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行》寒轻

4、镇

　　尽管林书行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陆峥去镇上的时候还是问他要不要一起，林书行欣然应允。
　　“这么远啊！”从村里开车到镇上需要一个多小时，林书行来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路，因此有些意外，因为很多村庄离乡镇都不算远。
　　陆峥：“就是远才让我帮忙运货啊。”
　　林书行点点头，这倒是的。村里人节俭，若非确实不方便是不会多花钱的。而且据说李叔不会订货，要进什么都是写在单子上让陆峥到镇上买。

　　面包车实在算不上舒适，但好在最近两年全国都在扶持发展旅游，各地村镇的道路也都修的不错了。
　　“你做民宿的收入...”林书行试图跟陆峥聊聊天，但好像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陆峥车开的很稳，速度也是不紧不慢：“其实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你是最大的一单了。”
　　“这样...啊。”
　　“嗯。”
　　“那你平时....”虽然陆峥每周都会帮李叔的商店去运货，不过应该也没有多少收入，或者说不可能应付生活开支。
　　陆峥：“也做别的，都是短工，工资日结的。好在家里开支少，也够用了。”
　　“怎么不找个稳定点的工作。”说完林书行就觉得自己俗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如果有好的工作谁会这样过日子。不过现在倒也有很多年轻人从城市返乡，追求躺平，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的一员。
　　只要物质欲望足够低，那么生活就会简单起来。

　　陆峥：“以前也在工地上干过一段时间，但是阿爷身体不好，不放心他。”
　　林书行：“你很孝顺。”
　　陆峥：“阿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林书行莫名的心头一酸，他平日独居惯了，但他的父母仍旧健在，只是去国外姐姐家里住了。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去看他们，或者让他们回来住一段时间。
　　有一年他应邀一起去过年，因为几年未见林书行又是自由职业，因此那次团聚足足有四个月之久。他姐姐强烈要求他一起去过圣诞节，林书行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气氛很好，姐姐，姐夫，两个孩子还有父母跟他一家七口十分热闹。
　　但奇怪的是林书行并不眷恋这种温馨热闹的家庭气氛，父母一直住在国外姐姐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一直对他们建议他成家的话充耳不闻。

　　林书行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少说话，但陆峥似乎毫不在意。
　　“你怎么会想着来雾安？”
　　“想出来走走，就在网上找房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相中你家的房子了。”林书行这些日子跟陆峥多少也熟识起来了。陆峥话少做饭也好吃，他在这里住的很舒心。
　　陆峥：“当初弄这个民宿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我觉得很好。”林书行扭头看向陆峥非常认真的说道。
　　“谢谢。”
　　林书行想了想问道：“我要是想要继续租住要交押金吗？”
　　陆峥：“不用，一般客人离开之后我才会再发布招租信息。你要是住不了一个月按天算钱也行。”
　　林书行从一开始就觉得陆峥是个实在人，这些天的相处更确立了这种印象。

　　驶过漫长的梯田，沿途的房子逐渐多了起来。陆峥把原本就不算快的车速又降了一些：“一会儿咱们先去集上，然后再去提货。”
　　“好啊。”林书行自然是听陆峥安排。
　　陆峥：“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买。”
　　又开了十来分钟，林书行就远远看见了集市：“这里的集市是多久一次？”
　　陆峥：“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周围村子里的人都回来。”

　　陆峥把车停在离集市口还有点距离的路边，然后带着林书行下了车。集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跟着我，要看啥买啥都跟我说一声。”陆峥怕林书行走丢了似的叮嘱。
　　林书行：“我丢不了，再说不是还有电话嘛！”
　　陆峥又小声道：“看好自己的东西。”
　　林书行心下了然，自从支付数字化之后扒手在城市已经几近绝迹，不过这里一部分人还保留着用现金的习惯。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鸡鸭鱼肉，锅碗瓢盆，衣服鞋子，各种百货应有尽有。
　　陆峥问林书行：“你喜欢吃羊肉吗？”他买了不少东西，有鸡鸭肉蛋。
　　“能吃。”林书行对吃喝要求不高，基本上属于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行的那种。
　　陆峥：“那买点吧！”
　　陆峥买了三斤羊肉，又买了一根白萝卜：“回去炖汤喝。”
　　因为买的多，林书行也帮忙提了一些：“我的伙食费真的够吗？”这一趟采购就花了三百多。
　　陆峥：“又不是都给你一个人吃的。”

