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回复害我不浅》林余绪

1、第一章

　　“呦，姜半仙，您来啦。”

　　开元楼里，客来客往，十数张八仙桌上都坐满了人，或是扯东家长西家短，或是悄默声地说着略有些敏感的国事。

　　其中一张靠窗的八仙桌，店小二刚收拾出来。

　　他拿着抹布，刚转头，就瞧见一身着墨蓝道袍的年轻小道。

　　年轻小道姓姜，是临安城里唯一一个走街串巷给人算命的道士。

　　据传，她是自仙山而来，得了仙人真传。

　　是故，城里大家伙有事没事，就爱往这位姜半仙那跑，给自己算上一卦。

　　不过近来，这位姜半仙的生意急剧变差。

　　缘由嘛，无非是因当今天子横征暴敛，大家伙手头上都没那算命的闲钱。

　　“姜半仙，今儿喝什么酒啊？”店小二收了抹布，弯腰问在八仙桌旁坐下的人。

　　姜竹樾放下手里幢幡，看店小二一眼，答：“最便宜的。”

　　店小二：“最便宜的？”

　　他愣了下，旋即想起姜竹樾最近惨淡的生意，心里头了然。

　　“好嘞，姜半仙，你且等一小会儿，我这就给您打酒去。”店小二三两步跑去后厨。

　　姜竹樾瞟店小二背影一眼，收回视线，兀自坐在长凳上。

　　长凳的四条凳腿长短不一，姜竹樾慢悠悠晃着，不知不觉就往窗外看去。

　　窗外，是一条前后都望不到头的数里长街。

　　街两边，店铺紧挨着，开了一家又一家，门上悬挂的各色幌子随风舞动，争相为自家店吸引来客。

　　街上，还有许多摆地摊的。

　　地摊上买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价格便宜又精巧，好些个姑娘家都挤在那儿，挑选自己属意的物件。

