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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出非洲(1) ...

  •   从非洲东部的肯尼亚山向西南行进,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在整齐排布的香巴田和草地之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基库尤族村落。里面混有不少巫师聚居区,利亚尼就是其中之一。
      利亚尼村的房屋均由红树林木材建造而成,色彩单调,外形简朴,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铺满了珊瑚石。不过,由于彼此间仅用矮树篱笆分隔,巫师们都在为谁家的庭院设计更巧妙,谁家的木门雕刻更精致,谁家阳台走廊装饰的鲜花最美丽暗中较劲。
      村子最东边有一户姓辛尼斯塔的人家,总能在这场隐形的比赛中拔得头筹。

      奥罗拉房间的窗户大敞着,天文望远镜的长镜筒从廊下延伸到屋内。她睡得四仰八叉,右腿挂在床头,脑袋垂在床沿外边,被落下来的帐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磨磨蹭蹭,可就在今天,也就是二月十五日拂晓,她终于还是年满十八岁了。
      与英国的传统不同,非洲的巫师们十八岁才算成年。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仪式,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十八岁实在意味着太多。尼罗河的脊柱一节节立起,透过平原上孤立的含羞树真正凝望乞力马扎罗山,视野在大裂谷投下的阴影里逐渐溶解。
      不过我们的女主角似乎还没准备好,她甚至还不清楚自己是主角——

      望月镜从几张零散的观星图表上碾过,被铅笔阻碍去路后被迫改变轨迹,咚的一声,正正砸在奥罗拉的额头上。
      昨晚熬夜看星星,她三点才睡下,现在被迫起了个大早。她挣开束住全身的蓝紫色帐幔,揉着额头翻身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为什么做了溺水的梦。
      与简洁的外观不同,房子内部装饰极为华丽。屋里铺满地毯,墙上挂满帘幔,架子上摆满了奥罗拉的宝物:一匣首饰,三匣发辫,缺了两根的孔雀翎扇子,瓦加度魔法学校刻着铭文的石头,黄铜制的星象仪和月相仪,姐姐从埃及带回来的陶瓮,还有整摞整摞的观星图表。
      墙上的花钟开了七朵,想到成年仪式后的盛大晚餐,她连凉鞋都顾不上穿,冲出屋子,从阳台走廊上腾空一跃,变身成阿尼马格斯形态,原地小跑两步又恢复,径自往院子东边的水潭走去。

      潭里并没有泉眼,只是施了咒语,从彩色石头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清水而已。为了参加晚上奥罗拉的成人仪式,两个姐姐正在水边编织头发。
      奥罗拉的头发很硬,这教她一直都很苦恼,尤其是小时候。明明每天都很用力地吃饭了,可头发怎么都长不长,稀疏的小卷扒在头皮上,每次编头发都会疼得哭嚎大半天。
      索菲亚就从没有这种烦恼,她焦糖色的皮肤沐浴在晨光里,波浪般的头发长到腰际,不过她这会儿正为另一头发丝烦恼着。
      玛蒂娜蜷缩在小藤椅里,任由索菲亚往她打湿的头发上涂抹柔顺剂,刚从左向右厚涂过一遍,左边就像麦芒一样竖了起来,根根分明。察觉到奥罗拉靠近,她猛地抬手,索菲亚阻止不及,着急地大喊,“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分好的发卷!”
      水柱裹着花瓣飞起,浇了奥罗拉满头满脸,顺着她的衣服滴到了脚背上。爸爸的灰鹦鹉在檐下学舌,“啊,发卷,发卷。”

      趁玛蒂娜干瞪着眼睛不能乱动,奥罗拉把花瓣贴到她眼皮上,又对她扮了好几个鬼脸。就这样还不满意,她啧啧两声,插着腰补了一句,“又要编到太阳落山了。我听说啊人如其发,头发柔顺流畅,就是聪慧美好,头发像枯草一样就是粗鲁无礼,生性好斗。”
      “倒不如说人如其名,游手好闲的家伙。变成阿尼马格斯也藏不住你满头的刚毛!豪猪!”
      灰鹦鹉学起了豪猪,奥罗拉反而沉默了。
      非洲的巫师家新添了婴儿后,会请起名先知为孩子绘制出生图表,上面详细描述了一个人的才能和性格特征,进而帮助父母为孩子选择名字。如果起个和出生图表相匹配的好名字,名字每被别人喊一次,都会增加这个人相应的才能。
      就比如玛蒂娜是女战士,索菲亚是智者,可惜村里的起名先知没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殊才能,最后还是爸爸用出生时间给她取了名字。
      奥罗拉,家里人都亲昵地叫她罗利,哼,听起来确实相当悠闲。

      妈妈捧着一大束肯山兰从院门口进来,扯着嗓子命令,今天不准她出去玩。家里的大灰鹦鹉再次学起来,罗利,罗利。
      奥罗拉假装耳聋眼瞎,再次变成阿尼马格斯。水面映出她倒三角形的头颅,顶上竖起一撮硬毛,完美破坏了流畅的线条。耳朵抖了两下,坏主意就升起来。
      她把头泡在水里,浸透被毛,然后乱晃一气,水珠到处乱飞,也打湿了她两个姐姐的衣服。头发变得乱糟糟,玛蒂娜又要发火,邻居家的羊正好经过,她纵身跳过篱笆,混在羊群里,慢慢往西边山上移动。

