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姑娘，记住你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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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三十六年。大雪纷飞，满地清白。
集市上卖伞的小店格外火爆，店小二不停招呼着来买伞的百姓不过这些人大多家里有官。
哪怕官小，也能够支出这些身外之物。
其他衣衫褴褛的百姓头顶着草帽或者披着一块布料瑟缩着身子去买贱卖的混着石子的米或者做面糊的粉。
店家老板油光满面，在他店外已经饿死好几个骨瘦嶙峋的乞丐了。
红砖青檐下，林岁时满脸泥巴坐在杂草上她面前还做着一个小乞丐，小乞丐年纪不大七岁的模样仔细瞧五官不错只是瘦的吓人，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嘴唇上全身死皮，那身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样，发丝打结干燥。
他背弓得很低，两只长满冻疮的手死死按在肚子上，那样子是饿极了。
林岁时愣神看着他，抬手裹了裹外衣想获取一些暖意但无济于事。
这已经是她无饭可吃的地三天，面上饿得没有一点精神她逃出来准备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一个月就没有了。
但小乞丐饿了更久，四天没吃过任何东西，可怜在地上捡几把雪塞进嘴里，饿了也吃雪偶尔运气好和其他小乞丐打架抢的到半个掉渣的馒头就着雪水和林岁时一起分着吃。
说来也好笑，林岁时在半月前逃到这里因为长相跌丽差点被拐去青楼还是面前这个小乞丐救的她，虽然人家只是看上了自己的干粮。
不过在小乞丐打不过架的时候林岁时也会帮她，她就是再瘦也是一个大人，比这些小豆丁高了一两个头打架她是一点都不怕的。
久而久之两人熟悉起来，到今天俨然像姐弟一般在相处。
小乞丐没有名字，林岁时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七七，很草率的名字但七七很高兴每次都要缠着林岁时叫上好几句。
这几年边关匈奴不平静，战乱四起上边的达官贵族不舍得从身上抖一点油水只是一再搜刮百姓，粮食税越来越重有许多百姓就向地主借钱还得起还好，还不起就只有把自己养家糊口的地抵过去要是舍不得地就把自家的女儿送给他们做小妾丫鬟来抵钱。
几年下来，每家每户都想要个女儿，儿子传宗接代女儿就送过去抵钱。
十几年被压迫狠了，有人揭竿起义但最终失败慢慢的老百姓的腰弯的愈下，越来越麻木懦弱五年间在这样的压迫下竟然没有一人敢反抗。
这也让那些大世家的人越来越嚣张跋扈。
林岁时跪在杂草上解开肩膀上还算厚的披风抱过呼吸微弱的七七不熟悉的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找来遮挡物放在干草上。
林岁时捏捏他的指尖，干裂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嗓音沙哑道“七七，姐姐去找吃的，你乖乖待在这”
七七艰难的点头。
林岁时站起身，看着七七这样她心口好闷像是搁浅的鱼难受得不行。
雪下的愈发大了，林岁时单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一片朦胧里，七七昏睡过去没有听见林岁时走之前那极低的一声几乎算是哀求的“你……别睡过去”
外面雾蒙蒙一片，却闹哄哄的不少商贩嗓音尖锐吵得林岁时头愈发疼。
林岁时弓着腰慢吞吞走着，她要去饭店周边找找有没有剩菜或者去偷点馒头。
很简单的道理但做起来很难，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饿死了不过林岁时运气好逃过来时知道后门在哪里。
进了后门可以直接到后厨。
前几日她维持着自己可笑的自尊一直不愿意偷东西但几天下来她饿得不行，七七更是进气多出气少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林岁时是断然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的。
饭店的后面有些远要绕一大圈，林岁时拖着疲劳的身子终于绕到了后门，和她想的没错午时他们正在从后门进货，现在后门敞开香气传来。
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林岁时感到一丝罕见的混杂着油烟的“温暖”，林岁时皱眉几天没吃饭忽然闻道饭菜的香味她竟然有些反胃想吐。
偷东西林岁时是第一次，但偷偷摸摸不是，她个子小躲在马车后那高高垒起的粮袋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看准时机，林岁时蒙混进了后厨，后厨的油烟味更加重，林岁时捂着嘴差点呕吐压住舌根处的酸味她躲在菜架后面。
