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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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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哲东收到消息时,刚从工地下班,手机震动的响着,他刚下公交车,往家里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接通电话后“喂,小愿啊,是不是要回b市了啊。”
“要回来了提早跟舅舅说一声,好让你舅妈买菜做饭。”
对面还是没有声音,他莫名的开始心慌,握着手机一直在等对面说话。
“叔叔,温愿她,”
陈祁声音哽咽,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方哲东紧跑慢跑的回家,林秀梅刚从厨房出来,一分钟前她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碎掉的瓷片还没有全部收拾进垃圾桶的。
见他急匆匆又慌张的样子,林秀梅到嘴边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就听见方哲东颤巍巍的声音。
“秀梅啊,快给小诚打电话,让他给我订b市到岷川的机票。”
“怎么了?”
“小愿那边出事了,她……”
飞机落地岷川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方哲东抵达医院时,是十二点了。
走廊上站了一群人,穿着橘色的消防服。
“温愿呢?”
男生浑厚又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我女儿温愿呢!”
这么多年来,虽然温愿一直喊他舅舅,可是他早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养,现在女儿养大了,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说她没了。
“你们不是消防员吗,怎么没把她救出来啊。”
“我当时就不该同意她回去岷川,回那里去干嘛啊。”
江行舟垂丧着头,看起来万分颓废,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叔叔,对不起。”
向浮手臂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脸上还有擦伤,她木讷的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
他们通知的家属是温愿的舅舅,向浮哑在嗓子里的话没问出来,为什么不是通知她父母,而是舅舅?
江行舟让她先回去,她摇摇头说不,眼眶红肿,像是刚哭过的。
今天的天气冷的出奇。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名字。
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砸,温愿本来可以没事的,是为了救她,温愿才会这样。
温愿拉着她的手,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最后她听见温愿说:“照顾好他。”
他是谁?
她最后那几秒里,脑海里浮现的是高三那年,百日誓师上主席台上领誓的那个女生,巴掌大的脸蛋,眼神坚毅的目视前方,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操场上。
前几天江行舟说他在岷川遇到了他父亲生前救下来的一个女生,向浮在电话里问他是谁,江行舟笑笑,说她可能不认识,向浮也没多问。
今天,她在乡村小学就碰到温愿,向浮想,或许,温愿就是那个女孩。
向浮再回头时,眼前已是一片废墟,她看着江行舟和另外一个年轻男人往里跑,徒手挖着。
最后她被抬上救护车,那个年轻男人精疲力尽的倒在废墟上,面如死灰。
她走到方哲东面前,愧疚万分“对不起,叔叔。”
“都怪我,她是为了救我。”
方哲东摇头,他拍了拍手,脸上老泪纵横“我不要你们的道歉啊,我只要我女儿,只要她平平安安回去就行了。”
“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养啊,都这么大了,我眼看着她就能成家了,我对我姐姐也好有个交代啊,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
林秀梅第二天也赶了过来,她转过身偷偷的抹眼泪,她看着丈夫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好几岁,头发又白了一半。
温愿的骨灰烧出来,方哲东一捧一捧的把她装进陶瓷罐子里。
一夜之间他老了好多,也不讲话,就抱着手里的罐子往外走。
林秀梅看着那一个小小罐子,不敢相信,里面就是装的温愿,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摸了把眼泪说:“死丫头,心真狠呐。”
方哲东说“就埋岷川吧,这样,跟她爸妈挨着的。”
陈祁当晚为方哲东安排好了住宿后,带着他来时的东西,连夜回了榕城,相机里的视频他剪了出来,找到秦烟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
他把温愿要做但没做完的事情,一一接下,稿子不过关,他交上去一次被打回来一次,一天往唐琼的办公室跑十来次。
“陈祁,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从回来就跟以前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爱跟人说话,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倒是没疯 ,唐琼怕这样下去,她要先疯了。
“交稿子,她没完成的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不然……”
不然,她这些心血就白费了。
唐琼自然心疼,毕竟温愿是她一手带起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做好她要做的事情,你拿什么做!”
她敲了敲桌子上的废稿“你现在这个状态完全是奔着完成任务去的,你能做好什么!”
