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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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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被称作雨城,它雨季很漫长,漫长到从每年的三月份到十月份。淅淅沥沥的雨时常一天都不曾停歇。
潮湿的空气终年萦绕这,这样的气候总是让人觉得心烦,但祁一舟很喜欢这里,他已经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年了。
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三日了,祁一舟走出研究院的时候,雨水依旧滴滴答答着,不肯停歇。
他熟练的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从楼梯上缓步走下。他身姿挺拔,黑色的风衣在风中飘动,被雨水打湿了衣摆。
经过大门时,遇见了研究院的两位女同事,打扮的很精致,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打算和好友一起放松一下。见到祁一舟时,其中一个女同事害羞的低下了头,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朋友。
那同事立刻心领神会,问道:“祁学长中午好,今天休假吗?”
整个植物系研究院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祁一舟是一个工作狂,在他的生活中几乎找不到休假这个词,他时常一个人在研究院工作到深夜,已经到了一个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但是昨天她们研究院的一个项目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大家终于从紧绷的工作中松下了一口气,不少人选择了今天休息。
祁一舟停下脚步,礼貌又疏离的应了一声。
研究院中大多数人都是单身,祁一舟又是其中长得最帅的一个。虽然为人冷漠,又是个工作狂。但是偷偷暗恋他的人不在少数,那女同事也是其中之一。
平时遇到祁一舟不是在跟实验就是在写报告,难得见到祁一舟脱下研究院的大袍,穿的这般休闲。
连带着害羞的那个女同事也鼓起了勇气,问道:“学长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祁一舟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甚至有些冰冷。
他礼貌的和两人道别,查看手机上车辆的位置。植物系研究院的位置在H市郊外一座山的山脚下,距离市中心很远,来往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只用使用软件约车。
植物系研究院的占地面积很大,庞大的建筑在雨中若隐若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觑了一眼后座的乘客,心虚的将车载电台的声音调低。
祁一舟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之前沉浸在实验中的时候,只觉得一身的冲劲,丝毫没有觉得劳累。如今却觉得被疲倦缠了一身,脑袋胀痛,眼睛酸涩。
他闭着眼,靠在后座,眉心紧蹙着,心里似有万斤重的石头无法放下。
车上的电台播放着最新的新闻:“官方出台法律,正式承认植物系与普通人类的地位相同,这将是法律界的一大进步。”
听到最后司机脱口而出骂道:“整天出台一些什么文件,虚得很,真正一视同仁的时候再宣传吧。”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想起车上的乘客,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看到还是闭眼休息的祁一舟才放心。但是声音还是低了几分,“都是噱头。”
祁一舟他听见了电台的广告,亦听见了司机的发言。他突然觉得有些反胃,抿了抿唇,将这份恶心咽了下去。
头痛似乎更重了几份。
祁一舟今天订了一场电影,是很久之前上映的老片子。
空荡的电影院,他一个人坐在最中心的座位。电影的画面不停变换,灯光映射在他的脸庞。他一个人孤独的看着,面无表情,但是当片尾曲响起时,一行清泪划过他的脸庞,没入他的衣领里。
他静静地落着泪,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宛如一樽洁白的瓷器,坚韧,也易碎。
他的心里藏着一个名字,这么多年来他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思念着,不曾说出口。
但是今日这份思念过于汹涌,他忍不住哽咽,他的声音极小,被电影的音乐声掩盖的一干二净。
他以为十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他可以忘记他了。但是十年的时间确实也够久了,他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在今天攒够了勇气,想要去见一眼晟伦。
祁一舟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雨下得稍大了些,天色昏暗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纵使是在下雨,街道上依旧很多行人,他们成群结伴嬉闹打闹地从祁一舟身旁走过。
植物系的人都喜欢淋雨,被雨丝包围就像是得到了大自然的滋养,他们在雨中生长。
而H市居住的植物系最多。
祁一舟撑着黑色的伞,在人群中十分格格不入,他逆着人流外郊外的方向走去,两旁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植物系是在人类漫长的进化和环境影响的过程中出现的另一种人类。他们与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呼吸是吸进二氧化碳呼出氧气。
当第一个植物系的孩子降生时轰动了全球,自此全球各地开始出现这样的人群。一些自称专家的研究所开始对他们展开一系列细致的研究,多年的研究未果,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地球即将无法承受人类的空气污染,人类已经自身产生基因突变。
很多年以前全球曾共同出台了一系列保护环境的政策,只不过这些年过去,这些政策形如摆设。而植物人的出现也给了这个社会得过且过的借口。
普通人群慢慢地习惯了植物系人群的存在,也会和植物系的人结婚生子,但有几率生下的孩子会变成植物系的孩子。
国家为了此类人群,特意开展了有关植物系的专业,打着人人平等的宣传标语,却将普通人和植物系分开教学。
在大部分的普通人群中对于植物系的存在是友好的,但也有很多普通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恶言恶语给植物系下评语:他们不过是一个会行走的树木。
植物系难以隐藏于人群中,他们是鲜艳的,艳丽的,他们的耳侧绮丽的花纹就是他们一生难以逃脱的标签。
世间的公平其实也不过如此,祁一舟心中冷笑。
祁一舟没有拦车,估算着距离,打算步行过去。毕竟一般都没有车辆愿意去那里。
路程不算很远,或许他还没有走到目的地,他就反悔了,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想见晟伦了。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回头。
祁一舟将手伸出伞外接着雨丝,突然想起来晟伦曾经对他说过:“下雨对于我来说并不意味着生长,而是痛苦,是生命距离的缩短。但我还是很喜欢下雨天......”
没有一个植物系可以拒绝下雨。
他划开手机找到了晟伦的账号,点开他的头像。是一幅手绘的油笔画,画的背景是虚化凌乱的枝条,上面画着一朵雪滴花。
画风很稚嫩,显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这个是他们高三课堂上的作业,以花为主题。
路的尽头开着一家花店,祁一舟推开门,带动了门上的铃铛。花店的店家下意识的招呼者客人“欢迎光临。”
“劳驾,一束雪滴花。”
“雪滴花吗?刚好今天来了货,您稍等一下。”店家一边熟练的将手中的雪滴花包装好,一边想和客人多套近乎,“这么小众的花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哈。”抬头看了一下祁一舟,又觉得这个客人可能是不太喜欢聊天的那种,又干巴巴的接到:“我店里的雪滴花肯定是最新鲜的。”
祁一舟接过花端详着,“嗯,雪滴花的花语好。”
晟伦很喜欢雪滴花。
他给了自己很长时间逃跑,但是他还是走到了目的地。
距离越近他的眼眶越是湿热,泪水几乎模糊了他的眼眸。他抽泣着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晟伦,好久没见。”
祁一舟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少年笑容绚烂,依旧是他初遇见晟伦是的模样,依旧,是十八岁的模样。
都不曾褪色。
此刻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脑中都是竟是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想要说的话。眼前的墓碑的景物突然被拉的好远,他看着晟伦的笑容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之间相隔了十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