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里的秘密》十里暮云

19、青葱岁月

　　考完那天下午，所有人乘坐大巴折返桃源实验。

　　回到教室，大家都开始学着上届学长学姐乱撕书本，整栋教学楼阳台站满了人，欢呼声不绝于耳。

　　南休思坐在教室里，她没有和其它人一样闹哄，只是安安静静的，和旁边孟伊元一局对一局捧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四班学委在混乱至极的环境中分发前几天拍过的班级毕业照。

　　他临发到两人面前时，抽出一直不方便拿的年级大合影放南休思桌上，惊诧问：“我原以为今年没人会买年级大合影呢，没想到你竟然买了！”

　　年级合影是桃源实验每年必滞销的东西，因为定价出奇的贵，拿回家还占地方，且大家都不认识，所以基本上没几个人买这玩意儿。

　　“什么东西？”
　　孟伊元闻声拿过那张目测四五十厘米的大长合影，卷开瞄了眼，不解道:“思思，你买年级合影了？你买这个干嘛？”

　　“我...”

　　不及南休思开口，还没走的学委笑着接话：“我本来也想买的，但上一届买过的学长曾下场在校号里发言说没什么用，所以这一届大家就都约定好了不买，说给学校一届零销量战绩，没想到你竟然买了。”

　　“我大胆预测，咱们这届应该只有她一个买。”

　　孟伊元同意他的话:“应该是。我上次也在空间看到那条说说了。”

　　南休思没有Q\Q，自然看不到他们说的什么言论。

　　一局游戏结束，她把手机还给孟伊元，拿过大合影，轻声对男生说了句谢谢。

　　她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当两人面把合照装进书包。

　　.

　　下午返校的主要任务就是拿相片，拿完相片听完冯悦嘱咐的注意事项后方可离开学校。

　　两人背着书包一前一后离开教室，她们走时，地面废纸杂乱无章，全然是疯狂的痕迹。

　　她们出来看到冯悦站四班门口楼道边和以往教过的学生笑着打招呼，两人下楼时一步三回头，也高抬胳膊跟冯悦挥手告别。

　　那天天气很好，火烧云染了大片天空，身边来往背着书包的学生很多，但大都哭花了脸。

　　到底是在这个学校待了三年，虽然平常总是怨天怨地，拿别的学校与桃源做对比，但真正离别的时候，还是会恋恋不舍。

　　下楼梯的时候，孟伊元挽着她胳膊突然发问：“哎思思，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买那个年级合影呢？那东西死贵又没用，多浪费钱啊！”

　　南休思答得温吞：“上次我不是在卫生间遇到了一个好人吗？我就在想既然那个人是在我们这层洗手，那想来就肯定是初三生，既然没法当面谢谢他，那就买个有他的大合照，反正都是同届生...”

　　两人下至一楼往校门口方向去，碰巧遇到一群刚从操场打完球回来的男生。

　　四五个男生勾肩搭背在前走着，他们大汗淋漓，刚一场痛快的球赛让他们很是尽兴。

　　夏桥慢悠悠走在最后，他穿着白色短T，低着头回手机上无理取闹的信息；回完后，他无意间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的两女生，脚步一滞。

　　“你还真是重情，就为了一包纸巾，买了那吃灰的玩意儿。”
　　“还好吧，我觉得还挺值的，以后说不定还能拿出来怀恋怀恋呢....”

　　她们互相挽胳膊说小话，两人不知说到什么，路过男生身边时，掩唇齐声笑了两声。

　　男生走伐缓慢，他感受身边掠过的一股清风，余光睨了眼她们的笑脸，抿了抿唇后面色平静地与之擦肩而过。

　　走过之后，他不自觉顿住脚步，回头张望了眼她们的背影，张嘴低声对她说了一句：毕业快乐。

　　他低头缓笑，身前拿球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内心充满酸涩。

　　夏桥心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南休思了。

　　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更不知道有关于她志愿的任何消息。

　　人海茫茫。
　　未来，两人将会在人生的分叉口处背道而驰，再也不会有任何让夏桥投机取巧靠近的机会。

　　待他回到教室，整个三层都差不多都走光了。

　　夏桥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他书包随意挂在椅背上，走时是什么样，回来时依旧是什么样，没人动过。

