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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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结果，是少年被带入了惩罚室，被罚一天不允许吃饭。他在雨幕中朝神父露出了不屑鄙夷的又莫名带着些小人得志的笑容，可把神父险些气死。因为神父还能说什么呢？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江星稀的视线倒是落在了那荡起圈圈涟漪湖水上，若有所思。如果这少年没有辩驳，而是就此被沉湖，那么会是如何一番景象？
在这几十多道目光下，他会被沉入湖底，他会挣扎、求救，但是无人回应。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江星稀神色一凛。
——比如说“划船守则”，第六条，项目不会有哭闹、哀怨的声音。再比如湖中的巨眼，它没有攻击力，只是这样沉默着，就带来了狂风暴雨。像什么呢？——像舆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暴风雪前，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舆论和巨眼都没有实质性的物理伤害，但它们却都能掀起狂风暴雨。
因为人类本就是情感动物。
***
雨水打湿玫瑰。
沈吟风小跑了几步来至江星稀身边，轻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江星稀倒是皱眉，“我只是在想，那少年的身份罢了。”
少年被带入惩罚室这件事情本身就很特殊，不得不引人注意。它很有可能跟玫瑰小镇的核心有关。
江星稀做下决定，颔首道：“所以，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接近惩罚室。”
【滴！恭喜触发支线剧情：《信仰》。青春，本该是最美好的时刻，而少年的青春却只在惩罚室度过！他的青春不该陷入泥沼，不该污浊不堪。】
【而他也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生，注定坎坷不平，与风浪为伴。】
那就可以确定了。江星稀想，那下一步确定就是去惩罚室了。
只是，所谓的“惩罚室”又是什么？
他擦过沈吟风的肩膀，跟着押送少年的长队。他不敢跟得太紧被发现；又不敢跟得太远被甩掉。
沈吟风这才想起那可有可无的“合作”，方才转身跟着江星稀。他看着对方逆着人群往前踱步。
他始终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诡异地，沈吟风忽地心一紧，莫名对这背影感到一丝熟悉。执勤人员的眼中又一次出现了名为“迷茫”的情绪。
上一次看到这个背影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
好像是在医院里，好像也有好多人。周遭喧嚣，而江星稀却往前走，没有回头。他好像从未回头望过过去。
如果有一天，这串脚步也能为我停留——
算了。沈吟风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低头讽刺一笑。明明于“他”而言，江星稀不过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一定要在此之前加个定语，也不过是“好看并且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异端生来就被恶劣设定好的“情/欲”与人类的理智互相搏斗。沈吟风心乱如麻，就像他的身上会同时出现异端的冰冷嗜杀和人类的体贴温柔一样割裂。
可他到底还是往前跑去。
“陌生人”？“老婆”？沈吟风深呼吸，前者也好，后者也好，只要红线还缠绕在他们指尖，江星稀对自己来说就是意义不凡的存在。
“江星稀！”沈吟风在后面追，“你等等我！”
他们大抵曾经是见过的，而且在很久之前。只是沈吟风忘了而已。可是身体还是会本能为他心动，只为他心动。
凭……
凭异端002的臣服对象是他。所以异端002要奉献他所有的忠诚，为他臣服，追随他，做他手里最刃的刀，最硬的盾，讨他欢心，向他索取，向他索要。
***
“滴答——”屋檐不停地落下雨水。
此刻，惩罚室内阴暗潮湿，那巧嘴如簧的少年被一下子推入其间。他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狠狠吃痛。绳索紧紧绑着他的手脚，他躺在稻草堆里不停挣扎。而跟着他一起的，是另外一个黑发青年。
“就这个，一直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一起惩罚了得了。”
“神明在上……你怎的如此莽撞？”
“有什么关系？神明都多久没有现世了？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这黑发青年，便是江星稀了。
惩罚室内潮湿，却偏偏闷热。江星稀不自觉望了望狭小天窗外的雨。
“你是第一次进来？”那少年好奇问道，“看你似乎很紧张？”
江星稀抬眼看他，否认说：“不。”他只是，好像有点兴奋。
“那认识一下吧。”少年扯了个笑容，“你可以叫我Sake。”
