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以冬雪君爱之》米里沙

5、Chapter 4.

　　民国十六年（即1927年）冬

　　今日沈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沈老爷的独子沈谋之将迎娶厉家三小姐厉深雪，两家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氏族大家。沈家历代从文，祖上曾是清朝乾隆年间正二品的内阁学士。沈老爷当过几年道尹，后因民国十三年六月北洋政府内务部通令废道制、裁撤道尹，沈老爷才回老家做起了乡绅。他一辈子就一个儿子，妻子年轻时因生沈谋之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以后他就决定不再要妻子受生育之苦，如今儿子年方二十刚从北京大学毕业，他便催他回老家成亲。说起儿子的学堂他也是骄傲的，那曾是他的母校，京师大学堂，一九一二年才更名北京大学。

　　至于未来儿媳妇的娘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厉家世代经商，到了厉深雪这一代兄弟姐妹五个，她是老小，上头两兄两姐。厉家公子从小对经商就颇有见地，两位公子成年后就离家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如今也小有规模。厉家大小姐嫁去了北平，二小姐也嫁给了当地另一个商户出身的公子，三小姐年方十八岁，媒人把厉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厉家老爷这才点头允婚，对象正是刚回老家的沈家公子。

　　沈谋之心里是极其不愿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一直认为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奈何经不住父亲的说辞只好回乡成亲，离开北平的时候被同班几个关系近的同学好是一番嘲笑，心中更是恼怒不已。今日大婚，他非但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喜色反而倒竖着眉一脸怒气，沈老爷看到儿子这个样子急忙把他拉向偏处，开口训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可一脸凶相，成何体统！要是让你泰山大人看见，小心你的皮！”沈谋之怒气冲天地瞪着父亲开口说道：“儿子已经遵了父亲您的意思，您还管儿子是何种态度不成。儿子心中不愿您是知道的，现在让儿子摆出一副好脸色给他人看，儿子做不到！”沈老爷气的直哆嗦说着就要拿拐杖敲向沈谋之，这时被走进来的沈夫人看到，急忙上前一把握住挥下来的拐杖，“老爷，今天是谋之的大喜之日，不可如此。莫叫他人看了笑话去！”沈老爷哼地一声丢掉拐杖气呼呼地走了，沈夫人拉着沈谋之坐下，轻声细语道：“孩子，娘知道你心中不愿，可成亲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们沈家男儿历来都是长情之人，也没有三妻四妾这样的家规，你今日娶了厉家小姐，以后要以诚相待用心呵护，谁说好男儿要志在四方先立业后成家的，不要管他人的嘲笑，爹和娘又岂会害你？”
　　沈谋之看着苦口婆心的沈夫人，脸上也渐渐有了愧色，“是孩儿想的不周全，对不住，娘！”沈夫人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你还这么一点点大吵着要娘抱，一转眼已经要娶妻生子了。”沈谋之有些撒娇地在母亲肩窝处蹭了蹭，“孩儿永远是娘的儿子，不管长到多大，当了爹还是当了祖父。”沈夫人慈祥的揽着儿子的肩头，回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情景。是呀，不管孩子长到多大，还是会在父母面前撒娇呢，她的儿子更甚。

　　“夫人，花轿快到门口了，该让少爷出去迎亲了。”盼春走进偏厅行了个礼，沈夫人急忙拉起沈谋之说道：“快去吧，误了吉时可是大忌。”沈谋之只好起身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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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深雪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想起未见过面的丈夫，脸上一阵臊意。沈公子来家里提亲时她曾偷偷躲在厅后的柱子边偷看，俊逸挺拔、清隽潇洒，真真是个白玉一般的人物。又听说他刚从北平回来，读的还是北京大学，心里更是羡慕不已。厉家女儿都上过私塾，虽然知书达理但是能出去上学却是奢望。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厉深雪的沉思，她紧张地轻吐一口气坐直身子。一双深蓝色缎面靴子停在她眼前，接着盖头就被喜秤挑了起来。她顺势抬头，温润如玉的脸庞印入眼底。沈谋之知道厉家三小姐是个美人，不成想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美上几分，他先前的怒意被眼前娇美的小脸压的一丝也没有了。他微微一笑，厉深雪便害羞地一低头，让他不禁想起徐志摩的一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那一刻，他们心动了。这就是沈谋之与厉深雪的第一次面对面，也正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原先那个满腔抱负志在四方的好男儿，此刻心中满是柔情，怪不得说什么“云鬃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窗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有如此佳人相伴，谁还舍得早起呢？

　　第二日清晨，新婚夫妇早早向双亲行了礼，公婆喝过媳妇茶笑呵呵地封了大大的红包给儿媳，夫妻二人便回了屋。

　　厉深雪上过私塾知书达理，经常和沈谋之谈文说辞，有些独特的见地让沈谋之眼前一亮，更是喜爱不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谋之应下族弟办的私塾先生一职，于是便心甘情愿的过上了和美平顺的日子，此时的他非常感谢父母，给他娶到这样一个贤淑温良的妻子。

　　五年后厉深雪为沈谋之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沈家高兴坏了，这可是金贵的苗苗啊！取名维生，沈维生，维系沈家幸福与希望而出生的宝贝。

　　沈维生四岁入了学堂，每天早晨父亲和他一起去学堂，小小的维生非常骄傲，因为他的父亲是个很有学问的先生，小同伴们都羡慕他。母亲也常常因为他的调皮大为头疼，可是他知道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父母都是又好看又有学问的人，祖父母还有外祖父母都非常疼他。

　　在祖父的六十大寿上，他说他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守护好沈家和厉家。大人都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

　　隔年，抗日战争爆发。

　　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上了这个曾经盛世辉煌的大国，四处战乱不断，死尸遍地。许多根深叶大的氏族也不能幸免，沈家二老在战争中不幸遇难，沈谋之终于再也不能忍受家园被侵略者无情的践踏，他将妻儿送回娘家，并叮嘱岳父岳母好生照顾深雪母子，跟着同乡一起参军了。

　　那一年，沈维生五岁。他含泪看着父亲远去的背景，却不曾想，这一别却是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