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训犬实录》倦含

4、第 4 章

　　初凝靠在门口，看着身前衣襟领口的花纹，直到楼下没了声响，人应该走了，她才试探性的将门打开一点，低头往下看。

　　楼梯缝隙的间隙，郭成拧亮了厨房的台灯，没一会端了碗面出来，坐在那辆没了引擎盖的车子旁边。
　　他有时候很忙，往往连饭也来不及吃。

　　初凝扶着栏杆下楼，走到厨房，锅里是西红柿鸡蛋面，放的时间久了，都有些坨，汤上浮着一层碎碎的蛋白。
　　十点多了，她晚上没吃饭，弯腰从橱柜里拿了副碗筷，盛了半碗面。

　　郭成见她过来，不动声色地将指根夹着的烟在水泥地上按灭，挑着碗里的面，“刚才叫你怎么就走了？”

　　初凝胳膊肘撑在腿上，柔软的头发堆在肩膀上，身体微微往前倾着，她轻轻咬着筷子尖，听到这话顿了下。

　　“突然，想去卫生间。”

　　她不擅长撒谎，说着话的时候盯着自己的碗。

　　“我还以为是你同学。”

　　初凝小口吃着，摇头。

　　郭成看着初凝，哦了一声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将碗里的面几口吃完，才仿佛无意带过了句，“他明天还会来，取车。”

　　初凝嗯了声。

　　“好吃吗？”郭成问她。

　　初凝看了他一会，眼睛慢慢弯起，笑颜如花，点头，“好吃！”
　　这话是真心的，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吃饭一直不怎么挑食。

　　郭成也笑，“真好养。”

　　因为郭成的话，初凝第二天就一直期盼着林清暨会不会过来，从便利店下班之后她就到修车店这边帮忙。

　　那辆黑色的摩托车靠墙放着，车身干净，沉稳而有威严，仿佛能听到跑起来引擎的身影。
　　昨天郭成修车的时候还说，现在有钱人是真多，不像他那时候，给车换轮胎都要借钱。
　　初凝鲜少听他说过去的事情，便顺着话头多问了句，“成叔以前也是自己改车吗？”

　　结果郭成意识到自己失言，让她帮忙去楼上拿东西岔开了这个话题。

　　初凝给来的车主登记信息，闲下来的时候就做卫生。

　　水泥房容易落灰，初凝从厨房找了双一次性手套。
　　郭成平时对这些小事不太注意，初凝每隔一段时间就打扫一遍，把他随手乱扔的工具一件件捡起来放到工具箱里，但过不了几天，螺丝刀钳子还是会出现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有时候郭成说那都是他有意放在那里的，用的时候也方便，可他还是会在找不到适配的扳手时摸着后脑勺，一个人在房间里转着，自言自语，放哪了来着......

　　所以他扔，初凝就捡，两个人各干各的，时间不同，互不干扰，这么些年也互相形成了一种默契。

　　做完这些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过来，下午五点多，夕阳卧在远处的地平面，阳光渗进来红了半边墙，照射在那辆“黑武士”身上。
　　初凝觉得这个词很适合它。

　　郭成伸着懒腰从后面走过来，对她说，“你看一会店，我去市里买点东西，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

　　他头上卫衣帽子没摘，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初凝摇摇头。
　　郭成三十多岁，人偏瘦，压下来的头发没过眉眼，领口靠近锁骨那里有黑色的纹身，大概是一串字母。

　　地上卷起一阵灰尘，郭成骑了门口的车走了，空气中带来斜对面面包店新鲜出炉菠萝包的香味，甜丝丝的。

　　初凝脚尖碰了碰，低着头，一个人在纸上写写画画，过一会，抬头看一下那辆摩托车。

　　她靠墙弯着身子，双腿乖巧的并在一起，没扎上去的头发垂下来，金光下脸上细细小小的的绒毛。
　　此刻风也安静下来。

　　赵英咳了一声。

　　初凝应声抬头，在看到来人时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换成了疑惑，脑袋微微偏着。

　　“请问你是.....”
　　他什么也没拿，外面也没停车，所以不是来修东西的。

　　“你怎么在这？”赵英在这看到她十分惊讶。

　　初凝放下笔，“这是我叔叔的店，他现在人不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帮你登记信息。”
　　这是套话。