旁边是一笼蒸的白花花的馒头，一个就够了……林岁时这样想着。
馒头被放在灶台上，其他后厨在忙活肉菜，这里没人看管。
后厨很热闹，嘈杂声掩盖了林岁时移动的响动。
当摸到还在冒热气的馒头林岁时差点被烫的叫出声，她强忍着一把抓过两个馒头用提前准备好的布包裹好抱在怀里。
感受到馒头的膨胀，林岁时换了个姿势准备逃出去她一探头一阵劲风袭来手腕被死死握住林岁时被硬生生拖拽出。
那双手的主人哈哈大笑拖着林岁时出了后厨“真当老子眼瞎没看见你吗？”
这人是搬运货物的小二。
林岁时一脸惊恐，手腕处被冻裂的伤口开始裂开出血，小二感受到手心的一片湿润偏头一看顿时嫌弃地丢开，林岁时不察头着地发出咚地一声，脑袋很晕，眼睛很花这是林岁时睁开眼睛的第一感受。
小二走过来毫不留情地踹了林岁时几脚看她皱眉痛苦，他又笑起满脸褶子的脸挤在一起，显得很丑。
他还想拽起林岁时，不过想到刚刚的血他一顿一双粗糙的手转而想抓起林岁时的头发。
林岁时仰头脸上涂抹着泥土，露出的皮肤却异常雪白，那双眼睛也是一样灵动好看面前高高在上的人瞧着微微慌神手腕一疼这个脚被青竹刺穿过去，鲜血滚滚涌出，他疼得尖叫，顾不上林岁时一下子跌倒在地蜷曲着身子。
林岁时艰难站起摇摇晃晃跑下山，耳边传来小二的叫喊声还有好几声凌乱的脚步声。
他们会追来的。
林岁时拼了命向山下跑。
雪下的愈发大，冰雪世界里她娇小的个子似乎极其不显眼。
街市一旁，梁嘉许一身红衣披着白色披风，面容清俊身姿挺拔风雪下他微微弯唇像是这白雪下的唯一一抹亮色。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侍卫。
侍卫安安静静站在原处等待梁嘉许差遣。
白日青天，梁嘉许红衣腰间挂着的绿色香囊格外突兀香囊用金丝银线缠绕尾端吊着一串清透的玉珠。
梁嘉许安静站在小贩车前，他眼睛微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离他不远处好像一个横冲直撞的，人?
大商立法，街上不得横冲直撞。
梁嘉许将手里的糕点递给侍卫清润的嗓音微沉“你在这待着”
侍卫点头“是”
梁嘉许向前走去，风雪里依稀看见身影。
身前传来喊打声，梁嘉许脚步不由得加快至到视线所及处他看见一个小姑娘踉踉跄跄向他这个方向跑来，离她不远处是拿着木棍的满身赘肉的大汉。
小姑娘穿的单薄，面色苍白梁嘉许微微偏头便于她视线相对。
梁嘉许心头一跳，一抹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为何?他瞧着她，心跳的很快。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可梁嘉许依然站在原地像是入魔一般一动不动，直到娇软入怀，耳边是一声声沉重的呼吸有他的也有那位姑娘的。
梁嘉许被扑了一个满怀，他下意识接住几乎脱力的人扶住林岁时。
白雪皑皑，满地清白两人的脚印错乱，腰间挂着的玉坠相互碰撞发出几声叮铃作响，林岁时死死抱住梁嘉许不撒手，她饿了这么久又受了伤突然停住脚下已经没有知觉了，她一松手便是要吃一嘴雪的。
她没有了力气，听着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咬牙攀住梁嘉许用尽力气仰头在他耳边轻声“求你，救我……”
她呼吸温热，一瞬扑打在梁嘉许脖颈处转眼那片肌肤绯红一片。
梁嘉许愣住却不忘扶着林岁时，风雪很大梁嘉许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冷得不行，雪花簌簌落下她头顶几乎是一片雪白，扶住她时梁嘉许碰到她指尖也是一样冻得吓人，也不知道她在这大雪下待了多久。
“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几个满身腱子肉的大汉拿着木棍嚷嚷着到了他跟前。
其中一位领头上下打量一番梁嘉许道“小……，把她给我们”
梁嘉许皱眉，将披风盖住林岁时的脸。
“她做错了什么，我凭什么将她给你”
“她偷了我们的包子还打伤了我们的人我们抓她去报官不行吗?”
梁嘉许敛眉，低头便瞧见林岁时小腹处鼓起一团不正常大小，街市常发生抢劫这样的事也不会见多怪。
可……梁嘉许低头看只到自己胸口处的林岁时再看看有两个她大的壮汉，怎么看都不太对。
当然不能光靠外貌来判断。
“稍等一下”梁嘉许对着面前的几人说完便低头看着强撑没混过去林岁时，嗓音压低了几分“姑娘，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事实?
林岁时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抬眼看见梁嘉许略带严肃却干净明亮的眼神咬牙“是事实”
梁嘉许抿唇“那打伤那名看守呢?”
“也是事实”
话落，几位大汗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看得出梁嘉许的不同认定他应该有官职瞧着气质和穿着官还不小这样的人想保一个小小的女子还不容易?
