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烟火》詹郁星

53、Chapter 53

　　Chapter 53

　　假期很快结束。
　　三天后，宋初语在宋云和谢悠然的陪护下，抵达了港城，飞机刚一落地，就被导演安排的班车接到了剧组。

　　电影的背景是发生在九十年代的港城。
　　宋初语换上了那个年代的校服，及膝裙子，黑面小皮鞋，单薄的身子站在黑黢黢的街道上，目光死气沉沉地注视着天空。
　　这就是小水的角色照。

　　和小水搭档的主演哥哥是当下比较红的演技派老演员，前几年刚在一部悬疑片中大火。
　　同剧组的演员中，除了几个小孩儿的小配角，就属宋初语的年纪最小，还要搭档许多大前辈演对手戏，也不知道是不是进组前谢悠然私底下关照过，众人对宋初语都照顾有佳。

　　刘导是个非常注重镜头艺术和演员灵气的导演，他会极力在拍戏过程中控制大家对外界的接触，以达到让大家都沉浸在这个故事当中的效果。

　　拍戏的前一个月里，宋初语几乎没和外界交流过。
　　也只有每周六的晚上刘导会让人把手机交到她手里，不同于其他艺人对接的信息总是那样多，宋初语这个新人的手机是最好控制的。

　　一场夜戏结束后。
　　宋初语精疲力尽地回到酒店，一回到酒店，谢瑾初的视频电话便打了进来。

　　酒店里没有开灯，属于小水的情绪似乎还在胸膛里晃荡，像是能晃荡出痛苦的眼泪来。
　　宋初语疲倦地扔下背包，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接通了谢瑾初的电话。

　　电话那头，谢瑾初似乎是刚洗过头发，精瘦手臂伸着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室内惨白的灯光落在他的挺拔鼻尖上，发丝低垂，少年黑眸温柔地望向镜头里的她。
　　“小水，该教你做题了。”

　　小水，是刚开拍戏的时候，宋初语勒令谢瑾初这么叫她的。
　　剧组里的大咖很多，她怕自己出戏，索性这段时间就让谢瑾初教她题目的时候这样叫她。

　　两人视频的机会并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则是宋初语有意为之。

　　好似见到谢瑾初自己宋初语的那一面就会冒出来，将小水从身体里驱赶出去一般。
　　谢瑾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在几次接通过宋初语的视频电话被她频频不打招呼挂断后，渐渐回过味儿来：“你不想多跟我说话是怕自己明天又入不了戏吗？”
　　结果等到的是宋初语肯定的回答。

　　也因此，之后的每次通话里，谢瑾初都尽量保证只做个教题目的工具人，不做任何其他谢瑾初会做的事情。

　　在宋初语给自己洗脑的剧本里，谢瑾初是小水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晚上给自己教题目很正常。

　　宋初语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灯，从柜子里翻出了上周没讲完的题目。

　　艺考在即，文化成绩也不能落下。
　　这也是宋初语拜托谢瑾初教自己的原因之一。

　　今天讲到了椭圆，圆锥曲线的题目。
　　少年跟宋初语挂上了会议号，低沉清冽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先列公式，然后设这条边为x，列方程式求解。”
　　“代入这个式子，左右相乘。”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四十分钟的教学时间很快结束。
　　今日份的视频电话也就到此结束。

　　谢瑾初负责地在会议里询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宋初语答：“下周三吧。”

　　电脑视频里，少女似乎又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灯光的原因，照得女生的脸色苍白，昔日炯炯有神的一双黑眸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了无生机。
　　谢瑾初望着视频里满脸疲惫的宋初语，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点儿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例说了句：“宋初语，晚安。”

　　时光荏苒，北城光秃秃的枝头从绿芽抽条到繁茂的绿叶，冬装换成夏装，不知不觉间，初夏已到。
　　小水的戏份也终于在小水失足坠楼后杀青了。

　　宋初语顶着小水坠楼后惨死的妆容，迎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杀青宴。
　　剧组成员准备好了花束和礼品，在导演宣布杀青的那一刻，蜂拥着围上来。

　　“恭喜小语杀青！”
　　热烈的喊声像是要把宋初语从身体里叫出来似的。

　　宋初语茫然地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一时间眼泪忽地就涌上来。
　　周遭的前辈和搭档演员也都走过来，跟宋初语拥抱。

　　“不容易啊，小语。”
　　“新人都有这一遭。”
　　“加油。”

　　最后是刘导，他笑着走过来，拥抱了宋初语，开玩笑道：“下半年艺考要加油啊，你很有天分，我会跟学院那些老师推荐你的，日后要是大火了可还要来演我的戏哈！”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感受到这一份热意，宋初语才终于渐渐从小水的角色里抽离出来，她噗嗤一下，破涕着说道：“那是一定。”

