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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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师，今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龙岗县城卫生院内，肖蓉擦掉眼眶周围挂着的泪珠，哭喊道：“王医生，您一定得救救今颖，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肖蓉自从接到消息，就给公社学校告了假。
她急匆匆赶到卫生院，看到病床上的女儿后，一刻不敢离开，二十四小时陪诊。
一天一夜过去，她几乎未曾合过眼，出了一身汗，鬓发全部贴在脸上，还是不愿意放弃。
王医生收起听诊器，摆摆头。
他在龙岗卫生院工作了十年，认识黎家夫妇也快八九年，是真心为他们惋惜。
黎书记为人正直，勤奋上进，肖老师更是龙岗人人称道的好同志。
天地不仁，厄运不去那些坏心肠的人家，偏偏缠上这对模范夫妻。
“今颖是急性肺炎，针已经打了，退烧药也下了，结果她不仅烧得更厉害，还开始出疹！哎，你和黎书记……还是趁早打算吧。”
听见王医生的“宣判”，要不是黎志兴扶了她一把，肖蓉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她是本地人，在公社任语文教师。
肖蓉父母在战时去世。母亲临终前，把还在襁褓中的小肖蓉托付给姨妈一家。她这才改成姨夫的姓氏，变成了县城里人人喜欢的肖蓉肖老师。
她丈夫黎志兴是九年前调到龙岗卫生院任书记的。
黎志兴的人生经历相当丰富。
他出生就没了爹妈，在华北一间教养院长大。
成年后，他参与过反腐败的学生运动，上了国党黑名单。危难时刻，正在华北求学的肖蓉救了他，两人就这么对上眼，结了婚。
当年，黎志兴在部队退役时，首长赏识他，想给他安排更好的去处。
哪知肖蓉刚好怀孕。
黎志兴本着在哪儿都是过日子的踏实心态（主要是哄老婆），还是决定带着媳妇儿回老家龙岗，接任县城卫生院书记的岗位。
龙岗这座小县城不大，但胜在一个资源广袤，省里的木材、煤矿、钢材生产指标都得靠它占大头。
小两口在卫生院家属楼分了个二居室，苏式砖混瓦，还带公用小厨房。邻居和睦，配套齐全。走出大门拐个弯，不到一百米就是猪肉副食店，让人羡慕的很。
按照这个进度，他们一家在龙岗的生活应该美满幸福。
直到一九六一年的冬天，唯一的女儿黎今颖走丢，黎家夫妇就再也没有过上一天安心的日子。
“黎书记，我就先……”
王医生顾念肖蓉的情绪，没说出后半句，只是指了指门外。黎志兴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允准他离开。
关门前，王医生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女孩。
他接手时，孩子已经昏过去了。听护士说，是一个司机送来的，说是在县城外的小路上捡到。
黎家小姑娘走丢时刚满三岁，按理来说，现在八岁，却瘦成一小团，完全看不出来年纪。好好的姑娘，愣是被恶人打得浑身绽开皮。
别说是父母，他看了都心疼。
好不容易从地狱里跑回来的孩子，九死一生逃回家，却活不下来。
她那么小一个人，脚掌、大腿、手臂全是伤，不知道遭受过什么折磨。部分新创口他简单处理过，但更严重的是黎今颖腿部的旧痂，处理太晚已经快烂进骨头。
这场来势汹汹的急性肺炎，多半就是逃亡路上，伤口淋了雨感染恶化。
此时此刻，病床上的女孩烧得满脸通红，小脸揪成一团，痛苦的不知道是高热难缠，还是身上创口牵着疼。
昨晚他光顾着救人，女孩浑身沾满血污和脏泥也没工夫处理。
肖蓉来过后，仔仔细细用方毛巾给她擦了两遍，才露出那张干净的脸。
直到今天早上，王医生帮她处理手臂伤口时，才第一次看清黎今颖的五官。
王医生师从省城医学院某外科教授，自认看骨相很准。从医多年，漂亮的脸蛋他见过许多，优越的骨相却见得少。
缝针时，他偷偷观察了好几个角度，心中笃定这孩子长大后绝对是大美人。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余下肖蓉的抽泣和女孩残喘的呼吸。