要是林岁时咬死不说实话，他们看着梁嘉许的态度要是有一点偏向这女子他们就是损伤再多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咽。
不过林岁时既然说实话了，他们也不太担心，馒头是小事就怕这条街的人知道一些风声也学着林岁时这样做，那时候饭馆恐会乱成一锅粥。
“既然这样，你看……”
“等一下”
林岁时突然抓住梁嘉许手腕，她十指发寒唇是没有一点颜色被泥巴涂满的脸无法做出什么大表情。
她看着梁嘉许，咽下一口唾沫“公子我认罪，只是我的弟弟因为几人未进饭食又因天气极端要是再不得医治恐怕活不过今晚，你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求你救救他，给他点吃的”
“我若能出来，便为你……当牛做马……”
林岁时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嘉许，两人视线相汇奇异的酥麻感攀上梁嘉许的脊梁。
他后退一步，压下心上的怪异。
做牛做马?瞧着林岁时这副模样满脸泥巴，头发凌乱身上也算不得干净，可就是这样的她梁嘉许却觉得她不应该说出那样自轻自贱的话。
什么做牛做马，她不应该做那样的事。
梁嘉许敛眉遮住眼底的情绪，他自诩公正廉明竟也有一天想要用钱息事宁人。
不管他怎样想摆脱脑海里的想法，可仍然无济于事，他想保下她。
“姑娘，记住你说的话”
对林岁时说完这句话后，梁嘉许抬眼对着几人面无表情道“现在没人好过，对这姑娘我心有怜惜，但也至这件事有损你们，便想破钱消灾那位伤者的医药钱我来支付并且赔偿他半年的月饷如何?”
几位大汉对视几眼纷纷点头“这当然可以，这位姑娘也是因为人命关天一时糊涂罢了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能被您这活菩萨所救也是她运气好”
“赔偿……”
梁嘉许“有纸吗？”
“有！有”
大汉忙不迭递过纸，又去要了一支笔递给梁嘉许“您请”
梁嘉许动作很快几画那黄麻纸上便出现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去将军府递给看门的守卫他会处理好后续的事。
说完，他低头轻声“姑娘，请问你的弟弟在何地?”
而接过纸的几位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差点跪倒在地，梁嘉许大周最年轻的将军，骁勇善战有智有谋他们竟然向这样的人物索要赔偿?是嫌活的太长了吗？
脑子嗡嗡响着拿着纸的那人哆哆嗦嗦想把纸递回给梁嘉许，赔偿他们不敢要。
梁嘉许不语，眼里晦暗不明单手扶住林岁时接过那纸粗麻。
见他接过那名大汉明显松了一口气，下刻却听梁嘉许冷声斥责“软弱无能”
接着丢下一个荷包，大汉顾不得难堪一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双腿一软，要是没有同伴拉住恐怕已经跪倒在地，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不敢多待，几人弯腰感谢一番，便一脸如释重负地边笑边走。
事情告一段落，林岁时想到七七又拉下脸她实在比梁嘉许矮了太多现在风雪大她又没什么力气说话怕梁嘉许听不见便踮脚想靠近一点却不想这人突然低头，林岁时垫到一半不敢动，眼睛直勾勾。
太近了。
林岁时咽下一口唾沫。
她的唇几乎快贴在这张白皙的脸上了。
梁嘉许也是没想到，他只是想着垫脚累她又几日没吃饭应该没什么力气不想让林岁时这么累罢了。
她的手很冷却很软没什么茧，她靠的自己好近这样想着梁嘉许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想退却被林岁时拉住手。
“你……”
林岁时似要哭一般“公子，我的弟弟……”
梁嘉许一惊，顿时脑子里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我会救他，姑娘你还有力气吗？”
林岁时试了试，摇摇头“抱歉，我从小便身体不好，不过我弟弟才更要紧，我在这等着公子，可好?”
林岁时苍白的脸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
梁嘉许抿唇接下身上还有余温的白袄系在林岁时肩上他个字比林岁时高上不少这件白袄几乎快要把林岁时包裹的严严实实动作轻柔的给她带上帽檐。
他笑了笑，似乎想让林岁时不那么担忧“姑娘在这好好等着，我的侍卫一会就来现在风雪大外面很冷，姑娘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的侍卫到我住的宅子上好好修养，姑娘的弟弟交给我，可好?”
林岁时看着他，张了张口“好”
大雪纷飞，家家关紧门窗不泄出一丝温暖在错乱的脚印上林岁时蹲下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晶莹剔透的雪花安安静静落在林岁时面前慌乱下脸上的泥巴被蹭掉许多，露出微红的鼻尖林岁时抬头看见红瓦，她抿唇扯出一个笑容，这个红瓦可比皇宫的好看多了。
昏昏沉沉地，在林岁时快要倒在雪地里时梁嘉许的侍卫赶来眼疾手快解下刀鞘插在雪地里林岁时四肢发软倚靠在冰冷的刀鞘上，林岁时抬头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身后是一架马车。
那人淡然开口“姑娘，请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姑娘，记住你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