　　陆峥把采买的东西在车上放好，带着林书行又开了两条街道，停在一家馄饨店门口。
　　“在这吃饭吧！”陆峥招呼林书行下车。
　　还不到中午，馄饨店已经坐了不少人，陆峥找了个门口露天的小桌子让林书行坐下，然后问他：“能不能吃辣？”
　　林书行：“可以吃点。”
　　陆峥走到店门口对屋里喊道：“老板，来两碗拌馄饨，微辣，再来两个肉饼！”
　　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回话：“好来！”

　　很快，馄饨和肉饼都端了上来。拌馄饨没汤，林书行看着里面放了芝麻酱，香油，辣子，花生碎和芝麻。馄饨个头跟饺子那么大，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肉饼是老氏烤炉里烤出来的，面上还带着些许干面，因为馅料扎实饼皮有些部分都被肉汁浸透了。
　　“吃吧，不够再要。”陆峥说着拿起肉饼咬了一口。林书行看到那缺口露出里面满满的肉馅，陆峥平日里有些干涩的嘴唇被油光浸润，变得生动起来。

　　“怎么不吃呢？”陆峥发现林书行仍旧看着自己：“不合胃口？”
　　“没。”林书行摇摇头：“就是看你吃的很香。”
　　“很好吃的，我每次来镇上都在这里吃。”
　　林书行先尝了一个馄饨，纯肉馅馄饨只放了些葱调味，肉馅颗粒分明，拌料咸鲜微辣让人欲罢不能：“好吃！”
　　陆峥闻言笑了笑，继续吃他的。
　　很快两人吃完了馄饨和肉饼，陆峥端着自己的馄饨碗到店门口的一口大锅边舀了一勺汤，然后问林书行：“你要喝馄饨汤吗？给你拿个干净碗？”
　　林书行看了看陆峥的碗，汤把碗底的拌料冲开成了一种新的味道。他知道有些家里喜欢喝汤，不做汤粥的时候会在饭后用水倒进菜汤里喝了。
　　“不想喝就算了。”
　　林书行摇摇头，也端了碗过去，学着陆峥的样子添了一勺馄饨汤。

　　“喝的惯吗？”陆峥看他似乎品尝什么珍馐一般小口抿着。
　　林书行：“还好。”没什么特别的风味，不过是饭后的一碗汤而已。
　　陆峥笑了笑，林书行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比刚来时丰富了，最起码笑容多了。

　　“陆大爷，你阿爷中午怎么吃？”吃完饭去拿货的路上，林书行问陆峥。
　　“早上都做好了留在锅里，中午热一热吃就行。”
　　“你以前不在家的时候都是这样吗？”
　　陆峥：“我能做的就尽量做了，阿爷自己也能做饭的。就是他身体不好，离了人我不放心。”
　　“你多大了？”
　　陆峥：“二十六。”这个年纪在村里已经是大龄了。
　　林书行：“你觉得我多大？”
　　陆峥看了看他然后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你们读书人看不出年纪。”
　　“那就是你觉得我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大了？”林书行玩笑道。来到雾安的这十来天他已经不再感到烦躁，心情也放松了很多。
　　陆峥笑笑没说话。
　　林书行：“好吧，我告诉你吧，我三十二了。”
　　“啊？完全看不出来！”陆峥的语气很真诚：“我以为你比我小呢！”
　　林书行：“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我有点高兴。”
　　“不是，我说真的。”

　　拿货早已轻车熟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陆峥把后排的椅子折起来腾出更多地方放货，即便如此后车厢都被塞满了，前座还放了一些。
　　“将就一下吧！”陆峥有些歉意的对林书行说道。
　　林书行表示没事：“是不是我来占地方了？！”要是自己不跟着来前面还能放更多东西。
　　陆峥发动车子：“这次买的多，有的时候少后面都放不满。”
　　因为载重量巨增，林书行都能感觉到起步的艰难，回去的路上车速也明显慢了不少，好在没什么着急的。

　　回到村里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陆峥先把车开到李叔的商店卸货。
　　陆峥：“你先回去吧！我弄完就回去！”李叔的商店跟陆峥家不远，就一个拐弯，走着也就六七分钟。
　　林书行：“我帮你！”
　　陆峥：“不用，没多少东西。”
　　林书行还是坚持留了下来，听陆峥说李叔还不到五十岁，但林书行觉得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陆峥搬货，李叔根据单子一样一样核对好，最后给了陆峥一百块钱，应该就是这次运货的酬劳。一个月四次也就四百块钱，这酬劳不可谓不微薄。
　　林书行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的第一份稿酬，八十块钱。如今看来真是少的可怜，可当时拿到时的激动和欣喜确实独一无二的。

　　他想，嗯，快乐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