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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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你要杀谁？”
这句话从殷不觉口中说出，犹如危险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钻入耳中。纵是身为旁观者的燕时，亦不禁打了个寒颤。
殷不觉是真动了杀心。
他把言榷挡了个严严实实，剑却还架在仇琮脖颈上。
燕时开心吃瓜。
挑衅！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打狗不还得看主人，仇琮这没脑子的，大剌剌当着一门之主面说要杀了人门中弟子，这不是拉仇恨是什么？
仇琮气势不甘落于下风：“这小弟子是归一门的什么大宝贝不成？殷门主居然这样护着。”
燕时不禁觉得好笑：“你真有意思，人不护着自己门中弟子，难不成要护着你这鼻涕虫吗？”
“哼。”仇琮冷笑一声，“那便好生护着吧。”
他不怕死地笑着，脖子往前探了几分。剑刃划破皮肤，绿色的血液汩汩地沿着剑刃滴落在地面。
殷不觉这时收了剑。
燕时头上冒出一连串问号，满脸疑惑地看着殷不觉。
那表情很好懂。
这你都不杀？
这套操作连言榷也没看懂。
双方刚刚分明还剑拔弩张地对峙，怎么处于上风的殷不觉却忽然收了手。
“突然想开了要握手言和？可不是这么个做法啊殷门主。”仇琮贱兮兮地说。
鉴于他的表情实在是太欠抽，言榷没忍住骂道：“言你……”
他没骂完，话出口大半，脑回路一转惊觉这句话骂得有点不对味儿，带个“言”字总有一种在指着自己鼻子骂的怪异感。
硬生生把最后俩字咽了回去，继而改口道：“握你大爷。”
燕时摇头感慨：“到底是仙门中人，骂得有点太好听了。赶明儿有机会，我教你怎么骂人。”
言榷没搭理。
仇琮自顾自地对殷不觉说：“想要握手言和也简单。我也不为难你殷门主，这样，你们几个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我勉强允了你的请求。”
“你特么……”言榷心底冒火，劈手夺了殷不觉的剑，就要往仇琮天灵盖上劈。却在剑尖将将接近仇琮命门的时候，被殷不觉扣住手腕。
言榷本就因为殷不觉戏耍一路窝了一肚子气，如今顺势把火气往殷不觉身上撒：“门主若是膝盖软就自己跪，拦我做什么？”
被劈头盖脸一顿凶，殷不觉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缚妖索，手一挥，那护缚妖索便死死锁住了仇琮。
做完手上动作，才轻声细语对言榷解释道：“他在自己身上下了一种禁术，身家性命与山中一处阵法相连。一旦身死，阵法失去连接便自动开启，顷刻便能炸毁整个坐溪岭。”
言榷火气没消，讥诮道：“怕死你就走远点。”
殷不觉不作声。
“祖宗！”燕时跳出来，“你们不怕我怕！我已经是个鬼了，再死就真消散了！”
殷不觉没正面回答：“你师兄师姐在他手上。”
言榷果然不再揪着那个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殷不觉答：“救你时。”
言榷又问：“你如何知道？”
殷不觉打了个囫囵：“看见了。”
言榷还问：“如何看见？”
话音刚落，言榷意识到自己又问了句蠢话。
大乘期修士可以将五感寄附于任何生灵之上，在一定范围内，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皆可充当视听感官。
这反倒让言榷探到了殷不觉的虚实。
修炼到如此境界，至少大乘无疑。修真界几百年都没出几个化神。难怪殷不觉能在短短几百年，将一个几乎倾覆的门派重新在修真界立足。
若殷不觉与他之间当真有隔着人命的死仇，绝对会让他的任务变得更加棘手。
这可是个大麻烦。
“那你准备怎么办？”言榷问殷不觉打算。
殷不觉言简意赅：“先救人，再清算。”
言榷：“哦，随你。”
“清算”这两个字就用得很耐人寻味，到底是清算仇琮，还是清算他这个夺舍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说是救人，其实只算找人。
也没怎么找，殷不觉对地形熟悉非常，轻车熟路地带着人直接到了关押姜堰三人的地方。
那三人被困成粽子吊挂在洞穴中倒垂的岩石上，一见到殷不觉边开始“呜呜”作响。
殷不觉丝毫不拖沓，长剑出鞘再回鞘，寒光一闪，眨眼间切断绳索。
三人却没有想预想的那般重重跌落，一阵清风拂过，缓缓接住他们落地。
似乎还没从来人是殷不觉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几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才参齐不齐地弯腰行礼：“多谢门主相救。”
殷不觉颔首，转身找那个阵法去了。
燕时这时道：“殷门主，容我多问一句。你既一早就知道其他人被抓了，那么同为归一门弟子，你对谈秋小郎君如此相护，怎么另外几人你好似并不急着救？”
言榷不自觉往殷不觉的方向瞥过去。
殷不觉忙着检查阵法，剑柄在洞壁敲敲碰碰，叮铃哐啷作响，也不知听没听见。
言榷便也跟着装腔作势地找起来，同时装聋作哑，默默向燕时递了个眼刀。
后者浑然不觉。
他是真的好奇才问，但这样没头没脑地直接把事实说出来，但凡换几个心眼小的无疑就是在给言榷拉仇恨。
姜堰几人倒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一板一眼，耐心解释道：“事关修行，归一门门规第三十九条：‘弟子外出历练，若非危及性命，门中前辈不得随意插手相助。’”
燕时听见这话像见了鬼，满是鄙夷道：“你摸着良心说，殷门主对你这小师弟出手相救的次数还少吗？”
盛景明跳出来护犊子：“谈秋师弟修为低，不出手相救，难道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吗？”
他提起这个事情就来气，“你这厮还好意思问这种话，若不是你从一进断枫崖就纠缠着我们师弟，至于让那丑东西乱吃飞醋，对谈秋师弟下毒手，害他险些丢了性命吗？”
燕时被怼得像只鹌鹑，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阵眼找到了，”原想着做做样子，这阵眼没想到真让言榷给找到了，“直接毁掉吗？”
殷不觉两步上前拦住言榷：“我来。”
“咔嚓”一声，干脆利落捣毁阵眼。