医者父母心。王医生实在不忍再看。
他关上门，叹了口气。
可惜了，如果能长大，那得多漂亮啊。
*
黎今颖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首先，她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看到的不是附属医院的紫外线消毒灯，而是上了年份的吊顶煤油灯，还是踩梯子手动挂上去的款式。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够看清葫芦玻璃内的棉质火芯以及天花板右上角的蜘蛛网。
她近视六百度，怎么想也不可能。
除了高清化的世界，黎今颖第二个反应是疼！
太阳穴疼、扁桃体疼、小腹疼、手臂疼、两条腿也疼，而且疼的感觉很复杂，灼烧和刺痛都有，像是挨了打后放锅里煮了一遍。
她歪着脑袋一看，手臂变成了藕条长，手掌也只有鸡蛋大小，皮肤上紫一道青一道的，手腕边还有未拆的十字缝针。
看来是变小孩了。
还是挨过家暴的那种。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急诊室轮班给病人做胸外按压，现在就成了不知名受害儿童，躺在黑不溜秋的小镇诊所里，等待未知的命运。
她盯着脑袋顶上的煤油灯发呆。
挺好的，至少是个近现代，不是点蜡烛的封建王朝，不用跪这个跪那个。
黎今颖嘶了口气，忍着疼痛开始胡思乱想。
但是这到底是虚拟穿书？平行世界？
还是快穿系统？
她是绿茶女配？小白花女主？
还是什么未觉醒隐藏大Boss？
可是她到现在，也没听见系统提示音。
一般来说，不是该做任务换金手指吗？
难道系统是脑电波内置的？
黎今颖迷迷糊糊半眯着眼，恍惚间，注意到天花板的煤油灯周围围着一圈脑袋。
“今颖……今颖醒了！快，快叫王医生。”
似乎是北方口音。
她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紧接着，一张神似大长今的鹅蛋脸，出现在黎今颖的视线范围。
来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虽然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还哭肿了眼，挂着黑眼圈和泪痕，倒也看得出来是个明丽美女。
黎今颖正准备对话，等待已久的脑电波终于延迟到位，大脑窜进一连串不属于她的记忆。
可惜还是没有系统。
她在脑子里默了两遍，才搞清楚人物关系。
眼前的女人是她这副身体的母亲，公社学校语文教师——肖蓉。
旁边故作坚强，但哭得浑身都在抖的男人是她的父亲，龙岗卫生院书记——黎志兴。
一波记忆冲击，连带着唤醒了她匆匆扫过的故事情节。
这是一本BE年代文。
是她在夜班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的。
故事主角不是黎今颖，也不是这对夫妇，而是一个美强惨中年大叔，原本战功赫赫却因为命运无常而尝尽人间冷暖，家破人亡。
BE得很彻底，作者疯得很尽兴。
大叔具体叫啥，黎今颖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小女孩，是文中顺便用来加强悲剧色彩的傻大妞。
傻大妞今年八岁，刚生了一场大病，运气好捡回来一条命。
也正是因为这场病，她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妞。
穿越一趟，不仅没有天选系统，还成了成为年代文里干啥啥不行、除了美貌空无一物、连狗路过都要笑一声的傻大妞NPC……
黎今颖把恰这本推文烂钱的博主骂了一万遍。
早知道有这个机会，她应该看无脑暴富或是万人迷小说的，再不济看个感情流拉扯，泡个大帅哥也比BE文好啊……
在黎今颖胡思乱想的间隙，门外走进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四个纽扣都没扣，大敞着领子。
此人看上去颇有资历，黎今颖猜测护士长（如果有的话）不敢骂他，否则仪容仪表是要扣绩效的。
