,皆是楚楚可怜甚为勾人,然而教导出来之物,总是少了真心实意。
天帝沄洌闲闲之话让芙蓉浑身一颤,灵台犹如醍醐灌顶般,天帝一直知道她之身份,是以一直冷落她?她不懂,既是他待她无心,为何不觅个由头将她打发走?反倒将她百般羞辱,一时于天后处当值,一时承了茶水仙娥,一时又承了束发仙娥?
“小娘子当真糊涂而不自知,勿怪于何时何地皆会落得满身落魄。”庆诺神官择了一个身份不明之称谓,只因如今的芙蓉是圣王之人,纵然未曾册封,然而这身份终究是不同了。“那些侍女并非嫉妒你之才能,而是嫉妒你独占殊荣,漠视她等之狼狈。”
天帝沄洌并非懵然不知深宫之中的秘辛,遣她去当仙娥乃是有心放她自由。需知,她之奴契素来在西荒君后手中,成了仙娥,那奴契自是得转让到天宫仙吏之手,天帝沄洌本意是许她循了天宫仙娥之法,到了花信之年便由着她自行抉择去留。
谁料她本就非安生之主,一顿轻罚之下竟择了出逃之路。这出逃之事,诚然乃是小事一桩,然则她的这一路之逃离,却颇为惊天动地也。先是在天宫中自持略有才能得罪一众仙娥,后在妖界招惹妖神之不快,又在北荒不周山处招惹了紫薇帝君与栩风神官之不快,如今在阳天却又惹得圣王欲要将其赶走,如此频频作妖不断,委实让他无语问苍天。
饶是记得当初天帝沄洌待她匆匆一眼,已是断言她乃是红颜祸水。那句“不经世事”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一路上的窥看,他方才明白缘由——芙蓉,空有满腹经纶却不懂人情世故之事。
按道理说,她涉及过“诗词歌赋”之熏陶,合该是个知书识礼之徒,然而她于天界之内却终日只管自身而不曾礼让过那些目不识丁的仙娥,换来的是被群起而攻之;于妖界之内以“神女仙胎”之说,欲要拿捏妖神歩惊雪,换来的是妖神步惊雪的不懂怜香惜肉;如今在阳天缙霄宫,她也是如此不懂人情世故,落得如此田地,诚然是她之不是也。
“你等少在我处惺惺作态,若当真助我,适才合该出手阻挠,如今又何必端着架子说教!”芙蓉别过螓首,不欲被人瞧见此刻之狼狈。她肖想过千百回能与庆诺神官说些话,然而成真之时却又觉得那些话还不如不说了。
“小娘子此言委实抬举了卑职,如今小娘子乃是阳天缙霄宫之新人,于位份上乃是卑职半个主儿,卑职自是不敢好拿架子。只是,小娘子若要在阳天安生,这脾性确是要改一改,方是长久之计也。这‘贪新忘旧’乃是人之常情,小娘子莫要过分看重这些轻巧之事,如何历久不衰也委实算是重中之重。”庆诺神官对于芙蓉的小性子并不以为然,这样的女子于天宫着实多如牛毛,待得新鲜劲散去,谁还有这闲情逸致陪她作妖?
“神官长此话着实有指桑骂槐之嫌隙,昔日天宫中的天后不也是个不甚得宠么?如今不也与天帝如胶似漆么?”那位天后在天宫如何不得宠之事,乃是在仙界神界甚是有名的。
“与其得空与庆诺神官打嘴仗,何不细想一下你之奴契,可是不要了?”天帝沄洌冷淡地扬了扬手中的契约。这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终日揪着别人之错,忘却“今非昔比”四字,委实贻笑大方。
加之,她欲要胁迫,需得分清何谓真假,然则除却造局者,谁人知晓?
昊宸帝君虽是立了新后,然则只为堵住一众仙僚的悠悠之口,实为免却后宫惊扰他待旧人雁姬之情深义重;雷玉帝君待睿姬痴心一片却不忘塑造妻妾成群之化像;紫薇帝君宠溺妻儿更甚,却不忘塑造己身之公正严明;勾陈帝君之情深款款也需得九尾玄狐仙涂姬之缠绕作衬托。
想她芙蓉不过一介以色侍人之徒,胆敢置喙他与天后之事,委实作死!既是造局,除却他自身,谁人晓得看似失宠多年的天后凤栾曦方是他之所愿?
“小娘子合该明白,这奴契尚在之一日,小娘子绝非自由之躯,从前你之奴契权属西荒王宫,奈何如今乃是权属天族。纵然你已成了阳天缙霄宫之小主,奈何阳天缙霄宫并无你之奴契,诚然你算不得阳天之人。”庆诺神官解释道。
“你等当真卑鄙!”芙蓉没来由地一句换来天帝的轻笑。
天帝沄洌状似不解地瞟了她一眼,“明知西荒公主乃是一介断袖,却执意让其出嫁天宫,甚至觅来天姿国色的神女以备‘桃代李僵’,如此精妙之算计不知可算是卑鄙?”
此番算计乃是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明是算计着他自幼忙于课业,动情之事乃是知之甚少,加之天闱之内皆是权衡四海八荒六合所纳,自是难以觅得知音人。那时的黛丝虽是艳名在外,却无极致才能,是以西荒王族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觅来姿色甚为出众的孤苦神女,意图经由一番调教以便他日宠冠钧天天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