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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司机 ...


  •   一开始,他许景琛不过是那个男人的司机而已,每日工作8个小时,与其余的两位司机轮班替换24小时待命,他轮的是午夜至上午的那一班。
      于是,自然而然的,见识到那个男人的许多艳事。今天晚上来的是圆脸女明星,明天换一个长脸小模特,后天晚上又是另一张新面孔。
      那男人带着各色美女出入,毫不避讳。他是这里出了名的放浪形骸之徒,继承老父衣钵,八辈子用不完的财产每月定额由瑞士汇来,自己什么也不用做,每日一睁眼只用想:今日该穿哪一套衣服?晚上又与哪一位美女约会呢?
      许景琛则完全不同,早早地由一所还算有些名气的大学的招牌专业毕业,学的却是极难找口饭的考古。毕业后在家闲赋一年,机缘巧合,成了那个男人的司机。
      几个月过去,许景琛已完全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他对此根本是无所谓的,反正日子总是要过,薪水也不坏,得过且过也不是坏事。知识急坏了他那爱操心的老妈:
      “你这个样子,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哦!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半夜与你约会哦。”
      许景琛也只能笑笑应付过去,娶为好太太,生下几个安琪儿般的孩子,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每日见多了那个男人与众多女子纠缠,不禁有些疑惑了:所谓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这样吧?
      时间久了,那男人与他熟络很多,偶而也会在车上无女宾的时候闲谈几句。
      “景琛。”
      “是的,先生。”
      “刚刚那个女人叫什么,你可还记得?”他有些烦恼地扯着领带。
      “抱歉,先生。具体的我并不滞销知晓,大约是姓何。”许景琛谨慎地回答。
      “喔。打领带的技术太烂了,下次不理她了。”那男人赌气般地说道。
      诸如此类,而已。

      那男人的名字叫张子宁,起名之时摆明了放任自流,只求平顺安宁渡完一生就万事大吉了。
      真是可惜了,生得一副好相貌,凭他的财力,就算是生得矮小委琐丑如南瓜,怕还是美女环绕,夜夜笙歌的吧。
      许景琛有时也不得不这么想。
      那样的相貌生在一个家境平凡的男人身上,怕是会成为一项难能可贵的资本吧。
      现今,靠皮相吃饭的人太多了。
      打心底里,许景琛是看不起张子宁的,尽管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恭恭敬敬,也从不乱嚼舌根说人是非,可是,他心里面是看不起这个空浪费一张皮相天生好命的男人的。
      所以,当哪个男人借着酒劲将他按倒在驾驶座上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学生,混完大学出来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什么情事技巧都没有体会过的他,就那么轻易地让那个男人得逞了。
      那晚,实在混乱得很,痛楚与欢娱,一浪接着一浪,几乎将他溺死,那个男人的气息与抚触狂暴而热烈,急切地渴求着他。
      他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给了什么样的反映,只觉一片混沌,待清醒时,天色大亮,车子停在郊外,他的身上只盖了床备用薄毯。
      张子宁不在车上。
      他一个人待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找衣服穿时,忽然听见有人敲打车窗玻璃。
      回头就见张子宁生气勃勃的脸:
      “景琛,快起来,这里可以看见日出!”
      呆了两秒,他答道:
      “喔。”
      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天亮了,各自干自己的事去,好聚好散。
      只是,景琛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
      深觉自己像旧时代地主家的丫鬟,主人一高兴,唤道:“来来,今日就将你梳拢了吧?
      露水姻缘过后,还做她的丫鬟,主人早已另觅新欢去了。
      这样的怨妇心理连景琛自己也深觉厌恶。
      张子宁就此也没有再碰过他,仿佛一时兴起,尝过新鲜后就意兴阑珊了。
      这样的男人,是注意不到自己在呼唤怀中的女子为“甜心”时,景琛那微蹙的眉心的吧。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俩的视线总是由后视镜撞到一起,轻轻纠缠后又马上躲开。过了一会儿,又撞在一起。

      那个以放浪出名的男人开始有了些许改变。
      事实上,景琛觉得自己快要失业了。
      那男人似乎不在似以往那般热衷于派对与夜游,甚至还有些意兴阑珊。景琛已经有大约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那晚,他独自坐在车中,即使那个男人不一定要用车,但他还是拿了薪水的,还得为他待命。
      收音机开着,正在播一档矫揉造作的午夜节目。他不甚专心地听着,垂着眼皮,几乎要打起盹来。
      “……她没有玻璃鞋没有华丽衣裳没有钟声的敲打
      没有带花香没有舞会妆她的名叫 cinderella
      不爱说话不懂装傻任别人叫她丑小鸭
      春去秋来没变化心中只有一套旧想法

      cinderella的眼泪难道现在就不珍贵吗
      cinderella的伤悲难道不需要安慰……”