如此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回忆刺激着大脑神经，仇琮看着几乎贴身站在一处的二人，脑子顿闪一阵灵光，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六十年前的那场绞杀中，他原本应落个“神魂俱灭”的下场，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地夺舍重生。那么，当时那个算计他，诱骗他，拉着他一起自爆的人呢？
会不会也同他一样，借着这世间某个人的身躯重新活了过来？
仇琮在心中盘算片刻，眼神不怀好意地略过殷不觉瞥言榷：“殷不觉，你好像很怕一件事？”
“怕？”殷不觉冷笑。
预见到下场的仇琮，已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殷不觉的反应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不好过，也断然不会让旁人痛快。
“殷不觉，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仇琮传音，“你如此护着他，可他似乎并不领情啊。”
殷不觉眸中泛冷。
“好凶的眼神，生气了？”仇琮不怕死地继续挑衅，“你不是向来仗着天赋高，傲得很吗？千年难遇的修行奇才，修真界几百年才出了你一个天道之子殷不觉。看着心上人一次次死在面前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猜若是我此刻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他还活着的消息一旦流出，被其他门派知晓，你还护得住他吗？”
殷不觉冷冷张口：“就凭你？”
仇琮继续回传：“凭不凭我的，言榷不也死在我手中好几回了吗？”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尤其不会将你们之间的渊源告知于他。毕竟如今他对你防备心这么重，我很期待他与你兵戈相向，狗咬狗的那一天。”
“你看不到那天。”
仇琮私下给殷不觉传的音，在场之人并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感受到殷不觉周身蓦地腾起滔天怒意。
然而盛怒之下，殷不觉竟一挥手，松开了捆绑在仇琮身上的缚妖索。然后在众人满目不解中，将手中剑抛给言榷。
意思很显而易见，让言榷了结他。
言榷低头打量着手里剑。
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佩剑，没有任何灵气环绕，也没有任何配饰和纹理。平平无奇到丢在人海，都不见得有人愿意俯身去捡。
言榷用它了个挽剑花，竟出奇的顺手。
想来是谈秋这些年，灵力虽不济了些，基本功却练得扎实。似乎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招式不用刻意模仿，自然而然便打出来一套归一门的身法。
连姜堰看了都险些惊掉下巴，连连称赞道：“小师弟基本功这样扎实，来日必将大有所为！”
剑光清冷，倒映着言榷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殷不觉此举，无异于将他推到了悬崖边缘，更是将一颗烧红的炭塞进了他手里。
杀仇琮？
这具身体的原主谈秋，恐怕连鸡都没杀过几只。
坐看困兽相斗。
还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基本功扎实有什么用！小师弟没有修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东西！”盛景明急了，“门主三思！”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堰和卫思岚开始后怕，纷纷跪地求情：“请门主三思！”
“此番下山除祟是弟子三人的任务，小师弟是被无辜牵连……”
殷不觉终于开口，他深深地望着言榷，声音平淡无波：“缚妖索抽了他大部分妖力，你的仇，自己报。”
这人的言行举止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言榷正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却猛的被殷不觉一推，将将避开了仇琮的突然袭击。
言榷不再多想，把心思放在仇琮身上。
跟殷不觉相比，眼前的仇琮才更想要自己的命。
“背后偷袭，这就是五蕴宗的手段么？”言榷道，“有些不光彩啊 ”
“杀你不需要光彩的手段。”仇琮连脸都不要了。
他虽然没有武器，仗着剩余的两成妖力跟言榷肉搏。如此几个回合下来，言榷反而有些吃亏。
眼看言榷要落于下风，盛景明担忧不已，频频扭头看殷不觉。
殷不觉皱着眉，面沉如水，看起来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谈秋师弟小心！”卫思岚惊呼。
言榷以手撑地，半跪在地面。
听见卫思岚提醒迅速抬头，便看见仇琮化作一阵黑色罡风朝自己面门袭来。
他怔在原地没动。
盛景明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小师弟别被吓傻了！会要命的，快跑啊！”
言榷仍是没动，只死死地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那阵黑风。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前翻，剑随身转，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光。
“噗嗤”一声，利刃割裂皮肉筋骨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仇琮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的喉咙处，一道细细的血线迅速蔓延开来。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那双不甘的妖瞳死死瞪着言榷，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污浊的妖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周围一片死寂。
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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