“日本清酒？”江星稀歪头。
“唔，这个词确实有这个意思在。但实际上，最早的清酒应该是中国的。”少年艰难地坐起身，神色倒是桀骜，“总之，你也可以叫我宋清酒。”
“那你可以叫我江星稀。”
——宋清酒。
怪了，江星稀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又很确信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对了。”宋清酒艰难地举起手，衣袖滑落，绑着绳索的小麦色的手腕上是一条小皮筋，“好看不？”
江星稀一默，似是疑惑。
“我偷的。”宋清酒颇有些骄傲地说。
“盗窃是违法行为。”江星稀挑眉，“你现在应该也无力自保吧？”
“可是没人知道。不会被人发现的违法就不是违法，再说了，那些个法律，不都是为了贵族而编写的吗？你看过哪个贵族被处死了吗难道。而且，再说了——”少年话音一转，冷哼一声，“反正他们也都说我学不好，将来就是个混的，那我大不了就坐实呗，反正我爹有钱，养我这个废物一辈子不是难事，惩罚室里我待个两天就出去了——”
“……那你偷的谁的？”江星稀反问。
宋清酒自信抬头：“就我们镇上最漂亮那姑娘的。”
江星稀又反问：“你喜欢的人？”
“……算是吧？”宋清酒不太确定的回，“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良久，惩罚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潇潇雨声。
“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这是不敬神明的行为。”江星稀说。
“哈。”宋清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不小心笑出了声，“你还信神啊？信奉神明，然后呢？神明有没有垂下祂高高的头颅，给信奉祂的众生一个眼神？违反神明准则的事情我干得多了，像什么撒教父一脸面粉，像我偷盗，也就进个惩罚室。我问你，当教父将竹鞭挥向我们的时候，神明有惩罚他，有同情我们吗？——没有、都没有！”
惩罚室外，依然下着雨。
“神明只会明哲保身。”宋清酒哂笑，“换我我也能当。你瞧瞧，今年的雨下得多大，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粮食淹在地里，又有多少人会饿死。祂只用高高在上就好了，可是凭什么——”
他带着恨意说：“如果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被供奉成神明，那祂们为何不来贡我？我高兴了还会分点粮食给百姓呢——”
说真的，这话已然算是大不敬了。江星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算了，给你讲也讲不通。”宋清酒说，“你知道像我这种的被称为什么吗？”
“……混混？”
“反正就不是什么好词儿。”宋清酒吊儿郎当地坐在稻谷堆上笑，“什么刺头儿啦，都可以往我头上冠。就我们镇上最漂亮那姑娘，她成绩好，长得好，像我这种渣滓，她都不会看在眼里。”
“可是你也可以变好，没有人天生就很优秀。”江星稀抿唇。
“你说得倒是轻松，你倒是变个给我试试儿？没人教我怎么变好啊。像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未来啊——”
“……那你觉得好的未来是怎样的？我读书的时候，不仅每天要抽出两个小时训练，还要兼顾学习。他们都说我是天才、是学神，好像不怎么用学，数学就能考140。可是我每天都要学到十二点，第二天五点就要爬起来，我摘的各科错题比牛津英语还要厚。那我的未来就好了吗？我现在在跟你一起蹲大牢。”
宋清酒一顿。
“宋清酒，你说没人教你怎么变好，可是也没人教我怎么好好活啊。”
考试周，江星稀被别人称为“学神”，只要有他，年级第一就不会是别人。
运动会，他们班为他加油的口号也是“我为学神举大旗，看谁敢与我为敌”，只要他报项目，那个项目的第一也就是他的。
他们好像也只看到了他最好的样子。
而现在，他是“不死者”。他是先锋，是敢死队的一员。
“可是我们又不一样。”江星稀指了指宋清酒，又指了指自己，“我有信仰，而你没有。”
我看不到你的信仰，也看不到你的未来。你的脚下是一片荒芜，你的前方是一片虚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你不知道。有人说我精神、心理上或许有些疾病，可是没关系，我不比任何人差。”江星稀笑着说，“我的路在我的脚下。”
宋清酒抓了抓已经泛黄的衣摆，他的衣服已经有些脱线了。旋即，他轻轻将手放了开，又垂落了下。
“咚咚咚——”
“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
粗犷的声音传来，江星稀找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地坐着，看宋清酒做内心挣扎。
他们说“宋清酒”是一个贵族的孩子，可是贵族的衣物怎么会脱线？教权与王权相并立，一个贵族又怎么会像宋清酒一样这么恨神明？
“别去。”宋清酒的声音有些沙哑，“被惩罚的我们，应该是没有饭菜吃的。”
江星稀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
