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成了司天监监副》桂枝姜

56、第 56 章

　　四月二十是京兆府尹嫡长女李婉的及笄礼。观礼请柬一个月前就递了出来，请的正宾是京城有名的福德双全的夫人。

　　满京城各府的小姐来了不少。李夫人爱女切切，娘家又有钱，是知名的大户。

　　“听说厅堂中这些稀罕花种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南边运来的。”

　　“那可不，常楼今日闭门，说是厨子都被李夫人请到府里筹备宴席了。”

　　众位小姐啧啧称奇，有那些在家中不甚得宠的心底更是暗暗羡慕。

　　只是这边花团锦簇热闹得很，那边主房暖阁中却愁云惨雾。

　　李婉胞妹李婧劝她：“你莫生气了，咱们快去前头吧，母亲和嫂子都打发人来问好几次了。”

　　李婉不依，只说：“我与母亲多次说过，那魏泙心中有人，实非我良配，母亲只当我胡闹，今日还执意请他到府。好好的日子，没劲得很。”按着大郢的礼仪习俗，及笄时除了能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若有未婚夫，也是要到场的。

　　李婉越想越气，道：“平日里我若但凡一句两句说得不得他意了，他便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原以为他就是这样性子，冲动易怒，可那日我亲眼见那马弦儿冲他高喊，说日后不许他婚宴宾客，他却只惦记着嘱咐她路远湿滑。眉眼低顺，柔情蜜意，我这才明白，原来只是我不得他心意罢了。”

　　李婧迟疑又忧虑道：“可怎么办呢？你二人之事是祖父定下的，又过了六礼，只待开春便办婚礼的。”

　　李婉低头半晌，终是咬牙道：“谁爱嫁谁嫁，我终是不当这王八乌龟的。”

　　李婉想了想，伸手招来一小丫头：“他们今日都到了？”

　　“小姐先前吩咐了，奴婢一早便去门房盯着，马小姐与魏公子都到了。”

　　李婉咬着银牙狠狠道：“他二人既这般情深意笃，合该做了一对鸳鸯，何苦害了别人。”世间众人皆苦，或为权为财为情，皆于尘世中挣扎，或终溺于欲望之海或终寻得一救命浮木。

　　李婉在这边咬牙切齿，那边马弦儿在客堂中巧笑嫣然，十只素指翻飞，一套诸葛锁被轻易地就拆解复拼好了，众位贵家小姐看的是啧啧称奇。

　　李婉携着李婧踏入厅堂，众位姑娘小姐皆向她道贺。唯有马弦儿一人端坐在位，自顾自饮茶。

　　仪式开始，一切有条不紊，办得细致周全。待到礼毕，李夫人又盛情请大家留下来用宴席。

　　李婉的嫂子出身名门，打理筵席，陪宴宾客再是拿手不过。

　　李婉这个及笄宴主角倒是闲了下来，她拉着穆双安笑意吟吟：“好些日子不见了，”又将她上下打量，“先前我听说你被花豹挠伤了？可大好了？”

　　穆双安颔首：“放心吧，都大好了。你又托人递了雪痕膏，都用着呢。”

　　李婉捂着嘴，笑眼弯弯：“说来也好笑，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看见花豹，跑便是了，你还与它打什么，穆女官果然勇武得很。”

　　穆双安笑拍她，嗔道：“尽拿我取笑，你这嘴还是这般不饶人。”

　　李婉笑个不住，摆手道：“可不是我编排你，上次去广阳侯府做客，一屋子姑娘小姐，讲得绘声绘色，说到精彩处，还有人拍案叫绝。穆女官经花豹一战，名震京城，未见过你的都觉得你三头六臂，威猛有力得很。”

　　穆双安叹道：“我说怎么今日门房一唱，她们都看我，实在是臊得慌。”

　　李婧跟着笑了一回，这才说话：“姐姐还是跟穆姐姐好，我都好些天没见姐姐笑过了。”

　　穆双安忙拉过李婧，道：“我们李大小姐还有烦心事？好妹妹，快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快到开宴的点了，还有些小姐未到，你快使人去催催。”李婉推着李婧出去了，回来后坐在桌边，托着腮，神情恹恹，“我还能有什么事。”

　　穆双安了然，道：“想来李夫人仍未答应。”

　　李婉道：“母亲不仅不答应我，今日还让魏泙也来，丝毫未把我说的话放心上。”

　　穆双安今日亦在观礼时见到了魏泙：“你两家世代相好，这则婚姻又是祖辈定下来的，他来也是正理。”

　　李婉看了眼远处的马弦儿，恨恨道：“他二人牵扯不清，何苦拉着旁人做缚。”

