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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把自己嫁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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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夏,蝉声如织,柏油路面被晒得滚烫,远远望去,仿佛快融化了一般,刺眼的强光、呛鼻的气味令人难以忍受。随着日头的逐渐升高,热浪越发强烈,大多人惧暑,待在家中,此时路边的行人更是少之又少。
椋瑟持着一把伞,心里早已把那个这么会挑时间的家伙埋怨了千遍万遍。想她堂堂薄家大小姐,竟然沦落到大热天步行去相亲的地步。她抹了把额角的汗珠,摇摇晃晃地迈着机械式的步子,很久没有这样晒太阳了,连眼睛都快被汗水蒙住,浑身有种想虚脱的感觉。
一刻钟过去了,椋瑟气喘吁吁的扶住门框,再次抬头确认,这座中式建筑的正前方,龙飞凤舞的“三途河”格外显眼。
是这儿了,三途河咖啡馆。
椋瑟从包中翻出一本Ls杂志,这是约定好的标记,那个“他”的手中应该也有一本。她本也没对这次相亲抱多大希望,冒一身臭汗之后更是没了兴趣,此时仅仅不想辜负自己千里迢迢赴约的一口心气,见一见就罢了。
对于相亲这种事情她一向嗤之以鼻,就好似把自己变成了菜篮里卖不出去的烂西红柿,眼巴巴地见过一个又一个过客,期盼着能把自己卖出去,忒没腕儿了。
只是如今到了她这个年纪,说不着急是假的,但椋瑟偏偏就是脸皮薄,非得老头子做到磨破嘴皮,只差没下跪威胁的程度,才勉强答应做一回西红柿。俗话说,王八看绿豆,那也得对上眼才行,这也是个极费神儿的事,没两回她就誓死不干了,当着老头子的面儿扬言当一辈子老姑婆也绝不敢那丢人显眼的活计了。
至于这次,椋瑟的大哥哥椋湛都站在了老头子那边儿上。他不过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椋瑟就死心塌地地再次踏上西红柿道路。
他说,椋瑟,听话。
她呆了半晌,顿时觉得一身狼狈,丢下一句“明儿我就把自己嫁出去”,就逃也似的离开家门,以致于连车都忘坐,光顾着伤心了。伤心完了发现无车可打,不得不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要自己嫁出去,那她便嫁出去,没什么好说的。
三途河是家很讲究的咖啡馆,布置得古色古香,很有种戏文里佳人公子初次见面的感觉,半昏黄的光线,了无声息的中央空调,依依呀呀的哼唱,韵味十足。椋瑟几乎是一进来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不禁对那个约她到这儿的男子多了一份憧憬,能发现这样的地方,品味气质定是不差的,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若不是肩膀突然多了一只手的重量,椋瑟恐怕要傻笑得忘了正事的。她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正对上一双黑曜石般地眸子,这是出现在她脑中的第一印象,比黑曜石还要漆黑明亮的眼睛,虽然光泽很冷,可是仍旧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
若第一眼是惊艳,那么剩下的,定是漫无边际的熟悉感,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想起,对那双眼眸产生的熟悉感竟是来源于哥哥。多可笑,因为哥哥也有这样一双美丽的黑眸,所以她感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欣喜,仿佛寻觅良久以后,他终于回到自己的身边。
“是薄小姐吗?”男子一眼看见她手中紧攥着的Ls杂志,轻声微笑,“我叫陆珉。”
“噢…”椋瑟红了脸,发觉自己失礼地盯着对方,连忙垂下眼帘,“是,我是薄椋瑟。”
“见到你很高兴。”陆珉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风流优雅。
多么平凡的开场白,椋瑟有些失望,又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男子,除了那双眼眸,他与哥哥确实再没有相似之处。但是他很好看,和哥哥不分伯仲,似乎又是很不同的两种美丽,她奇怪怎么自己第一眼会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两人落了座,椋瑟发现他已来了很久,桌上的一杯曼特宁已经被饮尽了。
“抱歉,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客套还是必要的,椋瑟等着他绅士地说出没关系。
他的手指沿着杯沿打了个转儿,慵散的目光扫过腕上的表。
陆珉的手指很白,指节分明,且又修长,这让她想到女人的手,椋瑟忍不住想笑。
“薄小姐,您迟到了一小时零七分钟。”他突然开口,她快到嘴边的笑意瞬间凝固下来,“您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椋瑟语塞,有种吃东西被噎住的感觉,她似乎自以为可以洞悉他的心思,可是,事实是她根本对眼前的男人一无所知。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解释起来,“我是步行来的,走得很慢,路上叫不到车,所以让你久等了,真的很抱歉。”
椋瑟的态度很好,陆珉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不置可否。她见对方这副反应,有些气恼,心想这么热的天自己走过来,多累多痛,这不冷不热的什么意思。
“信不信随你。”椋瑟往后一倒,招来服务员点了杯蓝山咖啡。
陆珉皱起眉头,“你似乎很累?”
