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暂为金陵客

50、第 50 章

　　宁清试图耸肩，奈何两人力量悬殊过大，肩膀纹丝不动。她只能开口道，“嘿，肩膀疼。”

　　沈渊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凝着她眼睛道，“你故意的。”

　　宁清将脸撇向一侧，不自在地道，“什么故意的？”

　　他伸手掰过她的脸，控诉道，“故意煞风景。”

　　他控制着力气，避免弄疼她。

　　沈渊的眸子凑近了看不再如往日掩着水雾般不真切，瞳仁清晰，泛着浅咖色光。

　　她拍开了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一溜烟坐回车上，朝他喊道，“咱矫情够了就回家做饭吧。”

　　开车回去的路上，宁清好几次发现沈渊在笑。虽然唇角弧度极淡，但她能确定他在笑。

　　太诡异了。这是受刺激发病了吗。

　　“沈渊？”

　　“嗯？”

　　他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

　　宁清问出声就开始后悔，尴尬于自己思维的天马行空，支吾道，“没什么。”

　　沈渊转瞬便明白，她是在问是不是他。

　　看来，她对他的病接受良好，还会紧张于他在不在。

　　沈渊心脏涨涨的酥麻感加重，像是嗑药一般让人欲罢不能。大脑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重复回味着她那句“回家做饭”，“回家”，“家”，妄图制造分泌更多的多巴胺。

　　他的心在叫嚣着想要更多的愉悦，连握方向盘的手指都不太听使唤地轻叩壳体，这近乎是危险行驶。

　　于是理智抑制着泛滥的情绪，强行逼迫自己暂时回避着她。

　　深夜十二点，宁清在刷ASMR放毒小视频时，敲门声响起。

　　她起身开门。

　　门锁发出两声咔哒声。

　　门是反锁了的。沈渊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防什么似的防着，皱了皱眉。

　　宁清探出个脑袋，“什么事儿啊？”

　　她鬼祟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考察，县城小卖部外面摆的打地鼠机里冒头的小地鼠。

　　门外的沈渊穿着白丝黑纹睡衣，发梢带着水意，看起来特温婉。是的，有种和平日里的沈渊完全不搭但又浑然一体的温婉。

　　“手伸出来。”

　　宁清直戳戳地伸出一个拳头。

　　沈渊轻轻地将她手指掰开，握着她手腕套了个物件。

　　看清是那条熟悉的玉镯的时候，宁清愣了愣，“这不是很贵重吗。怎么又拿回来。”

　　沈渊难得结巴，“让你戴，戴着就戴着。”

　　说罢，也不看宁清的脸，直直往自己卧室走去。

　　留下宁清目瞪口呆——他是在害羞吗，是害羞吧。

　　宁清脑子里滚滚天雷劈下，五雷轰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她之前一直把沈渊若有似无的亲密肢体接触当作纨绔子弟对待异性习以为常的无边界，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坏菜了，坏菜了。宁清躺回床上，再没心情看视频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烦恼地啧出声。

　　不会是今天自己的那些鼓励让他觉得找到共鸣了吧。偶尔想当个好人怎么这么麻烦。

　　先是江缺然后是沈渊……宁清不可自控地想到了周炀，其实，其实她只想这世上这么一个人能突然莫名其妙地喜欢她就好了。

　　呜——手机震了一下。是沈渊发来的消息。

　　“过几天祭祖，记得戴上。”

　　宁清望着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想着自己或许是自作多情了。

　　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很好，看来沈渊也失眠了。

　　好的，这回是真坏菜了。

　　※

　　沈家年前祭祖的日子是固定的。

　　这天无论是谁有什么急事都得推了。

　　宁清以为祭祖的地方是什么单独的房间或者顶多小型祠堂。

　　事实证明，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祭祖的地方是一座寺院，私人寺院。山环抱着这座寺院，石板铺出的幽径通向深处。葫芦状的佛塔矗立，外敷的红色粉料已有些剥脱。路旁的花草错落有致，看得出是时常有人打理的。

　　宁清环顾四周的黛瓦矮墙，一时震惊到无言。她以前略有耳闻过有钱人礼佛会提前买断包场，但是纯属私人的庙宇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渊关好车门，看她呆立在门口，站在她身侧，“奶奶生前信佛，爷爷为她建的。老爷子一辈子就逾规铺张了这一次。”

　　宁清沉默了。

　　她能说些什么来附和着赞扬这感人肺腑的爱情呢。如果这钱能匀给一点学生时代为了省钱宁肯走半小时也不舍得搭公交的自己的话，她是愿意歌颂的。

　　庙由依次递进的三间大殿组成。宁清二人走了旁边的小道径直奔向最里的那间殿。

　　殿里都是熟人，沈琬纪诚沈溪。见两人进来，沈琬和纪诚微笑地向二人点头示意。不愧是夫妻俩，这笑容的幅度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每次跟复制粘贴一样的。

