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秦梣躺在泳池边,池水碧蓝,发着暗绿色的光,阳光一照波光粼粼,在池水里形成一个一银色的小凹槽,一切都清澈透明。仲夏刺目的日光倾盆而下,树木郁郁葱葱,交错重叠的树叶深浅不一,那是无数重叠的、互相融合的绿,铺天盖地的向人袭来、诉说着弗洛伦萨夏天的苦闷。蒸腾的雾气从此地升起浮现,不可挽回的奔向远处茂密的森林。
弗洛伦萨的夏日空气是凝固的 ,紧紧附在人的身上,红蓝的遮阳伞下,泳池边的奶白色瓷砖,或是喝下满满一杯浓缩樱桃汁,就算躲进屋子,连绵不断的热浪还是吹了漫天。
半闭着眼睛,燥热席卷他的身体,也屏蔽了所有似有似无的声音,太阳依稀从缝隙中涌出,斑斓投在草地上,透过他单薄的眼皮,看见了朦胧的橘黄色和隐约的天青。
事情是从何时而起,他大抵是捋不清楚了。
烦躁不安的思绪缠住了他正在跳动的心脏,他吞下几口唾沫,可以听见了自己身体发出了音符,悠然的,又急惶惶的,比小虫的交响乐更使人心烦意乱。
思绪回到很多很多年前,久远到他记不住、抓不着。
那是一年夏天,七月。
高考成绩下来了,他如愿以偿的被自己心仪的大学录取了。
夏日被少年的喜悦紧紧包裹起来,他像是浸在了蜜罐儿里,什么东西都甜腻腻的,咂巴咂巴嘴还留有一丝丝甜。
那年他刚满十八岁,热烈并自由。
伸出瘦削的手,那是少年该有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光滑,中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小拇指的指肚同样是一层茧。风会从他的指缝里流淌出来,缓缓流淌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就像是小说里,十七八岁鲜衣怒马,驾着飞奔的骏马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
音乐厅里冷气开的很足,秦梣手心冒着细汗,灯光昏暗。他半个身子陷在柔软舒适的丝绒沙发里,音乐厅陆陆续续的上人,吸音海绵张开每个毛孔,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头顶的穹顶辉煌灿烂,手表的指针一格一格走向七点半。
“演出还有五分钟开始。”广播声应着忽然暗下去的灯光响起,一切都沉沉浮浮,模糊不明。
谢昔人用肩膀撞撞秦梣“一会儿看完去吃饭啊?”谢昔人百般无赖的摆弄着手机。
秦梣歪着头,看着空荡荡的舞台,迟钝的点点头。他其实并没有很想吃饭,刚刚高考完不久,他浑身上下还透露着疲倦,但谢昔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令他无力拒绝。
谢昔人打开手机,翻找着什么。
“叫上你姐?”谢昔人的脸笼罩在手机屏幕的荧光之下。他天生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面部线条流畅,人中短,眼睛大且泛着水光,微微泛棕的瞳孔被手机的光一打像是颗水晶球,圆润而饱满,浅蓝色的条纹短袖松松垮垮穿在身上。
秦梣早就发现了谢昔人那些小心思,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眨了眨眼。
“你随便。”秦梣淡淡的说道。
谢昔人往他这边靠靠,不值钱的笑着。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昔人收起手机,望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心满意足的傻笑。
秦梣侧着脸看他着他满意足的模样,指尖发凉,用力握一握,凉意沁入掌心。秦梣动动喉结,微微瞌上眼睛。
他往后靠靠,好像有似有似无的风从他下颌划过,他把手放在自己的牛仔裤上蹭了蹭,手心稍瞬即逝的摆脱了那层淡淡薄汗。
