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总想爬我床》于隆冬捕月

18、第十八章

　　怎么样算是合格的问候呢？
　　答案已经送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可哪怕是照着抄写，陈述也有些无从下手。

　　表达关心这件事他实在是太生疏了，只能照着自己从柳院长和游老师那边感受到的，依葫芦画瓢问问吴漾三餐吃了没，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但陈述做不到他们那样细致入微，只能将类似的字句生搬硬套过来，直愣愣地蹦在屏幕上，所以怎么看都不太对味。

　　好在吴漾的回复十分简略，叫他的问话显得也不是那么突兀。

　　可对比起之前吴漾恨不得每一句话都跟一张表情包的交流习惯，他这会儿简略直白的消息实在反常，倒是让陈述更加担心了。

　　他是恢复得不大好，没有精力与他胡扯了，还是单纯为自己先前说赔他医药费的话生气，故意不想理他？

　　陈述挑了天没课的时候全天在家办公，打算看着些吴漾，确认他没事才行。

　　可吴漾一整天都没出门。
　　什么饿了会点外卖之类，竟然都是他搪塞自己的敷衍话。

　　【我今天一天在家，都没看到有外卖员过来，你点上外卖了吗？】

　　【啊抱歉，又睡了一天，白天没什么胃口，家里随便煮了点白粥喝，不用担心。】

　　陈述自己是一个在饮食上很随便的人 ，但他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应该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才能更早地恢复。而只喝白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他上网查了查，受伤失血的人应该补充些什么后，给吴漾点了一堆内脏制品，配上水煮菠菜和骨头汤的外卖，一起送了过去。

　　吴漾喜不喜欢吃另说，但从他终于热络起来的回复来看，至少对自己这个举动是感到高兴的。

　　陈述松了口气。

　　他在担心吴漾身体之余，内疚情绪愈发高涨。
　　吴漾是为了他才受的伤，可自己居然到今天才意识到吴漾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难怪吴漾之前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下来，怕不是以为自己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才那么着急要用金钱偿还恩情吧。

　　甚至他对吴漾接近许知峰是为了获取钱财的质疑都是完全错误的刻板印象。

　　因为游老师有天与他闲扯的时候说道：“现在的小年轻真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我原本总觉得知峰说的什么大师道长都是骗人的，可这个吴道长好像真有点本事。这段时间我们知峰居然不再到处跑着乱买东西，参加狐朋狗友的局了，反而一有空就在家里学习，还说准备要参加留校任教的校招考试。他先前那些邪乎劲儿真就被吴道长给治好了？”

　　陈述：……
　　他觉得许知峰就是受了惊吓，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了吧。

　　“还有啊，我前两天让小峰多买点补品去看吴道长，把答应好人家的、该结的钱早点结算一下。可是你知道小峰怎么和我说的吗？”游老师说，“他说吴道长特地关照过他不要送东西，这也就算了，先前明明谈好的来帮他看车子的价格竟也分文不取。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他们不就靠这个挣钱吗？难不成真纯做善事结缘来啦！小陈你和他住得近，要不帮我们问问，吴道长还缺些什么是我们能给添补的？虽然他和小峰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可毕竟是小峰闯下的祸，我们要是真什么也不做，晚上都睡不踏实的。”

　　陈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也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吴漾了：“应该不缺什么……回头遇到了，我帮您问问吧。”

　　两天后，他终于久违地见到了吴漾。

　　那天下班之前，他照例提前点上了荤素搭配合适的饭菜外卖。回到家的时候，外卖还没送到，陈述却在门口遇到了吴漾。

　　“晚上好呀，小陈老师。”

　　吴漾开门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巧将声控灯唤醒。骤然亮起的走廊晃了下陈述的眼睛，等他定睛看清吴漾模样的时候，整个人愣住，连吴漾后面的话都没怎么听清楚。

　　吴漾从他震愕的眸色中知道，自己装得稍许有些过头了。

　　闭门不出的这几天里，他抓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打坐，修复先前那算得上有些莽撞的行为给自己经脉造成的损伤。

　　到现在，他其实已经恢复受伤前□□成的状态了。

　　只是突然尝到了陈述体贴的关照，吴漾心痒痒的，忍不住顺杆爬。

　　他早知道陈述是个心软到能拧出水的人。

　　他不过是借着受伤稍许拿腔作势一下，就能换来陈述这样的主动。虽然这结果与吴漾原本的计划相去十万八千里，可事已至此，他自然是要利用好现在的状态，抓着一切机会拉近和陈述之间距离的。

　　在等陈述下班之前，他对着镜子凹了许久的造型。
　　脸色苍白得恰到好处，唇中微微裂开，就连垂在额边的碎发落在哪个角度，都是他精心安排过的。

　　好一个破碎感十足的病气美人。

　　吴漾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拿捏陈述这样对弱者根本说不出拒绝话来的软心肠完全没问题。

　　谁想他太久没做这种事，一不小心力使过了头，吓住了陈述。

　　“你……”陈述沉默了会儿说，“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

　　他觉得三餐给吴漾点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比起靠饮食来进补，吴漾虚弱得看起来更需要吃药。

　　吴漾握拳干咳了两声，解释道：“我面色不好？估计是走廊里灯光太暗了，我自己感觉还行。”
　　说着，他迅速调整了下糊在脸上的术法，再一转身的时候，看起来的确比刚才像人了点。

　　陈述松了口气，也当真是光线的问题。

　　“你刚刚说什么？”

　　“噢对，”吴漾重提正事，“我说我家热水器水管坏了，房东喊了人，要过两天才能上门来修，所以想先借你家浴室洗个澡，可以吗？”

　　问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吴漾微俯下|身，从下往上看着陈述，同时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十分有恳求的意味。