　　一旁的沈溪盯着宁清的手腕欲言又止，最终撇过头去，当两人不存在。

　　宁清见沈溪形单影只，心道还真让沈渊说对了。

　　老人到了后，众人一字排开齐齐上香。老人还特别关照宁清，嘱咐沈渊按照牌位次序向她介绍身份。宁清没祭过祖，跟着沈渊点香作揖跪拜。

　　自家祖宗还不知道是谁，跑这里来给人当孙子。宁清越想越觉得好笑，怕被人看出端倪，忙收敛了思绪。

　　插完香装模作样地磕完三个响头，她余光瞅着两僧人迈过门槛进了大殿。

　　这时沈溪率先离开。

　　沈渊悄悄附耳对宁清道，“后面是供佛仪轨，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逛逛。”

　　宁清当然选择出去。

　　殿内传出阵阵诵经声，伴着缭缭檀香，倒还真是让人莫名地心安宁静。

　　宁清在寺院内踱步，院后有一颗极大极茂盛的树，树上系着不少的红绸带。宁清踮脚，捏住绸带末端，看到上面写着“新年快乐”，落款的时间是去年。

　　红绸带已经褪色，碳素笔写下的字却历经弥新。

　　宁清继续扒拉看其他绸带上的字。绸带上无非写着“希望一切顺利”之类的祈福话。她够不着高处的绸带，虚着眼依稀看到上面写着诗句。

　　这惹得她来了兴趣。反正无聊，她小心地把玉镯褪下放进上衣兜里，干脆爬上去伸手够高处的树枝。

　　爬上去终于看清，上面写着“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宁清没读过这诗。

　　她又伸手去够旁边那根绸带，上面是她看不懂的字母，像英文又不是英文。

　　宁清被打击到了，她怎么好像是个文盲一样。

　　“你爬这么高作什么？”

　　宁清闻声朝下看去，才惊觉自己爬得很高了，身形晃了晃，险些摔下去。

　　沈溪站在下面，眼含嘲讽地抬头看她。

　　宁清稳了稳身形，扯了个灿烂的笑，“玩儿！”

　　沈溪抱臂站在原地，打算看她出丑。

　　宁清脸皮厚，撅着个腚双手双脚并用地往下滑溜。

　　“你怎么上去了？”

　　突然的出声让宁清猝不及防地一抖，差点脱手。

　　沈渊也来了。

　　宁清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踩在了树的主干分叉处。

　　“玩儿。”

　　这回回答得没刚刚那般有底气了。

　　这时离地面的距离不高了，宁清估摸着自己能跳下去，冲着站在正下方的沈渊道，“你往旁边稍稍，我跳下来。”

　　沈渊走近些，“当心崴到脚，我接你。”

　　宁清呃了声，“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吧。”

　　沈渊还是坚持站在原地。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宁清转头打算从另一面跳过去，发现另一面站着沈溪。

　　她拗不过，还是伸腿了。

　　沈渊轻而易举地如同抱小孩一样接住了她。她的鞋踢到他的定制大衣上，鞋上的青苔蹭在了大衣胸口处。

　　沈溪诧异地打量了一眼两人，见状冷哼一声，走了。

　　宁清冲沈溪的背影作了个鬼脸。神经病啊，非要站在这看。不是他挡着，她早就跳下去了。

　　沈渊没顾及自己衣服被弄脏，半蹲着替她拍膝盖上的污渍。

　　“好了。爬这么高作什么，摔下来怎么办？”

　　宁清退后一步，拍掉双手的泥，“这些字是你写的吗？”

　　“大部分是我和沈溪写的。”

　　宁清语调扬起，明显是有些感兴趣，“怎么样？在这儿许愿灵验吗？”

　　“也算吧。”

　　“什么叫也算吧。灵就是灵，不灵就是不灵。”

　　“也算吧就是说，你所渴求的没准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沈渊目光灼灼地看向宁清。宁清轻咳一声，视线飘向远处，“你还真信这个啊？”

　　沈渊轻笑道，“图个吉利罢了。要是求神拜佛有用，天底下就没有受难的人了。弱小无法自助的人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宁清小声反驳，“我也不信。但是我觉得信佛的人不是因为弱小才信佛的。”

　　“求人不如求己，求神佛不是比求人更虚无缥缈？”

　　“不，宗教并不是源自人类的懦弱，恰恰相反，我觉得它来自人类的反抗。给无规律有无力抗拒的命运套上一个符合世俗人性的壳子，即普世意义上的神，这是人类面对命运这一强大对手作出的有力挣扎。”

　　她滔滔不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好的，我方陈词结束，你可以反驳我了。”

　　他歪头看她，不语。

　　她问，“怎么了？”

　　他盯着她的唇看，视线又轻飘飘转回她的眼，“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亲你。”

　　宁清颤巍巍退后两步，拉开两人距离。

　　她正了正神色，满脸真诚，斟酌着开口，“有的时候吧，人容易把同仇敌忾或者有共鸣或者吊桥效应之类的误认为是喜欢。这很正常，应该保持距离个一些日子就好了。”

　　这人反倒来劝慰起他来了。沈渊逗她，“你是指我喜欢你？”

　　宁清憋了个大红脸。难道自己一直会错意了？

　　她只能嘴硬回道，“没这个意思。”

　　“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

　　沈渊迈步上前，将她抵在树上，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

　　宁清反应过来，忙蹲下身逃开他的禁锢，趔趄着离他一米远。

　　在飞快冲他竖起一根中指后，她边用衣领蹭嘴，边飞也似地往前院跑。

　　呸呸呸，这叫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