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初散》木二七七

5、狼牙

　　柳烟开车把狼妖带到动物诊所，抱着狼妖下车的时候再次和它约法三章：“不许乱动、不许乱叫、不许乱咬。喊你咬咬不是让你咬人的，听着没！”

　　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没威慑力，柳烟暗戳戳凑近狼妖加了一句：“不然我回去就把你变兔子。”

　　回应他的是狼妖踩的报复性一脚。

　　今天是工作日，来诊所给自家宠物体检的并不多，又难能见柳烟这种全程陪伴的人，工作人员边和他多聊了几句。

　　“您家狗狗多大了？叫什么？”

　　“呃……”柳烟搭在狼妖背上的手紧张地摩挲着，该死的，他忘了还得给这狼妖编身份，只能按这嗅嗅的情况依葫芦画瓢，“叫咬咬，3岁了。”

　　他心里琢磨着如果工作人员问自己要什么证，他就一两句先搪塞过去，应付两声说之后补办。

　　没成想工作人员下一句：“打疫苗了吗？”

　　柳烟放在狼妖后背上的手陡然一僵。

　　“打了，打了的……”他有点心虚。

　　“那我先带着咬咬去后面熟悉一下环境，开始一些基础检查项目，柳先生您需要跟着吗？”工作人员例行询问。

　　柳烟刚想应好，放在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了铃声。

　　他示意一下，接通电话后快步走出诊所：“喂？”

　　“师父，你在哪啊？”

　　柳烟拿开手机看了眼，发现他给许琰的备注还是一本正经的“接单743号，男大学生”。

　　他一边回答着许琰一边飞速操作改了备注——“徒弟”。

　　“师父家里养的狗生病了吗？”

　　“不是，那个，情况有点复杂。”柳烟捡了个狼妖这事不好光天化日之下从电话里头说给对方，便撂了个定位发给他，“你要想知道就过来看看，对了，昨天晚上你感觉怎么样？”

　　“我刚刚睡醒！好久没睡这么长时间了！”许琰激动地提高了几分音量，“师父你简直神了！”

　　柳烟耳膜被震的发麻，按着音量键把手机移开。

　　……这小徒弟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往那辟邪追灵的符纸上用了安神香。

　　“别贫了，直接过来吧。”柳烟看一眼时间，估摸着两地方的路线距离，“没出意外的话你到的时候还没检查完呢。”

　　“师父等我！”

　　柳烟挂断电话，摇摇头，心想现在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他抬脚正要迈上台阶，却被一个人伸手拉住了袖子。

　　那人破布遮面，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在外面，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身形佝偻，整个人缩在褴褛的衣物下，伸出枯瘦的手拽着柳烟。

　　“有什么事吗？”

　　那人开口，吐出来的字全是气音，像是刻意压低了嗓子，柳烟费劲去听，只能捕捉到那人话中的“大劫”、“遇难”。

　　柳烟反应过来，一乐：“您是不是还要说我命里带煞，阴气冲天，印堂发黑？”

　　这些把式他早几年出来闯的时候就玩过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招坑蒙拐骗。

　　“大爷我劝你尽早收手，现在这往轻了说是宣扬迷信，往重了说这可是诈骗！”

　　那人仍是不松手，甚至还加重了几分力道，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吐出两个字：“狼妖。”

　　柳烟心惊，不知道对面有何来意，反手握住对方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一旁的树荫处：“你是谁？”

　　“同为修道之人罢了，”那老翁看向他，混浊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别和狼妖扯上关系。”

　　“如果你是来劝诫我的，我自有分寸，”柳烟盯着他，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已然寻不见，“你若另生歹念，也别怪我不客气。”

　　“唉……”那老翁看着他，叹下一口气，手微微颤抖，“无论何时，都不要行逆天改命之事，这是修道人的规矩，千万莫要扔掉。”

　　柳烟和他对峙着沉默一阵，突然伸手拉下对方用来遮住面容的那块布。

　　破布落在手中。

　　不是柳烟想的那人。

　　老翁脸上满是皱纹，面带惊愕不解，眉间有股化不开的愁，却不是他印象中那张脸。

　　“怎么了？”

　　柳烟把那块布递给对面，摇摇头：“没什么，冒犯了。”

　　那人接过破布，却没再重新戴上，只是一直拽着柳烟袖子的手往下移了几寸，两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约莫半分钟后，老翁收回手，没再说什么，弓着腰走远，渐渐消失在柳烟的视线里。