　　这一番景致热闹非凡。

　　但在五天前，这一切于姜竹樾而言，就是一款手游里的场景罢了。

　　手游名字叫《称帝》，是一款养成类游戏。

　　大致走向就是成为皇帝，做皇帝，皇帝没做好，无了。

　　无了。姜竹樾的思绪停留在这两个字上，露出一抹核善微笑。

　　她玩了这游戏近十遍，没有一次活过二十一的。

　　什么宫里突发暴乱，什么宫外江湖游侠乱比武，什么出个远门刺客冒头，通通都轮得上姜竹樾。

　　但她选的明明已经是最简单的模式了！

　　姜竹樾怒拍八仙桌。

　　整个开元楼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往姜竹樾方向看了一眼，又继续说自己的事。

　　毕竟，是姜半仙发疯。

　　那就正常了。

　　姜竹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察觉周遭气氛短暂的凝滞。

　　她收回自己拍八仙桌拍红了的手，继续忿忿不平暗自嘀咕。

　　五天前，凌晨三点半，姜竹樾玩完第十局游戏，终于活过二十一，撑到了负债五百多万的二十二。

　　她忽略那个红彤彤的国库数字，安然入睡。

　　却不想，再睁眼，她就发现她取代了这手游里的白胡子半仙，成为了新一代江湖骗子。

　　没错，就是江湖骗子。

　　姜竹樾根本不会算命，也不懂什么五行八卦。

　　她能每回给人算命算准，纯纯是因为她摆摊的地方在临安城民间情报中心边上。

　　那个民间情报中心由十几位流动阿婆阿爷组成。

　　每天一大早，他们就提着个小马扎，聚在一棵老树下，开始情报交换大会。

　　而姜竹樾，则是每天准点在他们边上支好摊子，侧耳偷听真正的“八卦”。

　　这些“八卦”精彩得很。

　　姜竹樾听了一天，就把整个临安城摸了个透。

　　外加上，她本身是心理学专业的大学牲，所以，每当有人找她算命，她多少能算准个七八分。

　　但除了算命这项求生业务，姜竹樾还有别的业务。

　　比如：走剧情。

　　走游戏里，算得上是可有可无的剧情。

　　这段剧情是皇帝出宫，来开元楼找她算命的剧情。

　　按照姜竹樾绑定的那个人工智障（系统）的说法是，这是一段关键剧情，有可能会触发她本身的隐藏剧情。

　　进而，让姜竹樾自己也拥有一条故事线。

　　这条故事线的作用于姜竹樾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脱离游戏本身的禁锢。

　　作为游戏里的NPC，姜竹樾走不出临安城，也摆脱不了这个所谓卦师的人设。

　　所以，她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就只能听她绑定的那个人工智障的话，走剧情，触发自己的故事线，再将自己的故事线走完。

　　其中，故事线里，还会有特殊任务发布。

　　人工智障的要求是：啃下所有硬骨头，完成所有硬任务！

　　姜·咸鱼·竹樾：……

　　她想躺平，但为了能早点脱离这个物价飞涨、经济下行的游戏世界，她只能卷起来。

　　拍拍脑袋，收敛思绪。

　　姜竹樾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店小二，伸手接下对方拿给自己的一壶酒。

　　开元楼的酒香甜醇厚。

　　姜竹樾给自己倒了一盅，喝下，yue了。

　　便宜的劣质酒，喝不得。

　　姜竹樾放下酒盅，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惆怅。

　　这破游戏，让她深刻认识到她运气非酋这一点：游戏外，活不过二十一；游戏内，穷得只剩下资产负一。

　　姜竹樾长叹一口气，趴在八仙桌上，百无聊赖地开始等起找她算命的老皇帝。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太阳悄无声息地变换着位置。

　　地上，属于姜竹樾的影子缓慢缩短，又在许久后，渐渐被拉长。

　　大半天，开元楼掌柜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准备暂时歇业，为晚上更为忙碌的生意做准备。

　　结果，他刚准备抬脚去关门，就见窗边有个正埋头酣睡的人。

　　“小六子”，掌柜喊店小二，“窗边那人谁啊？赶紧的，去叫人起来，送客。”

　　店小二往姜竹樾方向看一眼，颔首“哎”了声，回一句：“是姜半仙，想必是又喝多了，醉了。”

　　随即，他就走过去，准备喊人起来。

　　但这时，两个身着华服的少年突然推开开元楼半掩的门，走进了大堂。

　　“掌柜的，姜半仙可在？”一走起来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习气的少年靠在柜台上问掌柜。

　　掌柜看那少年一眼，浓眉微拧，想赶客，又不敢，只能老老实实指向窗边。

　　窗边，店小二正傻傻站在姜竹樾边上。

　　他见掌柜和那两个华服少年都盯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掌柜清楚他是个憨的，轻咳一声，示意他赶紧走开。

　　店小二站回掌柜身边。

　　吊儿郎当的华服少年丢给掌柜一个元宝，熟练吩咐：“上两桌子好酒好菜，一桌送姜半仙那桌，一桌送二楼雅间。”

　　说罢，她就自顾自踩上几步外的楼梯，去了二楼。

　　至于与她一道来的华服少年则是在店小二去了后厨，掌柜也自觉离开大堂后，才走到姜竹樾身边。

　　姜竹樾还稳稳睡着。

　　窗外微风拂过她脸颊，带起一缕从发冠里落下的长发。

　　华服少年坐到她对面，拿过姜竹樾手边那壶劣酒，闻了闻里面味道，眉头轻挑。

　　“看来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她自言自语一声，放下酒壶，然后指节轻叩八仙桌三下。

　　“笃笃笃——”