　　桌上是班长放的毕业相片，他拿起两张合影，瞟了一眼其它人的桌面，发现都只有一张。

　　这代表其他人都只买了班级相片，没买年级合影。

　　他捡起椅背上的书包，想趁其它人还没发现之前赶紧将那个年级合影相片收进书包。

　　刚打算收进书包，就被不知从何出现的三班人眼疾手快抢了过去。

　　“哎夏桥！你竟然买了年级合影？给我瞧瞧，看看我在哪？”
　　“还有我还有我，看看我在哪？看那摄影师把我拍的帅不？”

　　此话一出，班里其他人也纷纷来了兴趣，背上书包就来最后一排在合影里找自己。

　　“哎呀，看什么看？”夏桥不耐，一把拿过相片，小心翼翼卷起来收进书包里，对面带幽怨目光的几人说：“人丑，怎么拍都成不了天仙，懂？”

　　别看人长得不咋滴，嘴也毒的很，他跟几人过了场球赛，很快已经到能放毒话的程度。

　　一群人不约而同的啧啧两声，指着他，说他小气。

　　夏桥听他们说他小气也不恼，反倒更涨他炫耀的气势，“后悔没买了吧？啧啧，可惜啊，买不到了哦~”

　　“不过...”他灵光一现，挑了挑眉，想到个万全之策：“如果以后你们要是想看的话，加个联系方式，我就委屈点，给你们打个五折，想看的时候随时给我发消息。”

　　“那五折价是多少？”一群男生问。

　　“五十”

　　“……”、

　　几个男生听他张口就是五十，理都不想搭理他，翻个白眼都散了。

　　五十块，在那时候可是他们一个月，甚至是两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可能会为这等子不值当的东西轻易去花？

　　离开学校，夏桥回家之前，去甜品店买了四个草莓大福。买完回家，他进门隔老远就看见夏简心盘腿在沙发上坐着写作业，老老实实。

　　“我回来了。”

　　夏桥提着一袋甜品走到客厅，他取下书包，听见厨房内夏父夏母配合洗菜做饭的声音，把手中东西甩在茶几上，语气中透着威胁：“夏简心，下次你再不分场合给我发骚扰短信，信不信我拉黑你？”

　　夏简心放下笔，她自动屏蔽夏桥这个怨鬼，双眼放光扯过白色塑料袋，从中拿出个大福丢进嘴里。

　　接着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睁眼说瞎话：“谢谢哥哥，哥哥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比老爸老妈还好，简直就是世界第一好男人！”

　　夏桥见她嘴巴塞得鼓囊囊的，本忍不住想骂一嘴，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欠欠地回一句：“嗯，也是，世上只有哥哥好。”

　　夏简心：“.....”
　　她真的是在这个家见过夏桥太多不要脸的时刻。

　　她心想自己说了一句违心话，不知道会不会遭到上天报应？

　　甜品被收进冰箱，夏桥拉开玻璃门，进厨房看了下情况，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爸……”
　　“赶紧出去赶紧出去，油烟大……”
　　他刚想开口就被夏父赶了出去。

　　没办法，夏桥只好走出厨房，拿上书包，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他把书包往床上一丢，拿起枕头，坐靠在床头边闭目休憩。

　　而恰好此时，书包手机响了一声来信消息。

　　“滴滴——”
　　夏桥睁眼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一元钱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他心间一颤，立马从床头坐起，点开那条□□好友验证消息，看见对方发来的备注信息是：【初三四班孟伊元，同届好友扩列】。

　　他激动地往下翻了翻，心中那点不可能的期望被点燃。

　　可是，直至按键按到最底层，夏桥都没有看见那个女生的验证消息。

　　他点击通过孟伊元的好友验证，失落地放下手机，从书包拿出那张大且长的年级合影。

　　这是他跟她的第一张合照，也是唯一一张，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无法窥见天光的暗恋心事。

　　夏桥在床上展开合影，照片很大，铺下去占了小半张床。

　　他一个一个的去认，翻来覆地去找，终于在最边缘的人群角落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如果说，一个每次考试排在末尾的差生，喜欢上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甚至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优等生，会是一场笑话吗？