　　柳烟在原地杵了会，才转身进了诊所，脸上最初那一点未成型的落寞也无影无踪。

　　被工作人员带到检查那边的时候，狼妖的表情已经从早上的一脸不情愿变成了现在的生无可恋。

　　柳烟忍住笑：“咬咬听话，做完检查回家给你吃排骨。”

　　那狼妖趴在台子上，费劲地转了个头，后脑勺对准柳烟。

　　工作人员突然冷不丁来了句：“您家这只狗狗还没做绝育，需要预约一下吗？”

　　柳烟刚想下意识点头，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这只不做绝育。”

　　“好的，那如果您之后有需要可以随时过来咨询我们。”

　　“会的会的。”柳烟忍着笑点头，“辛苦你们了。”

　　“还有在测试咬合力的时候，我们医生检查到咱们狗狗前臼齿缺了一颗，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啊？”

　　缺了一颗牙？

　　柳烟想到昨天被自己当成狗牙的那颗用丹药交换来的狼牙，摸摸胸前的口袋，可那里早就已经空荡荡了。

　　那不会真是这狼妖拔下了自己的牙寄给他了吧？

　　柳烟敷衍地笑着：“啊，这个啊……就我们一不注意，那个牙就崩掉了。”

　　一边掏出手机飞快地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狼牙和狗牙数量一样吗？」

　　接着，「狼的前臼齿长什么样？」

　　最后，「狼牙和狗牙的区别」

　　一通捣鼓比较之后，柳烟发现，自己昨天好像还真错怪这家伙了。

　　人家给的是真狼牙，真地址。

　　自己错怪人家不说，还害的这狼妖吃了自己的丹药后变回原身被人下了狠手。

　　柳烟心中暗自生出一点愧疚，合计着今天再偷拿嗅嗅一个肉罐头补偿这狼妖。

　　最亏的是，他还把狼牙弄丢了！

　　连评理都没处去！

　　消息进来，打断了柳烟懊恼的思绪。

　　许琰那头发来两条微信。

　　「定位」

　　「语音消息」

　　柳烟点开语音条，耳朵凑近手机听筒。

　　“师父，我到诊所楼下了，你在哪呢？”

　　音量不大，却被一直警惕着的狼妖敏锐地捕捉到。

　　师父？

　　这年头行骗的都能收徒弟了？

　　稀奇。

　　它看着柳烟对着手机：“你从门口进来之后右转，然后上个楼梯，往左边看就能看见我。”

　　狼妖反应过来不对劲，柳烟中途叫来一个人是要干什么，把自己卖了吗？

　　这样想着便挣扎起来，给做检查的一声吓了一跳。

　　柳烟见状赶忙斥它：“咬咬！”

　　那狼妖却根本不听他，一个劲地往前莽，眼看着就要横冲直撞下楼。

　　许琰这时刚好从楼梯口走过来，狼妖一个不备和他实实在在撞了一下。

　　一人一狗平衡不稳，双双跌倒在地上。

　　“拦住它！”

　　许琰下意识听着指令，还没爬起来就伸手拖住狼妖的后腿死死抱住。

　　狼妖张嘴欲咬，却发现自己的嘴被紧紧套住，扑了个空。

　　柳烟和工作人员一起追过来，趁着没人注意，伸手在狼妖身上点了几下。

　　狼妖的挣扎这才渐渐平息，它四肢发软，只能狠狠瞪着柳烟。

　　“还好带了嘴套。”

　　柳烟伸手把还倒在地上的许琰拉起来，确认他没大碍以后向工作人员表示歉意。

　　“没事没事，这很正常，不过我们还是建议如果狗狗经常这样的话，要送到专业训犬基地进行管理。”

　　“会考虑的，今天麻烦你们了。”

　　许琰看着柳烟腿侧那只哈士奇，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最终只化作一句：“师父你家的狗看起来真凶。”

　　能不凶吗，柳烟心想，这可是狼妖。

　　他知道被自己点了穴之后狼妖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便把它从地上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大型犬的体格和他略显单薄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

　　“我来抱吧师父。”许琰自告奋勇。

　　柳烟不放心他，摆摆手说自己可以。

　　等出诊所后到车跟前，许琰刚想接过狼妖拉开后车门，就被柳烟制止：“你把咬咬放后座上，你到副驾驶。”

　　“咬咬？”许琰和那只二哈对视一眼，疑问道。

　　“咬人的咬，”柳烟语气里带了点幸灾乐祸，“就是可惜缺了颗牙。”