王医生给她量了个体温，又用听诊器听了好几遍心率和肺音，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松了口气：“今颖退烧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后续还是得再观察……”
肖蓉喜极而泣。
她看着床上的黎今颖，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又担心碰到孩子伤口，最后双手掩面，肩膀一抖一抖，终于哭出了声。
一旁的老父亲黎志兴，却紧皱眉头。
他犹豫再三，才发问：“今颖烧了这么久，会留下后遗症吗？”
王医生没点头也没敢摇头，他没把握，保守回答：“这个不好说……”
他不是专业的儿科医生，但见过不少小孩发烧后变傻的例子。
谁也不敢保证黎今颖会不会中招。
王医生看黎家夫妇情绪不对，又安慰似的补了句：“但是今颖身上的伤口都不深，保养得当，应该是不会留疤的，长大后一定漂亮。”
他本来就是外科出身，卫生院实在是缺人，他才兼任儿科。王医生别的不敢保证，但骨相和皮肤还是敢断言一二的。
黎家夫妇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漂亮但大概率蠢笨呗。
于是，屋内的三个成年人同时向黎今颖投来怜悯的目光。
病床上的黎今颖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清楚穿书的原理是换灵魂还是换大脑，反正目前为止，她没有丝毫脑炎症状，清醒到可以上一场肝移植手术。
书中傻妞的变傻，应该是缺氧导致的不可逆病变，而后才走上寥落飘零的结局。
现在既然换了芯，她自然不会让剧情恶化下去，因为受苦的人是她。
原著中，傻大妞是真的命苦。
傻大妞出生时并不傻，甚至可以说是众星捧月。
但她被一老太太抱去扔掉了。
为什么要扔？
原著没有展开心理活动描写。
黎今颖猜测，大概是老太太嫌弃傻大妞身体不好占资源？
当然，这事儿没别人知道。
老太太对黎家夫妇说的版本是，她在回头浇个肥的功夫，小孩就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诶！就是没了。
然后，一对乡下不知名NPC在林子里捡到了她。
这对夫妇并不像桃太郎故事中那样善良，而是先看见了傻大妞的脸蛋，寻思着是个美人胚子。
刚好那年收成不错，乡下夫妇就想着随便应付一下，养死就算了，养大了还能卖个好价钱，再不济也能便宜自家儿子。
但他们没想到这姑娘娇气的很。
不仅三天两头生病，还挑食！不吃树芽儿拌水，只□□细的小米糊糊。
折腾了五年，他们终于放弃，趁着初雪前的夜晚，拿去小路上扔了。
至于死活，关他们什么事儿？
还没人补偿这些年砸进去的粮食呢！
书中傻大妞不仅命硬，原本智力应该也不低。
她凭借记忆和直觉，外加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毅力，竟然真的跑回了十多里外的龙岗县城，被公社食堂送货的司机捡到。
可惜，之后她的命运就如同整篇BE小说的基调般，一路急转直下。
醒来烧坏脑子变傻，带回家被同龄人嘲笑排挤，加上老太太挤兑，最后还未成年嫁人，就意外淹死在水塘里。
直到死前，她都是县城里的一个笑话。
人们笑完还会挤两滴怜悯泪水，哭喊一句，可怜哦！命苦哦！太可惜了哦！
但是傻大妞是傻大妞，黎今颖是黎今颖。
她可是首都大学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卷王，肝胆胰科室的女战士。
炮灰？那是不可能的。
美强惨大叔男主可以继续他的BE之路。
恕她不能奉陪。
“哎哟哟，我那命苦的外孙女儿啊！”
一道尖气又细长的北方口音传来。
黎今颖眯着眼，装作神志不清的模样，看向门外。
一个略微佝偻的老太太小跑着来到病床前。
她个子不高，没驼背之前应该有一米六，留着齐耳短发，头发花白，脸上挂着褐色老年斑，下巴右侧还有颗黑痣。
黎今颖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是傻大妞残存的大脑反射。
眼前人，就是扔掉她的那个黑心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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