“废话,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我从郊区走过来,脚都起泡了。”椋瑟撇撇嘴,“你不过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有什么不满意的。”
“原来薄小姐这样喜欢走路。”陆珉端起水喝了一口,似是讥讽道。
……
椋瑟瞪了他一眼,正巧侍者端着咖啡上前,她便不再理他。
“可以请问你来见我的原因吗?”
“这个…”她感到有些好笑,“相亲还有其他原因吗?”
他又皱了皱眉,说不出为什么,椋瑟有些紧张,忙又接着回答,“我想遇上一个合适的人,然后结婚。”
“我二十六岁了,父母催得很急。”
“怎样才算是合适呢?”
“呃,看得顺眼,不讨厌就行。”
“你这不是第一次…相亲吧,没有一个顺眼的吗?”
椋瑟想了想,坚决地点了点头,“没有。”
“看来你的要求很高啊。”
“才不会,”她急急出言反驳,脱口而出“你就符合!”
她清楚地看见陆珉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于是嘿嘿笑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椋瑟心想定是陆珉想走人了,又不好意思当面说,所以干脆不理自己,用沉默令她自动请辞。
她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抿了抿嘴唇,还有咖啡的余香,她刚想借口随便有点事儿走人。
陆珉似乎思考什么了很久,突然又似有了头绪,抢先了一秒开口,“那么,和我结婚吧。”
“同志你这是开什么玩笑…”椋瑟哂然一笑,摇摇头。
“我想过,我急需一个婚姻确保没有后顾之忧。你,”陆珉看了眼椋瑟,目光里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符合条件,而且,如你所言,我们的婚姻不需要任何感情投入。”
父亲似乎提到过,他是Ls市场总监,年少有成,想必各方面压力也很大,而和她结婚,以老头子的影响,带给他的好处自然是大大的,原来如此。椋瑟明白了,他与自己来相亲原来早已打好算盘。她从来躲避的家族关系真是如影随形啊。椋瑟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难过算不上,就是有些酸,陆珉其实也没存什么坏心思。
不需要感情投入。椋瑟猛地被这样的字眼吸引了,她想起自己出门前老头子的恨铁不成钢,和哥哥的无奈不耐。她仿佛就快没人要了。
很久很久,尘埃漂浮在思想中,一片寂静。
可能是很久,可明明又只是一瞬间。
“我可以嫁给你”吐出这句话,她自己也惊呆了,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自己,“但是…但是我一直都以为,如果没有感情,还是不能够……在一起。”
“我不会干涉你,仅仅让你无后顾之忧。请你…也不要…”椋瑟嗫嚅着,她似乎真就要如此地达成一个协议,然后用一生去履行了。。
陆珉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请放心,这个婚姻仅是形势上,薄小姐不愿意的事大可不必做。至于以后,若是真正遇上心仪之人,离婚也未必不可。”
看来他真是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急需一个婚姻来保证地位,只是麻烦过了,她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了,离婚一定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椋瑟觉得眼前陆珉真是一个冷漠的人。不过,两人各取所需,这样既可以结婚又不用履行夫妻职责的事情也难得。
椋瑟几乎想点头了,只是一点不死心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样草率地答应究竟对不对?需要和老头子商量一下吗?