　　姜竹樾在睡梦中听到这三声，迷迷糊糊睁眼，目光落在臂弯圈出的一方八仙桌上，呆愣片刻，想起了正事。

　　她是来给老皇帝算命的。

　　姜竹樾从臂弯里抬起脑袋，视线依旧停留在八仙桌上，脑子一片混沌。

　　“老皇帝好像还没来。”姜竹樾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面坐了个人，暗暗想道。

　　老皇帝不会又沉迷在酒色里，没出宫吧？

　　姜竹樾想着，抓起手边的幢幡，低头站起身，准备离开开元楼，下个月再来走剧情。

　　结果，她刚要走，一只手倏地就抓住了她。

　　“你就是姜半仙吧？”少年音脆生生响起，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姜竹樾一愣，脚下停住，垂眸，顺着自己胳膊上那只手，对上一双干净透彻，像是含着一汪春水的明眸。

　　明眸的主人生得似个瓷娃娃，黛眉如远山，朱唇像红樱。

　　她面上涂了一层薄粉，白皙清透，与精致的五官相称，完美得不像话。

　　这是一副雌雄莫辩的长相。

　　姜竹樾敛了敛心神，通过对方穿的天青色圆领长袍，以及豪放的坐姿，暂时判定这人是个少年。

　　“我是姜半仙，找我做什么？”姜竹樾重新坐回长凳上，打量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

　　少年单手撑头，望着姜竹樾的眼，笑笑：“我找你算命。”

　　“算命？”姜竹樾并不了解这少年。

　　于是，她想也没想，便准备出口拒绝，不想砸了自己“半仙”的招牌。

　　可就在这时，她手腕上那只九彩琉璃镯忽地发生异动，止住了她刚半张的口。

　　这九彩琉璃镯是系统的本体。

　　它产生的异动，除了姜竹樾本人，谁也看不到。

　　因此，也没人注意到少年头顶跳出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字——帝命。

　　姜竹樾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不免一惊。

　　这是老皇帝？！

　　姜竹樾腹诽一声，在重新打量一番少年后，换掉自己在“皇帝”二字前加的前缀，改为“新手皇帝”。

　　少年听不到姜竹樾心声，但看得到对方神情的变化。

　　她在姜竹樾出神许久后，再次轻叩手下的八仙桌，将眼前人的思绪拉回。

　　“姜半仙，我这命，你算，还是不算？”她直勾勾看着姜竹樾的眼，眼神像是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姜竹樾一个激灵，躲开少年的眼，点头，“我算。”

　　她说着，从腰间布袋里翻出一个裂开好几条缝的龟壳，随手往里头丢了三枚铜板，开始左右晃动起来。

　　“米西米西，傻不拉几，如果你不拉几，我就不能——”米西。

　　姜竹樾的咒语没念完，少年就无情打断。

　　“姜半仙，我还没说我算什么。”少年摁住姜竹樾不安分的手，幽幽道。

　　姜竹樾“啊”一声，道：“是吗？”

　　少年嘴角微抽，“嗯”了声，“是。”

　　姜竹樾又“哦”一声，然后道：“那你说吧，你要算什么。”

　　少年：……

　　她有些无语，但还是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说：“算我以后是不是皇帝。”

　　姜竹樾：啊咧？

　　她懵了，赶紧处理少年这句话的含义，心下了然：看来这人不是老皇帝，是成天想要篡老皇帝位的宝贝龙子。

　　姜竹樾轻嗤一声，装样子掐掐手指，再晃荡晃荡她的龟壳，准备隐晦告诉对方：“是。”

　　哪成想，少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带，接着，又整个人贴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那本宫便是开国第一位女帝。”

　　正准备喊男女授受不亲的姜竹樾：？

　　她小小的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啊咧啊咧啊咧？？？

　　这是什么走向？什么女帝？

　　姜竹樾忙挣开少年——不，是公主的手，悟了。

　　这位公主殿下是要篡位，百分百的。

　　为什么姜竹樾这么肯定，因为游戏的设定里，公主是不存在皇位继承权的，所以，对方要是有做皇帝的心，那就只有一条路——篡位。

　　姜竹樾：裂开JPG.

