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于爱》一夏浅光

3、第3章 拜师

　　入得园中早有门人守在一旁。领了我们到得一处竹楼，下层为空只由竹枝和木板搭架而成，中间有一竹梯。上到二楼却是左右两个房间，峥嵘和沉舟去了右边我去了左边。房间门口都得一细竹帘遮住，进去又有一竹屏挡住内室。外室也只一套桌椅书案，摆了盆不知什么花，倒也好看。进了内室只见一床一榻。再有一博古架上摆了几块石雕。东西都挺简陋，却也透出股别致的雅致来。

　　门人送进来一抬竹藤箱子，里面装了几套衣物，跟之前山下所用也差不多，并一套洗漱用品。东西放好那门人才开口说道：“你换了衣物便同那两个弟子去后面竹林吧，抱缺师父是已在那等着了。”说完也不等答话就自顾出门去了。

　　我也不觉尴尬，只取了套衣服换上，随意扎了个马尾。就去推了窗户看景致。这抱缺园风景倒是好得很的，到处可见奇石秀木，尤其是竹子随处可见，而品种又各自不同，或成丛或成林。山风一吹，竹声飒飒，倒也舒心。我正看得出神，却听旁边的窗户也推了开来，峥嵘探出头来，扭头见我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阿幽，这真不错。我喜欢。”我也对他嘻嘻笑。他又扭回头去唤沉舟：“阿幽好了。我们便走罢。”又扭头来看我，我笑着点点头，便关了窗出了房间在梯口等他们。

　　却又等了好一会才见峥嵘拖了沉舟的胳膊走出来。沉舟却犹自在抚他那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衫子。峥嵘见我便埋怨道：“这沉舟也不知道怎么个意思，竟磨磨蹭蹭地半天也出不了门。”我细细看了沉舟，却见他头上束发的那藤条已换成丝带，并衣衫靴子都换了新的。却尤怕不够的自己检查着，担心有哪不妥当的。见我看他，沉舟也仿佛不好意思起来，只口里辩着：“这到底是我们第一次拜见抱缺师父，本就误了时辰，实不敢再在衣着上出了什么纰露。”我只一笑，赞道：“沉舟你这番装扮，倒真真一个美少年，可把我和峥嵘都比下去了。”

　　峥嵘却只做了个大大鬼脸，笑道：“我们再这样说下去，只怕师父想喝我们的徒弟茶都等得口干了。”沉舟脸色大窘，忙领了我们下了竹楼朝屋后去了。

　　顺着小径走了不久便到了那竹林。然而却只见一不过二十来岁的青衣男子负手背向我们站着，微仰了头似在看竹叶拂动，又似在看那西下的阳光。等到走近了一瞧，才看清这真正是个美男子。剑眉之下一双狭长的单凤眼，似睁似闭，似嗔似喜，薄唇噙了个淡笑，让人不由得想要亲近。一头如瀑的黑发垂在腰际，只松松地束了，有散乱的头发就随着晚风轻轻拂动，我在心里暗暗感叹，好一个玉树风流。

　　沉舟和峥嵘似也有些发呆，过了一会终是沉舟开了口：“这位师兄，请问可知抱缺师父现在何处？我等三人是来拜师的。”

　　那男子转身朝着我们一笑，仿佛春风到百花开，真正是个祸害。笑毕他盯了沉舟说道：“你既已唤我做师兄，怎么又说是来拜我为师的呢？”闻言我们三个俱是一呆，听他这话，却原来他就是那个抱缺师父！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年轻，还如此美貌。

　　那边沉舟反应过来，已端正地施了一礼：“弟子愚钝，未能识得师父，请师父责罚。”抱缺只微微一笑，口中应道：“无怪。”沉舟立起身来，看了我和峥嵘一眼，便引着我们朝师父跪下身去。然而师父却在我们跪下之前扶起了我们三人。

　　我们诧异地看向他，他却反转身子面朝那丛竹子站着，抬手抚上竹身。我们三人对视一眼，皆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是否惹恼了面前这男子。等了片刻，抱缺从竹枝上摘下片竹叶来，拿在手里，终于转过身来，也不看我们而是垂了头盯着那叶子瞧。青翠狭长的竹叶在他白玉的手指间打了个翻，他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嗤地一笑，开口说道：“这无毒门本就不在乎那许多规矩，要变的，山盟海誓又如何？”他不再看那叶片，却扭了头去看那无毒山顶，白云之间隐见白雪，我只觉得这男子美艳的容颜下暗含了一丝愤怒，又更象甜蜜，却又哀伤。竟让人难以捉摸。他收回目光，面容也回复到之前的淡然，接口说道：“我今日便收下你们三个，但这虚礼我却不想受了。”

　　我们自然听得明白，便齐声应道：“是，师父。”