　　从换好衣服剧组那头出来，宋云和谢悠然早早地就等在外面了。
　　远远地看见宋初语，宋云的眼睛立刻红了，宋云拉着宋初语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满眼心疼：“是不是瘦了？”

　　宋初语摇摇头，宽慰道：“没有。”
　　她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家里这么久。

　　“累不累？拍戏是不是很辛苦。刘导怎么说？”
　　“他说我拍的很好，到时候会跟影视学院的老师推荐我。”
　　“那就好。”

　　说话间，谢悠然叫来的地陪十分有眼力见地已经收拾好了宋初语的行礼，谢悠然这时也适时地提出：“回去聊吧，先吃饭。”

　　谢悠然能来宋初语是没想到的。
　　毕竟也是日理万机的总裁。

　　他找了港城的关系，预定了港城这边最好的团队，领着宋云母女吃饭，预计着明后两天在港城好好玩几天再回去。

　　今天是宋初语杀青的第一天，考虑到宋初语可能会比较累的因素，当天只是简单地吃过饭，三人就回酒店了。
　　宋初语好好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了手机。

　　手机上，谢瑾初的消息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等我。】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宋初语躺在床上，不知道这个人在卖什么关子。

　　拍戏期间，两个人虽然也有联系，可真正的交流却并不多。
　　好不容易杀青了，那些挤压的想念便一股脑儿澎涌而出，像火山爆发似的，又像不小心割开的一道口子，源源不断往外咕嘟咕嘟冒着鲜血。

　　可偏偏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却缺席了。
　　宋初语忍不住恶狠狠地戳了一下谢瑾初的头像，指甲盖戳在手机屏幕上发出清脆的一道响声。

　　谢瑾初的头像很简单，是一只小狗。
　　照片看着有些年头了。

　　宋初语记得上次问他，这是他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是一只吐着舌头的金毛，也不知道后来是怎样，大抵是病死了，小狗的寿命向来不长。
　　她举着手机，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想着。

　　忽然，酒店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叮咚——”一声。

　　宋初语以为是酒店的保洁，大喊了一声：“阿姨，不用了。”
　　却不想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外卖。”
　　他说。

　　男生的声音透过酒店厚重的门板传来，如盛夏的一缕清风，不真切却能带来一瞬间的清爽。
　　宋初语迟疑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在一道熟悉的声音。
　　酒店走廊富有格调的暗光下，少年穿着一身黑，头戴鸭舌帽，嘴角含笑，胸前正抱着一个小礼盒站在门口。

　　半年未见，少年似乎又长高了。
　　眉眼更深邃了，青葱的少年越发向着成熟男人的模样靠拢过去。

　　宋初语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她想马上冲过去拥抱他，却不知怎么地钉在了原地。

　　“不请我进去坐坐？”少年站在门口，一双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见她许久都未动弹，才缓缓开口。
　　宋初语才恍然反应过来，让开了位置，放男生进了门。

　　许久未见，两个人身上都好似各自长满了新的荷尔蒙气息。
　　如果这种气息能化作精神实体的话，就会变成两只彼此试探的小动物，一只躲在主人的腿后面，一只堂而皇之地钻进对方的领地。

　　“这半年过得怎么样？”谢瑾初进门，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放下背包和礼盒，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随口问道。

　　宋初语在他对面坐下，这才发现谢瑾初似乎是跑着过来的，胸口有着并不明显的起伏，额头上还有汗水。
　　她不自在地别开眼，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唇，道：“还行。”

　　随后，二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房间内只开了壁灯，顶楼落地窗外的风景极美，城市灯光流光溢彩的，密布的灯火像是漫天的星河。
　　沉寂的氛围中，谢瑾初紧盯着宋初语的脸，像是要将人看穿似的。

　　终于，在对方快要忍不住，龇牙冲过来咬他一口之前，谢瑾初忽然起身，凑了过来，抓住了宋初语的手腕，隔着一道并不宽敞的茶几，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他控诉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我吗？”

　　宋初语嘴唇抿着一道直线，她想说不想，可那一刻莫大的情绪击中了她，叫嚣着似要从喉咙里冲破出来似的。
　　终于，她松了口，泄出来一句：“想。”

　　一个声音极轻极轻的单音节。
　　就好像小水还在她身体里影响了她似的。

　　宋初语难得这般柔软乖巧的样子，像一只收起尖利爪牙的小猫咪。
　　少年的黑眸顿时柔软下来，他轻轻俯身凑近，在少女的额前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来，随后伸手将人压入怀中，像是一路的思念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慰藉。

　　“宋初语，我很想你。”
　　他说。

　　宋初语将自己埋入少年的肩背里，闻到了谢瑾初身上熟悉的清香。
　　终于能够拥抱了。
　　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