　　夏桥与南休思，两人就像身处同一个世界的南北极，相隔千里又近在咫尺。

　　他们之间，是个连传流言都不可能传到的一起两个人啊。

　　——

　　“咚咚咚——”
　　“夏桥，吃饭！”
　　夏简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来了。”
　　夏桥收回思绪把相片贴在桌前墙壁上，小心翼翼地抚平，视线停留在某个角落。

　　他低声喃喃：“南休思，愿佛祖保佑你，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既然以后都无法再遇见，那他能做的，就是愿佛祖保佑她，愿命运关照她，一生平安顺遂，所得皆所愿。

　　走出卧室，餐桌三人已就坐。

　　时淑拿过夏桥座位面前的碗，盛了碗菌汤，招呼他：“快过来坐下吃饭。”

　　夏桥拉开椅子再夏简心身边落座。

　　时淑把盛好的汤放在他桌前，顺口一问：“你中考怎么样？能考上吗？”

　　夏桥喝了口汤，很烫，差点没呛到嗓子。

　　他放下碗，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妈，我建议你和爸放弃我着重培养我星星吧，我啊，这辈子估计是废了。”

　　“说什么呢！”夏容风变了脸色，“混账小子!”

　　夏桥苦笑了番，没说话。

　　时淑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什么，她放下碗，和夏容风打着商量，“要是考不上，就去读私立和国高，总不能这么小就让他出来打工吧？”

　　夏容风也同意时淑的想法，他问夏桥：“你怎么想？预估过分没有？大概能考多少？”

　　夏桥今天才考完，还没来得及预估，但大概也是三百四五十顶天了，不会再多。

　　他沉吟了片刻后答：“大概...三百多一点，之前技师那边有来过学校，我觉得不错，分差不多够了。”

　　私立和国高这两所学费都不低，如果他要去上的话，不说能不能学到东西，就光说学费，一年起码一两万，可能都还不止。

　　且据他了解，现在每月两人都还在房贷，底层工资，也不是什么官职，本来生活就很拮据吃力了，如果说再去读什么私立高中，估计他们压力会很大。

　　反正他去哪上不是上，只要能学东西，想来也没什么两样。

　　“技师？”时淑扭头看向夏容风，两人眼中透着茫然，“哪个技师？”

　　夏桥觉得好笑：“还有哪个技师？就那个啊。”

　　“那个技师听说不行啊儿子...”夏容风欲言又止，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拨通了号码，又说：“我问问你姑姑，你姑姑是一中的老师，她对这些学校了解。”

　　“爸...”

　　夏桥不想麻烦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学习的料，所以才无数次告诉时淑和夏容风，让他们不要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反正家里还有个夏简心，照她现在的趋势，如果多补补课，比她更有希望上好学校。

　　他说着丧气话：“我对不起你和妈，如果都上不了，大不了我不上了，我去进厂，去餐厅给人洗盘子，干什么都行，你们以后就供简心读...”

　　餐桌上，紧张的电话嘟嘟声响彻四周，夏简心捧着碗一个劲儿的扒饭，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去缓解气氛，只能低头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饭，把嘴堵的严严实实。

　　夏容风被他那通话气得不轻：“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混账话！你...”

　　手边电话被接通，扬声器出现一道轻快女声：“喂？”

　　时淑拿过夏容风手边的电话，低下语气，陪着笑说：“喂小妹啊，是我，大姐。”

　　对面人明显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大姐啊，大姐换号码了吗？我记得我通讯录之前记得有大姐号码来着。”

　　时淑笑得勉强：“没有，这是你姐夫的手机，上次他存了你的号码，估计你忘了。”

　　“哦哦哦，你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姐夫。”

　　时淑看向夏容风，干笑了两声。
　　成年人之间总是不用说得特别明白，就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那姐夫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时淑顿了顿，抬眼睨了眼夏桥，才尝试开口：“那个小妹啊，我们阿桥最近不是刚中考完吗？然后他刚跟我们估了分，说是三百出头一点，高中肯定考不上了，要去上那个技师；你说我们也不懂这些学校的好坏，想到你常年在校教书，想来比我们知道的多，就想来问问你那个技师怎么样？”

　　“技师？”电话对面的人顿了下，像是在思考，过了半晌手机才传出声音：“这学校还可以的，是重点公办学校。”

　　时淑听到这才算是真正放心下来了，她和夏容风对视一眼，开怀地笑了几声，感激道：“听小妹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这不是我和你姐夫怕他还小，三言两语就被人哄骗了吗，所以就说打电话来问问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是我大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学校总的来说是还可以的，放心上吧。”

　　夏容风也客客气气附和时淑的话：“行，行，谢谢，那等有时间来来家里吃个饭？让你姐给你做点看家菜？”

　　“好，好；等有时间了一定去。”

　　夏容风：“行行，那你先忙，我和你姐就不打扰你，记得...”