　　抱缺点点了头，拿了叶片的手垂在身侧。他看了沉舟一眼，道：“你便是那六岁时自己闯了阵进得本门的沉舟吗？”沉舟恭敬地施了一礼，应道：“幸得本门怜惜弟子年幼。那年我六岁，入得门来已有快五年了。”抱缺只一笑，“是个稳重知进退的。便做了他二人的师兄吧。”沉舟应了一声退到一边。

　　师父又侧了脸看我，只一眼却敛了刚才噙起的那抹笑容去。我心中暗惊，垂了眼去不敢与其对视，却发现他拿着叶片的手颤了一下，仅一下就稳住了，让我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只觉得他细细地瞧了我一遍，让我心里突突的。好半晌他才开口道：“通幽吗？说是你功夫在女弟子里是最好的，怎么没拜了门主去。”

　　那边峥嵘不知道想到什么，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见抱缺看他竟开口接道：“阿幽样样都好就只轻身功夫不行，结果被挑了梅桩比试，被向晚一剑吓下桩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开花。哈，现在屁股都还疼着呢。”抱缺听了似乎也觉好笑，带了戏谑之意看我，低低“哦”一声。直听得我又羞又恼，这通幽笨蛋，输便输了，竟输的这般难看，却是我在这受着嘲笑。不平之下恨恨开口：“日后我通幽才不会因了轻身功夫再被耻笑。”抱缺听了一怔，而后又笑起来，“果然是通幽。”这句话显然莫名得很，但他却不再看我了，我也只得把这疑惑按下。­

　　抱缺扫了我们三人一眼说道：“外人皆知我无毒门善于用毒，而惑于我门为何于毒前立无字。创门始祖立门之初亦有门人提疑，始祖却只淡笑不语。今日，我便问问你们三个，谓这无之何？”他见我们都若有所思，只一笑，手中叶片指了峥嵘道：“小鬼，你便先说。”­

　　峥嵘嘴一嘟：“师父，你还没问弟子名字呢。”见抱缺不理他便轻哼一声：“这世上有人说有毒，我便解了，有人说无毒，我便把他毒了。我无毒门说无毒，自是指对我门而言，万毒皆可解，是以无毒啦。”说完得意地露出个笑容来，一张小脸笑得象朵花似的。抱缺听了亦是一笑：“好个狂妄的小鬼。好，日后你便是我最喜欢的小弟子了，日后好好跟着师兄师姐学艺。恩，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峥嵘一张俏脸早已由一朵花变成一条苦瓜，撅了嘴道：“弟子峥嵘，我可是要比阿幽年长的！”抱缺却不理他：“无毒门的带毒弟子收入的都是孤儿，你哪里能知道自己的生辰？”峥嵘虽不服却也没有办法，只憋了张气鼓鼓的脸一个人在旁生闷气。­

　　抱缺又问沉舟：“你如何看这无字？”沉舟垂首恭敬答道：“弟子大胆揣测，师祖创门之时正值武林动荡，我门以毒制毒，后来发展成为武林中的大派，然而师祖却带领门众退守无毒山，在外的门众却是医技广开医庐，药技种植草药，武技行侠除暴，器技研制兵器，而毒技归于门主一人。是以五技组成的无毒门却不是为了以毒称天下的。所以弟子揣测师祖是以无字祈愿于江湖，是祝和平之意。”­

　　似是没想到会听得这样一个回答，抱缺略带惊讶地看着沉舟道：“答得不错，若真做此想，那倒是仁厚之人。”听了这样的称赞，沉舟面上也不露喜色，只又向抱缺施了一礼。抱缺颔首示意，也不看我：“通幽作何想？”­

　　我方才听了沉舟的话却只觉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如何不对劲又一下说不上来，听到抱缺点我作答更感头疼，我可是昨天才知道的这无毒门呢，现让我解读门中教义我哪里可能说得出来。不得已只好闷闷说道：“弟子不知。”又觉不妥补上一句：“弟子不喜揣度人心，只知自己身在无毒门，这无毒二字便做家解。”

　　“家？家吗？”抱缺独自轻笑起来，也不知又想起来什么，把那片竹叶又举到面前，“这世上相似的东西倒也真多，却都不是。”他又抬眼看了我们三人一眼，吩咐道：“你们三人今且回去吧，有什么事我自会去找你们。自己寻了我无毒门的书册，练功制毒，全凭你们喜欢。”说完也不理我们，兀自轻笑着转身去盯着那竹丛去看。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但也无法，只得施了礼后退出林来。已是黄昏时分，暮色把身后竹林掩入阴影之中，我回目看去，只见那青色身影举了叶片凑到唇边，夜归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一清音响起，和了那暮光，竟让我觉得有一股悲凉之意。

　　回了头，却见沉舟和峥嵘正在径前回首等我，一沉静少年，面温如玉，一天真孩童，因了刚才的事尤在赌气。我只一笑，快步向他们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