“女士们先生们,演出马上开始。”僵硬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秦梣眼皮发酸,合眼再睁开,后台幕布的阴影里走出来几个浓墨重彩的人影。
秦梣一向对音乐没什么感觉,只是平时哼哼流行歌或是带着耳机听听纯音乐,如果今天谢昔人没有强烈要求他来,他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听现场的乐队 。谢昔人是他高中三年没换过的同桌,虽说是感情深重,但秦梣还是隐隐觉得他是打秦栀的主意。
至于票,才见面谢昔人就言简意赅的说明白了——————他爸妈的公司发了两张门票,但是他爸妈已经启程旅行去了。
聚光灯忽然亮起,几根光柱矗立在舞台上,丝绒的幕布微微透着着暖黄色的光。观众席响起了零落的掌声,秦梣也稍稍打起了精神。
秦梣眯起眼睛一数,舞台上站在六个人,灯光一亮,他们的面孔愈发清晰,一色是欧洲人立体的面孔。
秦梣转过头,轻声问道“乐队叫什么名字啊。”
谢昔人顿了顿,从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有些皱的两张门票。
借着观众席阴暗的灯光,谢昔人看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叫达拉汉,是意大利的一个乐队,还挺有名的。”
秦梣的目光回到舞台上,顺势点了点头。
聚光灯像是法式电影一样,让空气里每一颗细微的灰尘都无处遁形,站在舞台中心的女乐手深褐色的头发被照的透着浅薄的金光,像是金鱼透光的尾鳍。女乐手用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说了几句话,秦梣听懂了几个单词,大概意思就是感谢大家到来,然后演出结束可以去take photos。
谢昔人望向秦梣,做了几个口型,问一会儿要不要拍照。
秦梣摆摆手,晒笑的看着一脸扫兴的谢昔人。
“我社恐,你去吧。”
秦梣看着台上的乐手,他们看着都不大,可能也才大学毕业,全穿着便服。
他往上推推眼镜,一个一个打量着台上的人。
演奏开始,曲子很悠扬婉转,带着浓厚的意大利风情,像是仲夏午后花园里树下的绿茵,棕色的小木桌上是熟透的无花果和气泡水,蝉肆无忌惮的叫,坐在藤椅上,脑子放空,没有任何的迷茫或烦恼。
秦梣的目光追随着飘扬的音符,落在每一个人脸上,乐器闪着星光,柔和的暖色灯光笼罩着所有的所有。
最先吸引他注意的是左侧吹长笛的乐手。他身上笼着一层灯光的绒毛,光华夺目。舞台上似乎只有他了。
那是张可以说是漂亮的脸,是文艺复兴时期立体的雕塑和女性柔美的完美结合,整张脸即立体又显得圆润,他的下巴是饱满的,和他光滑的额角一样,眉眼微微上挑但依旧深邃。
秦梣迟疑了一刹那,他的手扶着通体银色的长笛,手指轻轻触碰着笛子,微卷的暗金色头发蔓延到他白皙的脖颈,像是扑面而来的金色热浪,螺旋状耷拉在头颅上,几缕发丝浮在额头上。
他身上的花灰色衬衫看着面料扎实,袖子撸到大臂上,手臂的线条流畅圆润,领口半敞着,隐约可以看见上下浮动的胸膛。他给人一种慵懒自由的感觉,像是圣母百花大教堂上低飞盘旋的白鸽。
离舞台有点远,秦梣心里一边暗暗吐槽,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疯狂放大相机的倍数。
只见暖黄的灯光下他漫不经心的吹奏着,呼吸之间,修长的脖颈之中,喉结处的一颗小痣愈发显眼。
谢昔人的余光瞟到举着手机的秦梣,狐疑的伸长脖子张望。
“干嘛呢?”谢昔人小心翼翼的望着秦梣的手机。
“录视频。”秦梣专心的盯着手机屏幕,没有理会一旁的谢昔人。
谢昔人压低嗓子“还拍上帅哥了。”他抬起手臂环住秦梣的脖颈,搭在秦梣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不懂欣赏。”秦梣关闭录像,轻声笑骂着。
谢昔人收回手臂,呲着牙盯着他笑。
“呦呦呦”
秦梣想想倒也无力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