　　她心一点点往下沉，赵英走过来，指了下墙角，“不用，我来取车。”
　　在赵英进来的时候，初凝就有一个想法，他今天不会来了，果然。

　　“你吃过饭了吗？”
　　赵英并不急着拿车，反而和她聊天。

　　初凝看着他的眼睛。
　　初凝眼型生的好，偏圆，眼白又干净，赵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甩了甩手，故作随意的说，“昨天我不时说下次再来吗？”

　　他头发挑染的红色，脖颈间带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裤子上也挂着银色锁链，走起路来叮当响，街头风。
　　看着像不良少年。

　　“他今天不来吗？”
　　初凝问。

　　“啊？”
　　赵英被问的一愣。

　　“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拿车？”
　　很多事情初凝想的简单，刚才看着赵英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不是真的在看他，只是思考。
　　她语气柔柔的，好看的眉毛却蹙着，声音小到赵英甚至弄不清楚她是不是在问自己。

　　听得糊涂，赵英蹲在她面前，半试探性问，“你是说，林清暨？”

　　几声不重不轻的脚步，踩着满地霞光，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板鞋，黑色的运动裤，提腿上楼梯时露出一节脚踝。

　　初凝连忙合上本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铅笔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不是不来吗？

　　“你好，是是来取车的吗？”

　　林清暨抬了抬眉骨，嗯了声，视线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大人没在家吗？”

　　“他一会回来，你可以检查一下车有什么问题，再，再拿走。”
　　突如其来的舌头打结。

　　“出了店门概不负责吗？”赵英笑，将笔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赵英和林清暨是一起过来的，只是林清暨刚才去接电话，在外面耽搁了一会。

　　初凝抠了下手，上面沾着昨天没洗干净的颜料，林清暨也没说什么，取了车就走了。

　　两人刚离开没多久，郭成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几个饭盒，小指还勾着一包塑料袋，里面装的东西看起来很沉。

　　初凝把本子放在桌子上，随手用笔压着封面，走过去帮郭成接东西，饭盒里是打包好的虾尾还有素菜，另外还有米饭。

　　之前放车的地方空了出来，郭成在水龙头下冲手，“车拿走了？”

　　“对，你回来前面没多久。”

　　“嗯。”郭成也仿佛随口一问，两人在桌子前面对面坐着，初凝拆开一次性筷子，指了指后面，“那辆车客人说是一跑起来发动机就会有异响，叔叔你一会看看，信息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好。”

　　郭成这个修车店整个构造是长方形，两个正门，窄一点的对着青麟街，平时初凝也喜欢从这里进，宽的那边对着的就是马路，白日车流不断，车主一般都是从那边把车开进来。

　　初凝小时候就觉得成叔这套房子很神奇，这边是小巷的慢节奏生活，骑电瓶车的人都少，那边出去对着的又是高楼大厦。

　　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吃饭的时候初凝就觉得郭成不时的看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凭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对郭成的了解，初凝想不到有什么要对她说的话他还要思衬。

　　“你妈妈最近来电话了吗？”

　　线条一抖，歪斜的延伸至本子边缘，初凝用橡皮一点点的擦掉，“没。”
　　她咬着牛奶吸管，右手在纸上画画，人物还只有线条雏形。

　　郭成点头，又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学？”

　　初凝算了下时间，“下周一。”
　　今天周四，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她明天还要和超市老板沟通一下开学后的上班时间。
　　初凝读的公立高中离青麟路这边不远，平时花在路上的时间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超市里，苏晴翻着初凝的硬皮活页本。
　　“初凝，你是学过画画的吧？好厉害。”

　　“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就自己随便画着玩。”
　　初凝其实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上美术班，后来初二的时候外婆生病，医疗费昂贵，她也就没再接着学了。

　　“有烟吗？”
　　烟嗓，女烟嗓。

　　收银台后的初凝和苏晴同时抬起头，站在她们面前的女生打着耳洞，黑长直的头发，眼线很重，个子很高。

　　现实生活中浓妆的人很少有她化的那么好看，妆很浓，但是看不出来距离感，初凝学校旁边职高的女生化妆的很多，往往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
　　但她的妆造就让人看着很舒服。

　　易周在她面前晃了下手，初凝意识到自己刚盯着人看走神了，连忙说，“有，在这边。”