　　他还没说完，电话就果断被挂断。

　　时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头渐起酸涩。

　　夏桥心里也很是不好受，他对时淑以前的事略知一二，知道她和那位在一中教书的姑姑因为一些旧事导致这么多年关系一直不合。

　　他有那位姑姑的微信，但平日很少联系，除非逢年过节时简单问候一声外，其余时间没有任何联系。

　　他也着实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为了他的事委曲求全低三下四，不仅打电话给她，还违心说客套话，让她来家里吃饭。

　　这让夏桥更加自责。

　　对面夏容风打完电话收起手机，抬眼看向夏桥，松了口气：“那就照你说的，去技师读吧，我和你妈还能工作几年，供得起你们读书，不差你们那点子洗盘子的钱，所以该上学的时候就好好上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好吧？”

　　怕夏桥压力太大，时淑也在旁安慰道：“学习不好就不好了嘛，咱们去技校学个技术，以后出来有一技之长，也差不了他们多少。”

　　夏简心也难得放下碗，拽着夏桥衣服，信心满满地承诺：“没事，等我以后挣钱了，就在海边买个大房子，把你们都接过去，养你们一辈子，让你们跟着我享清福。”

　　夏桥心里憋着一口气，眼尾悄悄红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学习，让爸妈为他如此担心。

　　时淑听到夏简心说以后要让他们享清福的话后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假的？那我和你爸就等你长大挣钱让我们享福喽！”

　　夏简心勾起小拇指：“一言为定。”

　　夏容风和时淑被她逗笑，两人也没扫她的兴，都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小拇指，勾在一起，“那就一言为定，我们等着享星星的大福了。”

　　三人勾着小拇指，其乐融融，夏简心在旁半天没见夏桥要动的意思，眼中生出茫然，问：“你不跟我们一起拉勾吗？”

　　“不。”夏桥拒绝。

　　“为什么？”

　　他嗤了一声，语中满是傲娇劲儿：“我怎么说都是个七尺男儿，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养？这要是说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啊？况且，你能养好爸妈我都谢天谢地了。”

　　“切。”夏简心小声嘀咕：“死要面子。”

　　“你说什么？”夏桥没听清。

　　“没什么。”她打着马虎，紧紧勾着夏容风和时淑的小拇指，孩子气地的左右摇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我长大以后一定会买大房子，让爸妈...”

　　她扭头看了眼夏桥，有良心地补充道：“还有哥哥享福...”

　　时淑满脸欣慰，她笑着夏容风闲聊：“这女儿没白眼，就算以后没享到福，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桥没忍住一笑，嘴欠地说：“妈，我建议你不要太期待，说不定她说让你们享福，是把你们送福利院呢？”

　　“福利院也不错啊？”夏容风知足道：“老了让我和你妈住一块就行。”

　　夏桥：“.....”
　　还真是不挑。

　　说着说着，时淑看饭菜都凉了，起身准备再热一道。

　　夏桥说了一句吃饱了后，起身就要回房间。

　　时淑看他连饭都没吃，只喝了一碗刚盛给他的汤，问了声：“你还没吃饭呢。就吃饱了？”

　　为了不让她担心，夏桥随口扯了个谎，“下午回家之前和同学一起吃了碗米线，不是很饿。”

　　时淑点头，没再多问，让他回了房间。

　　可到底是她儿子，她什么样儿她都门清儿，现在情绪这么低落，保不齐是因为没考好在自责。

　　她端起冷掉的菜，对夏容风微抬了抬头，“哎”了一声，说：“你等会吃完饭去房间安慰安慰儿子，刚看他那样估计是心里不好受了。”

　　夏容风往夏桥房间瞄了眼，答应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