“神明的规则很不合理，经常有人违反规则被抓进来。第一次进，紧张无助，所以他们就哭了。”宋清酒的身体往后倾，“你说我没有信仰，当然了，我还能信仰什么呢？信仰这个所谓的神明吗？我当然没有信仰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烂，而我也烂，烂人怎么会有信仰？”
“咚咚咚——开门！”
“你是不是想说‘何不食肉糜’？虽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典故就是了。”江星稀执拗地看着歪倒的少年，往前小跑了几步，借着昏暗的光线，取出了一片镜子碎片，“看出什么了？”
宋清酒眨了眨眼，戏谑道：“我看到了一个帅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你自己。”江星稀说。
忽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嘻嘻，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好狼狈，像败犬……”
“哈，本该就是那样的吧。反正他爸也不管他。”
“宋清酒？名字倒是好听，但是人品实在是有问题。啧啧。”
“看他爸那样子就知道了！”
“就是！本来就是米虫，恶心。”
铺天盖地的恶意朝着两人而来。
江星稀仍然举着那面小镜子。
“这碎片，你哪里来的？”宋清酒问道。
“我把人家镜子敲了，藏了一块碎片。”江星稀如实回道。
宋清酒语塞：“那……那你还有脸说我违法！！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宋清酒，好好看看你自己。”江星稀没理会宋清酒的控诉，坚定地道，“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耳朵的人，没有谁比谁差。”
此刻，玫瑰酒店守则相应地发生了变化。
守则第五条由原先的“请不要靠近镜子，一旦您靠近镜子并感觉即将脱离身体，请不要紧张”变成了“不要看清你自己，不要相信你自己，不要相信人类本身。”
若是要违反规则……
那便是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人类本身。就像文艺复兴时期，哲学家们提出注重人内心本身。神明到底建立在人的信仰至上，没有人类也就没有了神明。
玫瑰酒店守则第二条（新）：酒店晚间不提供夜宵，违反规则受到惩罚不会有人给你提供温暖。如果您听到有人敲门为您送夜宵，请无视。
“原来是这样啊。”江星稀叹道，“守则第三条让我们无视哭声。惩罚室不乏有哭声，无视……”
这是冷漠与孤独。
玫瑰小镇里，人与人的关系很淡薄。就像没有人会在意宋清酒被指责时会想些什么。就像没有人会在意被带入惩罚室的人在想些什么。
那么同理，守则第六条，不要打开窗户所对着的就应该是“惩罚室闷热”。
在思考清楚这条关系之后，玫瑰酒店的第二、三、五、六条守则缓缓变成了猩红色。
那么，守则第四条，水龙头漏水又象征着什么呢？……象征着玫瑰小镇的雨？
“其实小皮筋不是我偷的……不对，也算是被我偷的吧。”宋清酒忽地说，“我偷偷拿走的，被她看到了，她说一条皮筋而已，给我就给我了。算是她送给我的吧。”
“那她喜欢你吗？”江星稀问。
“我不知道。”宋清酒说，“就算她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啊。她好看，是要站在神明祭上的，我他吗一个烂人，怎么亵渎她。要说神明，她才像是我的神明。等我有钱了就给她办神明祭。”
“……给活着的人办祭祀不太好吧？”江星稀撑着脑袋，迟疑着说。
这一瞬间，宋清酒陷入沉默。半晌，他笑着略过这个话题：“唔，还有一个月就是神明祭了啊。怪不得外面都那么忙呢。”
他满脸写着“别说她，快来问我神明祭，不要再坚持刚刚的话题了”。
看来他也发觉他刚刚的言论不太吉利吧！
“神明祭？”江星稀决定给他这个台阶下。
“嗯，神明祭，拿人命填的。这玩意儿可隆重了，每十年才举办一次。传闻神明祭的那一天，会在教堂举行七大圣事，真的召唤来神明呢。”宋清酒长舒一口气。
百年前，教会，神权，宋清酒。几个关键词夹杂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江星稀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过“宋清酒”这个名字了。
“诶对了，我跟你讲她的事情你别说出去啊。”宋清酒说。
“不会。”江星稀抿唇，“要是我说出去，你就跟别人说我是同好了。”
宋清酒猛地一顿，惊恐转头：“什么？”
江星稀沉默，半晌，他说：“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宋·觉得自己是烂人但是搞纯爱·清·铁血直男·酒惊恐尖叫：“什么——！！你、你……我……”
“放心。”江星稀说，“哥们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哈。”
宋清酒这才长舒一口气：“那行，咱俩还能当哥们。”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Chapter.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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