　　“皮裤哎。”苏晴胳膊肘戳了戳初凝，示意女生离开的方向。

　　“好...酷。”

　　“这种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追吧，好漂亮，我们学校都不让化妆。”苏晴说着说着小腹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弯下腰。
　　“怎么了？”

　　“完蛋。”

　　苏晴抬头，一个眼神初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就是女孩子之间的默契，

　　“你先去卫生间，我在前面看着。”初凝迅速从货架上拿了包卫生巾扫过码之后塞到苏晴手里。
　　“还好吗？”
　　初凝在手机上给苏晴发消息。

　　“不太好，前段时间雪糕吃多了，疼死了。”

　　“那你现在后面休息会吧，现在人不是很多，我一个人在这边就好了。“

　　“嗯，谢谢初凝宝贝！”
　　“没事。”

　　前台有监控，不能频繁的看手机，初凝发完这句就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电脑滴了一声，“您有新的订单待处理。”
　　是有人点了外卖。

　　初凝对着小票上的内容快速在店里拿了商品，退烧药和啤酒，她皱了皱眉，谁会把这两个放在一起买。

　　刚好这时候换班的同事过来，初凝送完这一单就可以下班了，她跟着导航到达目的地，发现是一家开在南平街的网吧。
　　网吧从外面看起来店面不大，夹在两家发廊中间，玻璃窗上常年贴着招聘广告，初凝之前找工作的时候来过这里，工资挺高的，就是要求上夜班，她当时因为晚上要在医院照顾外婆就没选这个。

　　她站在门口打电话，旁边是晒着毛巾的架子，嘟嘟几声之后，那边喂一声。

　　“您好，请问是尾号3871客户吗？您的外卖到了，这边方便出来拿一下吗？”

　　男生似乎是想了几秒，背景音很吵，他扯着嗓子问有人点外卖了吗，他妈的为什么留我电话。

　　初凝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男生又和队友说了什么初凝没怎么听清楚，初凝大概推测是别人点的外卖留了他手机号码，他在核实。

　　最后他对她说，“你送进来吧，84号桌。”

　　“哎。”
　　初凝不想进去，然而电话已经挂了。
　　她再打就没人接了。

　　没办法，初凝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没比想象中的好多少，越往里走，空气质量就越一言难尽。
　　她提着棕黄色的牛皮纸袋一边走一边数着号码，不清楚里面的排序规则走的晕头转向的，烟味泡面味混在一起如浓稠的雾。

　　终于找到了84号桌，戴着耳机的男生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屏幕，手机放在一边，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
　　旁边的座位空着，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巨大的game over字样，桌子上一支打火机。

　　“您好，您的外卖。”

　　初凝说了三遍男生才摘了耳机挂在脖子上，他长舒一口气，一把撕开纸袋，将里面的啤酒拿出来，手指曲起开了瓶仰头灌。

　　“喂。”

　　施明炜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初凝，伸手把纸袋递到她面前，指了指座位尽头的包厢，“能把这个送进去吗？”

　　门牌号，1024。

　　“求求你了，里面是个病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明炜见初凝要走，眼神转了转手指扯住她的包，“不然我给你差评。”

　　“......”

　　救命说的未免有些夸张，再说生病不应该去医院，为什么在网吧。
　　不过最后一句话把她拿捏的死死的，顾客就是上帝。
　　初凝接过袋子，好声好气，“好吧，你，别给差评。”

　　规规矩矩的马尾，白色短袖，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施明炜笑了下，“五星，行不？”

　　挨着1024的门没关紧，里面晃动的人影，传出来娇喘微微，初凝走过去听见了，红了耳朵。
　　她闭了下眼，心脏吨吨跳，本着做好事的原则把门给人家拉上。

　　初凝往右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
　　她又敲了两下。

　　“妹子，找男朋友啊，直接进。”
　　旁边一个看到男生说。

　　初凝反驳，“不是。”
　　她声音本来就不大，在这环境里更没人注意。

　　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了，初凝深吸一口气，旋开门走进去。

　　背后的门刚关上，赵英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开过的啤酒和地上的包装纸，“外卖送来过了？”

　　“嗯。”

　　施明炜又开了把游戏，敲着键盘的手一顿，想到刚来的这个女孩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脑有点缺氧，一时想不起来。

　　赵英拉开椅子坐下来挂上耳机，朝包厢看了眼，
　　“少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