　　等上了车开出去一段路后，柳烟从后视镜里瞥了正闭目养神的狼妖一眼，才斟酌着开口道：“咬咬是只狼妖。”

　　“那他……”许琰转头去看在后座上趴的老老实实的哈士奇，正好对上它恨恨的目光，有点震惊。

　　“害怕？”柳烟打了个左转向灯。

　　许琰摇摇头，转过身子：“不怕，就是挺好奇师父怎么收服狼妖的，还把……”

　　还把狼妖变成了一副不太聪明的哈士奇模样。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这狼妖从你家隔壁那户捡回来的。”

　　“你旁边确实没人住，住那的是个妖怪。”

　　“嗯，嗯？！”许琰顿时不淡定了，伸着食指指向自己，“也就是说，我和一只狼妖，当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邻居啊？”

　　“嗯。”柳烟看他一眼，好笑道，“得亏这狼妖不吃人，不然等不到遇见你师父我，你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许琰扯着安全带，侧身对着柳烟：“那师父，你说我能不能和你一块驯服狼妖，然后让它当我的坐骑啊？”

　　“你先问咬咬愿不愿意？”

　　许琰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嘿，咬咬！我们以后和谐相处，我给你喂肉，你当我坐骑好不好！很酷的！”

　　回应他的是狼妖懒散的一抬眼。

　　坐骑梦破碎的他有点失落，看向窗外不断一闪而过的灌木丛，开口问：“师父要把我带哪去啊？”

　　“我家，你不是想拜师吗，给你找了点书，自己先拿回去看着练着。”

　　十几分钟后，许琰站在柳烟家门口，看看师父怀里的狗，又看看师父家里的狗，陷入沉思。

　　“想不出来别的品种，捏不出来别的样子，只能让狼妖先变的和嗅嗅一样。”柳烟进门把狼妖放在地上，弯腰解开它脖子上挂的宠物牌，抽出里面的符纸，撕碎后扔进了垃圾桶。

　　狼妖倏的一下现了原身。

　　“哦对了，它叫咬咬。”柳烟说着走进厨房，看排骨解冻得差不多了，从水盆里拿出来举着菜刀剁骨头。

　　许琰在客厅里逡巡一会，发现柳烟虽然和他一样是独居，但整间屋子布置得很温馨，墙角的盆栽，阳台上的绿植，还有一进门玄关处的鱼缸，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屋子里一片敞亮，处处充满了生活气。

　　“你随便坐，茶几上有零食自己拿，实在无聊了去阳台旁边的书房看看，门后头的箱子里头应该有一堆书，我今早才搜罗出来的。”

　　“谢谢师父！”

　　柳烟没应，心说你看那书有用之后再谢也不迟。

　　他不是拖着不教许琰法术，实在是学道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地就定下来。

　　柳烟琢磨着以后直播的时候就让许琰在一旁凑合着听听，接单了和他一块去，先从最简单的符纸教起，就算救不了人驱不了邪，会个三脚猫功夫总得能在危机时刻自保。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许琰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它在乱动！是妖怪吗！”

　　柳烟看着对方死死抓在手里的袋子，心痛道：“你快给松开！你要把小白憋死了！”

　　“小白？”

　　不等许琰反应，柳烟就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夺走了那袋子，解开上面被许琰打下的结：“这是花兽！能成精的！我辛辛苦苦养它到现在，你差点把它给闷死！”

　　许琰挠头：“我也不知道嘛……”

　　花兽可怜巴巴地缩在柳烟掌心中央，头顶两只触角前后摇动着。

　　许琰的目光顿时被通体透明发光的花兽吸引住，那花兽如小仓鼠般睁着滴溜溜乱转的圆眼，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危险，眼眶里盈着泪水，要落不落的，惹人生怜。

　　“师父，我能碰碰小白吗？”许琰放轻了声音，生怕自己说话动静大点就要把小花兽吹走。

　　柳烟把小白轻轻放在许琰伸出来作捧状的双手上，叮嘱着：“小心点碰，别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你看旁边那两只，地上有个什么东西都抢着过去吃。”

　　许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陪小白玩会吧你，”柳烟说着又转身回了厨房，“它好久都没见过除了我之外的人啦。”

　　那狼妖趴在地上，稍微恢复了点体力，看着柳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眼底闪出一圈幽绿的光。

　　如果这小道士没起杀心，那不妨就先在他这里避避风头，自己再养精蓄锐，偷偷调查那天晚上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狼妖伸出舌头舔着爪子，它闻得出来，这小道士的血对自己来说，比什么丹药都有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