      一个嗓音美好的女歌手在唱歌,曲子并不十分哀伤,带着几分落寞与不平。他将头倚靠在方向盘上,很仔细地听了许久,觉得脸上有些凉,摸了摸,竟流了泪。
      也许就在那时,下定了决心。
      他辞职了。
      并不需要见那个男人,甚至不需要辞职报告,只须对管家说一声就可以了。
      从张家出来,阳光明媚,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心情畅快。不如当个教书匠,准点上下班,也好成家立业。
      母亲十分支持他,几乎马上就打电话给各个三姑六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不得不打扮得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地被老妈拖去“喝茶”。
      频繁“喝茶”终于有了眉目。
      林初晓是个可爱的女孩,做的是文秘,娇小玲珑,大方得体,很爱笑,眼睛眯起来想两个弯弯的月牙。
      他们进展顺利,三个月来没吵过一次架,和顺得如同认识了三十年,他们很合适,合适谈婚论嫁。
      景琛没有想到,张子宁会来找他。
      一出百货大楼,他便看见了那辆车子,几个月前的工作场所。身边的初晓用力挽了一下他的胳膊,目光的焦点与他完全一致。
      “我以为只有在汽车杂志上才能见到那种车呢!”
      他笑了一下,僵硬无比。
      “喂喂!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有误会你,真的。我这穷教书匠啊,连人家一个轮子都买不起哦。”他故作轻松地挪揄道。
      初晓“噗嗤”一声笑了,“没关系,买张椅子也O.K.,放在客厅里,每日躺着看电视。”
      “那种椅子躺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什么?”
      “不,没什么,你自己搭车回去要小心,我下午有课不能送你。”
      “好啦,穷教书匠。”她娇嗔地白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看到初晓上了计程车远去了,景琛的笑容一下子崩溃下来,他僵立着,看着那车发愣,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张子宁。
      张子宁也看着他。
      “嗨。”
      “恩。”景琛点了点头。
      “送你一程。”
      “……恩。”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感觉很奇怪,竟有些倒错方位的感觉。那男人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也没有问乘客要去哪里。
      “……张先生,请在下个路口右转。”斟酌良久,景琛局促地开了口。
      张子宁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开,车中一阵尴尬的沉默。
      “景琛,我很寂寞。”男人突兀地说了一句。
      “有许多男人和女人愿意为您解决这个问题。”景琛过了几分钟才答了这么一句。
      男人不响了,过了很久,又说:
      “我已厌倦。”
      “可你还有一生的时间要过这种生活。”
      车中再度沉默。
      “景琛,你可有不能达成的心愿?”
      景琛叹口气,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半是讥讽地说:
      “那可多了,我想去复活节岛上看巨石群,想在早春时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喝咖啡,想在夏末的时候在威尼斯水城中划船,想去梵帝冈朝圣,还想亲手摸一下金字塔……还有很多呢。”
      “这倒也容易,我陪你去。”张子宁停下车,握住他的手,直视他,“我们去,先搭飞机去巴黎,在飞去复活节岛,然后去威尼斯,还有梵帝冈,还有埃及!”
      “你疯了,张子宁!”
      “不,不!我没有!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谁也别告诉,好不好?”
      景琛试图挣脱他的手:“别那么任性!我不像你那么有时间,我有班要上,有婚要结,有老妈要养,很多事在等着我……”
      “景琛!”张子宁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可是你现在爱我,而我,我可以给你一段美好的日子,为什么要说不呢?”
      景琛瞪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他一字一句的道:
      “这段日子之后呢?”
      “不要想之后,景琛,我们都不要想之后。”那个男人蛊惑般地说,然后,轻吻他的唇。
      一切脱轨了。

      飞往巴黎的班机上。
      身旁的男人睡熟了,一副稚气的模样,景琛从空姐手中接过毯子,轻轻为他盖好。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在意,反而握紧了张子宁的手。
      他转头看窗外,飞机正穿越云层,白蒙蒙一片。
      在登机前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只交代了几句,也不理会老人家的怪叫,径自切断了手机电源。
      疯就疯吧。
      在睡着前,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握紧他的手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就当是好梦一场。

      三年之后。
      许景琛手提着两个装满蔬菜、牛奶的大塑料袋挤在公共汽车上,此时正是初春天气,阳光明媚。
      他与车上的人们一样,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突然,车上的人们发出一阵喧哗。
      他不甚在意地听了几句,原来是一对新人坐着礼车在游街。他抬起头,从人与人的缝隙中瞥见了那对新人,他们坐着豪华的白色敞篷车,车身上的彩色的绸缎与蕾丝随风飞舞,路上的行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那女孩十分美丽,身着价值不菲的婚纱,而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很英俊,他碰巧认识。
      他与那个男人曾经很熟识,他是那人的午夜司机,他们谈得来,曾一起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对着夕阳喝咖啡,也曾一起抚摩过金字塔,他们在阿尔卑斯山脚的豪华城堡中吃早餐,也曾在贫民区的小旅馆中不拉窗帘疯狂地□□,而那时朝圣的队伍正从外面的大街上走过。
      这些,都是“曾经”。
      即使到现在,也不会有人相信。
      也许,那真的只是一场好梦。
      等他再想往外看时,下车的人挡住了视线,只听见绑在车后的易拉罐乒乒乓乓的敲打着地面,渐渐远去了。
      他眨眨酸痛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买票,在售票员的白眼中赔笑着掏出几个一员硬币,说道:
      “到终点站,谢谢。”
      此时,旁边又有车开过,音响开得很大声。
      “没有高跟鞋没有露背装没有收过任何花
      没有长头发没有涂指甲她的名叫cinderella

      王子白马现实神话梦里梦外不属于她
      这般年华无情啊她期待奇迹般的潘朵拉

      cinderella的眼泪难道从前比较珍贵吗
      cinderella的伤悲其实更需要安慰
      cinderella……”

      终于连歌声也远去了,被淹没在人世的喧嚣中。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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