“要是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你不必再做了,她没做完的专题,我会替她做完的。”
陈祁反驳她“不,我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这期报告出来,主编人还是写,”
唐琼下意识的要说温愿,最后还是改了口。
“写她的名字。”
“我不是担心这个,总之,我会做好的。”
姜杉是在酒吧找到陈祁的,他瘫在卡座上,领口敞开,身边围着他的朋友,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欢呼。
“啪!”
陈祁被人扇醒,转了转眼珠去看面前的人,他举起手里的酒杯递过去,轻佻的语气,有些玩味。
“来一杯?”
姜杉接过杯子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陈祁从卡座上坐起来,挺直了背,半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脸上有了愠色。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他仰着头,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流转,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的道:“温愿啊,她就是个骗子。”
“还傻的很。”
“为了救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什么救别人,你说清楚。”
“陈祁,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还像人吗?”
他说,她真伟大啊,自己一个人的命换两个人的,真划算呢。
姜杉没说话,看着他自己灌自己,醉了就可以都忘掉吗?
“她不是为了救向浮,她是想救那个小男孩。”
“阿愿说她以前有个弟弟的,岷川地震那天,她本来在学校的,可是那天她生病请假回家,走到半路就地震了,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没能救下她的弟弟。”
“可是这从来都不是她的错。”
你现在救下了你年幼的弟弟,所以别再怪自己了。
一个月之后,陈祁去了岷川,那里很多地方都已经修葺一新了,去民宿的那条路上,路过很多家羊肉粉店。
他救助的那个男人拿着他的钱去赌博,根本没花在她女儿身上。
陈祁忽然觉得温愿说的对,可惜现在连跟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买了一捧花去看她,白色的风铃草,清新温和,在风里摇摇晃晃,陈祁路过温鸣时,在那里停留了几秒,想起那晚上姜杉说的话。
“你姐真笨!”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陈祁把花放下,旁边有两捧干掉的花,一捧是洋桔梗,一捧是白玫瑰。
最边上还有一支干枯的玫瑰,依稀辨别的出来是红色的,应该是有人来看她。
江行舟跟向浮来看过去她,杨子豪找到了向浮。
他说“向老师,我想去看看那个姐姐。”
向浮点点头,最后是跟着江行舟一起去的。
花店里向浮纠结要买什么花,她不喜欢菊花,太过于统一又死板,最后看向角落里的白玫瑰,她说就要那个。
向浮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天气还有些燥热,江行舟今天刚好休假,穿的休闲,他手里抱着花,上面的水珠未干,鲜艳欲滴。
她牵着杨子豪的手“老师,那个姐姐她埋在这里吗?”
向浮点点头“嗯,她叫温愿,我们以前是一个高中的。”
她放下花,墓碑上的女孩淡淡的笑着,是她工作证上的照片,还有些青涩模样未褪去,是她刚进电视台拍的照片。
“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杨子豪。
江行舟没有说话,他只想起那年夏天,他父亲跟他并肩走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江铭说温愿是他三年在岷川地震里救下来的。
那场地震多么大啊,直到现在提起都让人后怕,幸存着现在已经长大成人,遇害者长眠不起。
“爸,对不起。”
她还是留在岷川。
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男孩从衣服里拿出一支红玫瑰放在一旁,玫瑰红的刺眼,像鲜血那样。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温愿听见温鸣的声音,他说“我从来都不怪你的。”
温愿摇头,流着眼泪却又欣慰的跟他说“温鸣,我救下你了。”
崭新的墓碑,连上面刻字的沟痕都清清楚楚,金漆上去的大字,陈祁伸手抹去她碑上的灰尘。
上次他来,还是和温愿一起看她父母。
他没话跟她讲,在她墓碑前坐下。
他进电视台被人使唤着干东干西,后面有个女孩儿叫住他,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后面她说,以后她就是他的组长了,只需要听她的话就行。
树叶开始泛黄,染上一层秋意,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陈祁垂眸,有片叶子飘到他脚下,他伸手要去捡,又被风卷着带走。
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走时起风了,陈祁的风衣外套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
男人的背影落寞,风铃草被风吹的晃啊晃的,包装纸被吹的呼呼响。
干枯的红玫瑰被吹动,变成一模朱砂,随风而逝。
什么时候再来呢?
或许是下次吧。
也或许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