　　人都到齐了，宴饮开席。魏马两家过从甚密，一直有传言马弦儿是将来的二皇子妃，在这一众姑娘里自然是地位超群，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环绕的，席间更是有不少小姐捧着果子酒过来说上两句逗趣话，拉近拉近关系。

　　果子酒甜丝丝的，只一点点酒味，喝多亦不甚醉人。马弦儿风头甚至都盖过了及笄宴的主角，面色酡红，眼带得意。她举着杯果酒走到穆双安身边，笑道：“今日能在李家见到穆小姐，真是意外，穆小姐美名弦儿曾多有耳闻，真真是心性坚定得很，不像我，很是软弱，若我遇着数次退婚之事，羞也羞死了，轻易再不敢出门的。”

　　“你！”李婉听得心头火起，穆双安手快按住了她，低声道：“不必理睬。”随后朝马弦儿微微点头，笑道：“马姑娘不必如此自谦，马姑娘面书笨蛋亦能从容，确是刚强之人。况且马家家学渊源，我亦听闻马大人曾随军督办时，因喜功贪进，被掳至敌营，给番奴牵马洗蹬，着实能屈能伸，乃吾辈楷模。一门双好汉，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今日若不是婉儿及笄礼，就为此，我也该与马姑娘浮一大白。”

　　马弦儿登时俏面通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穆双安言语刻薄实乃屈指可数的，马弦儿数次被她抢白奚落，几近气死。

　　其父马继一生最为人不齿的便是此事。她倒有心分辨几句，只是周围众多小姐皆尽侧目，甚有捂嘴偷笑的，着实难堪，“不知所谓。”马弦儿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再与旁人说笑，旁人面上虽无异色，但心里到底不得意。

　　李少夫人正陪着几位小姐说话，忽听厅堂一处顿生喧哗。忙告了罪。起身查看，见那边马弦儿娥眉倒竖，怒形于色。李婧站在对面，苦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旁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姑娘，面色古怪。

　　这一边马家在朝中正炙手可热， 另一边自家小妹是婆母中年得女，自然爱宠非常。她二人平日素无交集，怎的起了冲突，李少夫人赶忙上前，笑道：“这是怎么了？”

　　若是平时，马弦儿自持身份，必不如此，只是今日几杯果酒下肚，先前又被穆双安抢白几句，正是酒意壮恼意，厉声道：“你问她安的什么心！”

　　李婧脸蛋圆圆，此时皱得跟腐皮包子褶似的，几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素日常听魏哥哥说马小姐才学好，书上看了几句诗不懂，便想趁着今日求马小姐赐教。”她年岁不大，又带了哭腔，众人只囫囵听了个什么魏哥哥，又才学赐教什么的，不知道她到底说的什么。

　　李少夫人心中一咯噔，这魏哥哥旁人一时想不到，她却知是谁，低头一看，果然李婧手中抓着一张纸页子。生怕李婧再说出些什么，李少夫人忙打圆场：“婧儿年纪小不懂事，或是言语间冒犯了马姑娘，我替她赔个不是，还请姑娘见谅。”

　　凡事若是能这般过去了，便少了许多是非，可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一旁的许小姐道：“可方才李姑娘刚拿出誊抄纸，还未怎么说话，马姑娘就已勃然大怒。”

　　“正是，”李婉此时亦来到一侧，“今日是我及笄礼，马姑娘因何事心中不快？”

　　马弦儿气得胸闷，这话说的，就好像她借题发挥，撒泼使气似的，就这点子破事，先是被穆双安言语讥讽，再是被她李家人拿诗嘲弄，真是气煞人。她一把夺下李婧手中纸，扔给李少夫人，怒道：“你且看看。”

　　李少夫人一览几行，这诗是节选抄录醉吟先生的《缚戎人》。说的便是一名流落番邦被囚禁、回至汉土又被俘虏的汉族百姓的故事。马弦儿之父亦曾流落番邦做过马奴，拿着这首诗请教马弦儿，确如指着她鼻子相骂。可现在这么多人，此事又不好明说，若是说开了，便是把马家人挨个扇一遍耳光。

　　李少夫人心中清楚，定是李婉心中愤然，故意使的坏。忙连声告罪，又对着李婉李婧二人使眼色，可李婉打定了主意，必不会退缩，开口道：“我看这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醉吟先生的大作，举世流传，你急什么？”

　　马弦儿更是怒甚，拂袖便走。李婧吓得就去拉她，还未够着她，不小心碰着凳子，倒撞得马弦儿一踉跄，只见从马弦儿袖中滚出一物，骨碌碌直滚至穆双安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