　　陈述的愧疚情绪正浓，对他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他想了想，说：“医生不是让你拆线前不要碰水吗？”

　　吴漾愣了下。
　　他皮肉上的那点伤根本不打紧，没到家就愈合了，在医院缝合的时候只是配合着做点戏，哪会去仔细听医生说了什么。没想到在旁边看着神情恍惚的陈述，却将医嘱记了下来。

　　拆线前的两周里不洗澡？
　　开什么玩笑，人都要臭了。

　　吴漾连忙澄清：“我可不是那种不爱干净的道士，一天不洗澡都不行的！”

　　陈述还没反应过来应该要解释什么，又听吴漾语气陡然一转，继续说：“我在你这边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呀，你居然怀疑我这么邋遢。”

　　“……”陈述说，“你误会了，我是说伤口要紧，实在难受用水擦一下其他地方就好了，以免发炎。”

　　吴漾那脸上堆满的失落顿时撤去，他挑了挑眉，问：“我一个人，手又不好动，谁帮我擦到所有的其他地方？”

　　这话问得奇怪，陈述觉得怎么答都不太合适。

　　当然不可能是他给吴漾擦的，他们关系虽然比之前熟络了一点，但也没有亲近到可以给对方擦身体的地步。可不知道怎么了，吴漾就那么随口一说，陈述脑海里竟无法控制地顺着他的话，浮现出了诡异又具体的画面。

　　吴漾笑出声道：“开玩笑的，陈老师怎么当真为难起来了。伤口换了防水贴，洗个澡不成问题。我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过来方便吗？”

　　陈述看了看吴漾从背后拎出来的袋子，又看了看他嘴角根本压不下的开怀，心想这人都能有闲心重新开始打趣自己，身体应该没啥事了。

　　老居民楼栋里的房型大差不差，陈述租的这间两室一厅也就几十来平，进屋后他给吴漾指了指浴室的位置，示意他自便，自己就去厨房倒水喝。

　　回来一看，吴漾还站在门口，很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着，一步没动。

　　“需要给你拿什么东西吗？”陈述提醒道。

　　“不用，都带齐全了。”吴漾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毫不客气地说，“要是有什么忘了，等下借你的一用可以吗？”

　　陈述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房间啊。”吴漾说，“第一次进到这样远近有名的凶宅里，肯定忍不住好奇心的。”

　　“……”
　　陈述有些后悔去问。
　　本来他都快忘记这一茬了。

　　“你住这间吗？”吴漾指着陈述的卧室问。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吴漾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黄纸，在陈述的默许中，贴到了他门框上方正中央。

　　贴完后，吴漾满意地点了点头：“助眠的，贴上你能睡得好一点。”

　　陈述最近确实睡得不太好，既有那天被吓到了的缘故，心里也放心不下吴漾的情况，入睡的时间比平时久许多，睡着后也会因为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睡不踏实，醒来后虽然依旧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可白天整日都没什么精神。

　　陈述想，应该是自己神色有些疲惫，让吴漾看出来了。

　　可是……
　　“你上次明明说这符是镇宅的。”

　　“镇宅安魂不分家，我上次也这么和你说过嘛。”吴漾说，“不过陈老师记性可真好，上次你也只是看了这符一眼吧？居然还能记得是同一种。”

　　陈述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直接从符头样式和敕文上认出来，这是吴漾曾经用过的那张。

　　“咱们道士的符有千百种花样，每次画的也不全然一样，陈老师怎么这么厉害，一眼就能记住。”

　　陈述指了指浴室门：“我家热水器是老式的，烧一次水时间比较长，你早些洗吧。”
　　再这样闲聊着拖下去，等下一次水加热完，他洗好再睡觉都得是凌晨了。

　　好容易把吴漾支走，陈述在进屋的时候抬头又看了眼吴漾贴的那张符纸。

　　他从小对于周遭的事物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可这符头的花样罕见，敕文繁复，并不是容易记住的东西。今天能够一眼把它辨认出来，陈述自己也有些惊讶。

　　这么想着，陈述端着水杯走到书桌边，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和水笔，就想接着先前搁下的资料整理大纲续写下去。

　　他以往在家工作的时候周边都是极其安静的，这会儿房门外传来一阵阵水花翻动的声音，提醒着陈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他实在很难集中精神。

　　要关上门吗？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而且万一吴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关上门自己就听不到求助声了。反正洗个澡应该不需要很长时间，他不如等吴漾离开再安心工作。

　　那水声淅淅沥沥，没什么规律，却有种莫名悦耳的感觉。陈述听着那声响，慢慢放空了自己，握着笔在纸上没有意义地涂涂画画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将陈述神游的状态唤醒。他起身准备将吴漾这尊大佛请走，却在低头看到自己刚才在纸上的笔记后愣了一愣。

　　他竟然没有意识地，将吴漾贴在他门框上的符画了下来。

　　陈述缓缓眨了下眼，拿着纸退到门外，抬眼和吴漾那张比对了一下。

　　一模一样。
　　他真的把只见过两眼的符文复写下来了。

　　可陈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刚才发呆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计较着这事，手也只是在纸上随意地打着圈儿，怎么就能画出这样完整的符来。

　　好像他曾几何时划过千百次这笔画，才形成了如此难以磨灭的肌肉记忆。

　　突然，一只手从陈述身后伸来，拿走了他蹙眉凝视的纸张。

　　他见自己复刻的符纸被吴漾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然后一团蓝色的火焰自下而上燃起，顷刻间就将纸张吞噬。

　　吴漾对着指腹吹了口气，掸了掸尘粉，才嗔怪地看向陈述：“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什么没见过的东西都要试一试，也不怕惹上麻烦。啧，还说你不得……好吧，下不为例，别皱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