      她心里想着出生图表,又得躲着妈妈,蒙头乱走撞上了头羊。头羊横在她面前,故意用身体来撞她,作势要打一架,奥罗拉很快被羊群围在中间。
      头羊角上挂着一只魔法铃铛,傍晚才会响起,就是主人叫他们回去的信号。奥罗拉轻轻跃起,撞响铃铛,趁头羊分不清白天黑夜,她转身就跑。蹄子都几乎没沾到地面,直跑到村子西边的山丘上,她欢快地打了个滚,压塌了一片野花草。
      日头愈来愈高,阳光开始融化天空,蔚蓝色流在云朵上,滴满田地和屋顶,连树林都没能幸免。小捻角羚也快被蓝色吞噬,倒在草坪上,变回年轻女孩的模样。
      奥罗拉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出生图表飞到了她掌心里。看着那大片的空白,她干脆把出生图表折成纸飞机,用尽全力丢了出去,纸团边飞边长出羽毛,翅膀倏然一振,直飞到香蕉林深处去了。

      村落被绵延不绝的山丘遮掩着,假使在半山腰上远眺,偶有尖耸的屋顶露出来,就像绿色海洋里的船帆。附近的麻瓜总能看到村庄屋顶上冒出蓝色炊烟,但在魔法屏障的保护之下,从来都无法靠近。
      天空是那么高远,让奥罗拉完全忘记了烦恼。
      她大口呼吸,身体剧烈起伏着,想要把整片天空吸进自己的胸膛里。只有这时候,她才会遗憾自己的阿尼马格斯不是一只鹰,星夜从东边的山峰上起飞,把大片茂密的树林甩在尾羽之后,借着风势不断上升,鸟喙刺穿云层,在青空之上一路向西,正午在裂谷灼热的沙地里稍作停息。
      她在草地上躺了一整天。直到鼓声和笛声渐渐在村子深处响起,炊烟从各家尖尖的屋顶上飘出,她才缓缓起身,跟着邻居家归来的羊群,回家准备享受她成人礼的盛大晚餐。

      成人仪式在村子中央最高大的圆屋里举行,数代酋长的面具挂满墙壁,其间还用几组精致的刺绣装饰,无声讲述先祖创业的故事。
      奥罗拉涂了白色的点状油彩,穿着缀满珠子的新衣服,在妈妈温柔的目光下加冕了花冠。小巧的紫红色花朵并不互相争奇斗艳,就像没有亮星的水瓶座,在草编的星空里沉默地涌动。
      月亮升起来了。奥罗拉被整个村子的人围在中间,酋长低声吟诵着祝语。
      从继任的那一天,每位酋长都会开始雕刻自己的面具,把重要的事件注入彩绘,把魔力和思想留在自己专属的羽毛上。她望着酋长的猎鹰羽毛冠冕,心里默默想着,这羽毛长短不一,色泽也不同,怕不是鹰的全家都在这里了。
      村子里的人跟随着酋长,也慢慢唱起歌来。她紧闭双眼默默祈愿。要是待会儿妈妈拿出珍藏的那对镶嵌着大块红宝石的黄金臂环就好了,或者至少像索菲亚那样,得到一块巨大的琥珀(里面的渡渡鸟幼鸟偶尔会消失)作为成人礼物,可以摆在房间架子上大肆炫耀。

      在一片神圣的唱诵中,曾祖父里卡多的画像悠悠开口,问出一个糟糕的问题:亲爱的罗利,我的孩子,你将来想做什么?
      将来想做什么?她也默默问自己。
      一片叶子恰如其分地从花冠上跌下来,黏在她脸颊上。奥罗拉小心翼翼地睁开右眼,目光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尤其是爸爸妈妈,像是等待酋长发出恩戈麦鼓舞开始的信号。索菲亚不安地左右张望,似乎想在这房间里找出什么以给她提示。玛蒂娜紧抿着唇,想要压抑自己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朝她眨了两下眼睛。
      熏香浓烈的气味积满整间屋子,再加上面具们忽然嗡声聊起天来,闷热嘈杂,几乎快让她昏倒。她开始讨厌画像了,尤其是会说话的这种!
      为了这顿晚餐,她跟学校足足请了一周假,她根本就不该离开鲁文佐里山!她就该买张带床铺和早餐的票,搭着蜜獾巴士,去阿尔及利亚或者马达加斯加群岛,甚至西伯利亚的荒原,在一个没被任何人标注过的地方,沉默着死亡。

      在月光与灌木摇晃的阴影里,一滴泪割裂了奥罗拉脸上的白色油彩。她是真想村子里现在就有场舞会,只需打个响指就能消失在粉尘中,不必面对掌心里的那一滴混浊。
      爸爸清清喉咙,还没开口,奥罗拉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肯尼亚的小女巫们年满15岁就可以结婚了,尤其在基库尤部落里,大部分女孩入学前就已定下婚约,但令辛尼斯塔夫妇烦恼的是,他们的三个女儿都没有结婚的打算。大女儿玛蒂娜在埃及研究斯芬克斯,二女儿索菲亚毕业后在南非做巫医,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小女儿身上。
      奥罗拉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整天躺在草场里,睡在火堆边,只知道跟在姐姐们身后跑,可没想到她逃得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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