　　她默默坐远了些，想要跑路。

　　怎料，就在这时，她日常躺尸的人工智障突然像个病毒弹窗一样，在脑海里弹了出来：

　　【宿主，万能回复系统已上线。】

　　【任务一准备中……】

　　【任务一准备完成。】

　　【第一条万能回复已录入，请你对面前的少年说出：是的。】

　　是的？

　　是你￥%&？！#￥（鸟语花香），是的。

　　这是逼她上贼船啊！

　　姜竹樾看着脑海里疯狂闪烁红绿北极光的任务弹窗，想按拒绝键，结果，拒绝键下，藏的是接受键。

　　姜竹樾：￥@#￥*&…（鸟语花香×2）

　　【任务一已接受，宿主，请完成任务。】

　　【如果不完成任务，宿主就回不到现实世界了哦~】

　　系统在发布完任务后，火速闭麦。

　　与此同时，好整以暇盯着姜竹樾的少年再次开口：“姜半仙，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可以称帝南沅，甚至称帝全天下呢？”

　　姜竹樾：……

　　她在咬牙切齿一阵后，点头：“是的。”

　　话音刚落，系统又弹了出来。

　　【叮~任务一进度百分之二十，获得奖励：人生巅峰卡，宿主再接再厉呦~】

　　任务一进度百分之二十？！

　　姜竹樾举幢幡的手微紧，合理怀疑她绑定的是某多多砍一刀系统。

　　不过，人生巅峰卡又是什么？

　　姜竹樾疑惑。

　　下一刻，系统就跳出一个“是否选择使用人生巅峰卡”的弹窗。

　　姜竹樾目光落在那个弹窗上，思索了下，不打算浪费这卡。

　　所以，在吸取上一次教训后，她选择点了“是”。

　　系统：【宿主可真是迫不及待了呢，那系统现在就将人生巅峰卡随机用在公主殿下身上吧。】

　　姜竹樾：？！

　　姜竹樾：%￥#*&%…！？（鸟语花香×3）

　　她问候她的人工智障一番，又看向正在把玩一块石头的少年。

　　石头？姜竹樾眯眼，目光落在那石头上，正琢磨一个公主会不会有收集玉石的癖好时，那石头里突然传出两个语速不快不慢的女声。

　　“姜半仙，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可以称帝南沅，甚至称帝全天下呢？”

　　“是的。”

　　姜竹樾：？！！

　　她瞳孔骤缩，看少年的眼神一变。

　　“你、你——”她口齿有些不清。

　　少年浅笑收了石头，解释：“这叫留音石，我刚才不小心把我们的对话录了下来。”

　　姜竹樾：“不小心？”你看我信你个鬼。

　　姜竹樾轻哼一声，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不安道：“你录这音做什么？”

　　少年淡定道：“自然是给当今陛下，我父皇听。”

　　姜竹樾：“你不敢。”

　　少年：“你确定？”

　　姜竹樾：“……”

　　她不确定，并意识到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行径有点疯的公主。

　　姜竹樾有些想逃。

　　但少年头顶突然冒出来的“人生巅峰”四字，以及紧跟在少年背后的两条说明，又叫姜竹樾原地石化，双脚也像是被紧紧钉在了地上。

　　【人生巅峰卡：助宿主要雨得雨，要疯得疯。】

　　【亲爱的公主殿下，即将让宿主走上人生癫疯！】

　　人生癫疯？这两个字他爹的是这么写的吗！

　　姜竹樾心下浮上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人生癫疯卡的加持下，少年笑容微沉，两眼微眯，开始恶魔低语。

　　“当然，姜半仙若是不想我父皇听到这段对话，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只不过，姜半仙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我想要你进宫帮我父皇算算天命，给我说几句好话，哄他高兴，然后给我讨一件恩赏。”

　　见老皇帝，讨恩赏？

　　不会算命假半仙表示：别说恩赏，能赏她一个全尸，她都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