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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小小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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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的夜晚,洪水过处,十室九空。
阿娐家在锦州城东南,沈家庄。
阿娐上面有十四岁的阿姊,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弟。
她爹娘仅商量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决意卖了阿娐买米。
人牙子原打算把阿娐带去青州,卖给花烛楼,恰逢顾母四处打听,说想买个七八岁的女娃子,人牙子便将阿娐摁在河里洗了脸,转手以十两纹银的价钱卖给了顾母。
那一年,顾行云十二岁。
因染了瘟疫,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抓紧办!’瘦骨嶙峋的老妪冷眼打量着昏迷不醒的顾行云,啧啧道:‘这小郎君眼看是捱不住了,现下这还好办,倘若咽了气,可不是谈好的这个价钱!活有活的价,死有死的价!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
‘阿娘,就这么办吧!’顾知意哭着催促顾母,‘总不能让二郎孤零零的走!’
‘嗬!’顾母沉痛的喘口气,痛定思痛,一把拽过阿娐进了耳房。
阿娐被她拽得猛一踉跄,手臂几乎脱臼,定然很痛,但阿娐被人牙子打怕了,连哭也不敢,任由顾母压在桶里洗了澡。
‘她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你敢害我家二郎,我打死你!’顾母掐着阿娐的手臂警告,又是一拽,面黄肌瘦的阿娐一头磕在门框上,额头一下起了好大一个包。
‘怎地还没换好衣裳!’老妪不耐烦的搡了阿娐一把,‘快些!’
顾母把眼剜着老妪,又扭头去看半死不活的顾行云,咬牙切齿的咕哝:‘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又有何用!短命的东西!说死就死了!’
几个又老又肥的女人将阿娐围在中间,给她涂脂抹粉,给她穿衣绾发,又塞给她一只公鸡。
阿娐被丑恶的嘴脸推搡着往前,稀里糊涂的和公鸡拜了堂。
众人等着顾行云断气。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夫断言顾行云三更死,阎王偏要顾行云活到五更。
人人都说顾家二郎命真大,分明半截身子都埋了土,地府的鬼差偏偏钩错了魂。
一月后,顾行云已能坐在床上看书。
阿娐每日来给他送药,他忍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问阿娐,‘你叫,阿娐?’
‘唔。’
‘锦州人?’
‘唔。’
‘你可知,我母亲原是要让你给我陪葬的?’
阿娐怯懦的点了点头。
‘你既知晓,怎么不逃?’
阿娐跪在脚榻上,一面拿勺子搅动苦涩的汤药,一面摇了摇头,小脸上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小声的回答:
‘不知道去哪里。’
沉默许久,顾行云将书反扣搁在腿上,低声问:
‘你,几岁了?’
‘七岁。’
‘我长你五岁。’顾行云接过药碗仰头喝了,许是汤药太苦,他抿了许久的唇才将碗搁在一旁,接着说:‘你若愿意,暂且叫我一声兄长,待你年满十六,你……再改口不迟。’
‘以后喊什么?’阿娐懵懂的问。
‘你知不知道,你我已……’
澄澈无暇的眼仰望着他,顾行云沉默下来,‘成亲’二字无论如何吐不出口。
顾行云窘得红了耳廓,伸手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过去,这才倾身靠近阿娐,温和的、认真的允诺:‘你只要知道,从此,你有家了。’
虽然‘家人’总令人失望,但‘家’这个字却总能让人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