老头子悲愤的面孔猛地闪现,还有椋湛的。椋瑟一咬牙,今儿她还真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什么时候□□?”
陆珉似乎呛住了,咳咳两声,“薄小姐很急?”
“是很急,所以越快越好。”她也不管自己一张老脸往哪儿摆了。
“不用见过双方父母…”陆珉似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椋瑟打断,阴险一笑,“有一个词叫先斩后奏。”然后抬头等待陆珉的反应。
“听说过,那么明天如何?”陆珉突然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顿时另椋瑟有种成功上当受骗的感觉。
“可…以”她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告诉自己那是错觉。
“很好。”陆珉站起身来,叩了叩桌子,“明天上午八点,三途河门口,待上证件,不见不散。”
然后转身离开,正当椋瑟发怔,他又折回来,补了五个字,“我们结婚去。”
她登时就是一身冷汗,又静坐了许久,想不出个头绪,只得摇摇晃晃地也走出来。
一路上,燥热的空气令她很不舒服,路上仍旧没有多少车辆,很难打到车,她有些丧气,脚步也踉踉跄跄。身后突然有刺耳的鸣笛声,椋瑟转身,是一辆张扬的银灰色迈巴赫。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正是陆珉。
“你还是想自己走回去吗?”
她摇摇头,猛地意识到什么,冲上前打开离自己最近的后座门,坐进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麻烦送我回家。”
椋瑟报出位置,听出他在低低地笑,不由有些脸红。
“我还是很好奇你这么希望结婚的真正原因。”
“……”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这人真是尖锐。
没有回答,陆珉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她。
椋瑟低下头,似乎拒绝这样的刨根究底。
不过一会儿,她带着些许沉闷的声音还是出来了,“我是一个包袱,如果我再不识趣一点为自己找到归宿,我的家人会抛掉包袱,那样的场面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圣田康子的《aqua》在车内回荡,没想到他也喜欢这种音乐。一下子很静,椋瑟觉得空调开得有些大了,不然自己怎么会觉得冷,她不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可是大概车内车外温差过大,她着凉了,说话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她不想让陆珉误会自己是想哭。这种事情也算不了什么。
可惜他好像是误会了,只“哦”了一声,专心地开起车。
她真的感冒了,鼻子抽搭个不停,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昏昏欲睡。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这个婚姻也是因为要保护她。”倏忽,陆珉用很轻很轻的语调陈述,椋瑟感觉自己在听另一个故事,“她不肯和我结婚,但是我不能让绯闻伤害到她。”
那她一定不如你爱他一样爱你,椋瑟腹语,觉得不值。
他为了保护她甘心与自己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火速结婚,不就是害怕再伤害到她一点点嘛。陆珉一定是很爱很爱她了,谁说的来着,爱的多的那个就是吃亏。
椋瑟恍恍惚惚地想着,想陆珉原来还是个可怜的娃儿,有点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意思。
“现在告诉你,因为不想伤害到你。”
“对不起。”
椋瑟很是疑惑这个道歉的涵义,他是告诫自己不要喜欢上他,还是单纯作为两人结婚前的开诚布公呢?她懒得再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身上没有力气,像一团浆糊,她脸色绯红,不住地咳嗽。不知这段路有多久,椋瑟只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先前汗湿的衣裳冰冰地依旧黏在皮肤上,她动都不想动了,就倒在后座上,缓缓地沉睡过去,还做了一个多年未见的好梦。
梦中还有虚弱的感觉,她在迅速的下坠中仿佛攀住一棵树,那树将她稳稳托住,安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