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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百日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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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宅的下人们这几日都忙忙碌碌得,四处张罗着置办酒水,采办回礼,布置宅院。个个都笑脸盈盈,浑身洋溢着呼之欲出的喜庆。
斐宅的第五个小主子——斐毅杰的百日礼眼瞅着就要到了。即便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斐家孙子辈的满月礼却依然是不能一笔带过的。虽然,斐渊明有一切从简的意思,但是各种布置排场却也容不得他不多费些心思在那些躲也躲不掉的人情世故上,明面儿上是给孩子做个简简单单的百日宴,实则是一次风云诡谲的商场聚会,少不得他要为准备事宜头疼些日子。
要请的客人,除却其他三大家族,再者就是几个兄弟的朋友、亲信,一一问过列出名单还不算完,还得根据亲疏远近分出不同的席次,随的回礼也会相应的有所不同。既要尊重礼让,又要吊着身价,当真是个极难拿捏的活儿。
往年有这种大日子的时候,都是斐老爷子亲自过目宾客名单,席次跟回礼一并都是交给跟随老爷子多年的赵管家准备的。今年先是老爷子离世,赵管家帮着斐渊明主持了大局,也算让老爷子风风光光地走了。赵管家也年事已高,旧主故去,对斐家的种种事务早已力不从心,也顺势与斐渊明作辞,离开了斐家。
好在经手过一次,斐渊明处理地也算是井井有条,不至于一下慌了手脚。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小毅杰的百日宴终于要开席了。
但凡能被斐家请来作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奉为上宾的更是少之又少,故此接到帖子的人,无一不是欢喜的。
今日,斐家还特意请了平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斐宅助兴,又在主楼东西北三厅备了酒席,供宾客们开怀一叙。
按惯例,五兄弟各自宴请的宾客的酒,由他们自己去敬,主桌的上宾由家主来敬。
辰时将近,前院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定军山》,小厮们陆陆续续领着宾客穿过前厅,由斐秋明和斐齐明接待,双方好一番谦礼后,还不忘客套一句“今日千万要尽兴而归,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啊”,又将他们引到各自的位置上,忙不迭地去接待下一个。
“这算个什么事儿哦,五弟怎么不亲自接待,倒拿我们俩在这儿当苦力,当时他嘱托的时候,我还想拒绝,都怪你,非要拦着。”斐齐明招待完一圈,绕到临时给戏班辟出来的茶水房外,对正在兴致勃勃点戏的斐秋明好一顿嘀咕。
“诶,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我们斐家的客人,你招待一下怎么了?”斐秋明翻了一页戏谱单子,“况且,这事儿非你我不可,其他人都不合适。”
“怎么说?”
“五弟毕竟是老爷子钦点的一家之主,如果所有人都让他接待,其他事他还要不要安排了?到时候捅出了什么篓子,丢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脸……”斐秋明微微一笑,状似不在意地随口道,“这另外两个,佑明跟思明,就是俩榆木脑袋,看看四书五经还行,与人打交道,啧啧啧,还得咱俩啊。”
“好像,倒也是。”斐齐明滴溜了一圈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瓜,嘿嘿地傻笑两声,拍了拍斐秋明的肩膀。
“所以啊,这分家的事,大哥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别就老揪着一根筋不放,如今都扔给老五做,你也落得清闲,他确实能力可能比不上你,就需得依傍着你成些事儿,就算以后家里落寞了,你的那份儿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何必急在这一时呢?”斐秋明拍了拍斐齐明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又朝小厮招了招手,满心欢喜地指着戏谱单子,“来,点一个《鸿门宴》,待会儿你跟他们知会一声。”
“好的,三爷。”
他合上戏本子,转身欲朝正往大门口而去的斐渊明走去,斐齐明缺拉了他一把,他只得放慢脚步。
“我们的东西就这么让他糟蹋?你惯着他,我可不惯着,如果不趁早拿回自己的,到时候真的垮了,有你哭的时候。”斐齐明危言耸听地凑近他小声呵斥道。
“大哥……”斐秋明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想再说点什么,斐齐明拍了拍他的肩,一溜烟迈着大踏步去招呼从前厅而来的段老爷一行去了,压根儿不再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
他只得无奈一叹,朝戏台上巴望一眼,正巧唱到黄忠老儿打了一局小胜,喜不自胜间,讥诮诸葛几句:“他道老夫少刚强,虽然年迈精神爽,杀人如同宰鸡羊,催马来在阵头上。”唱完便挥刀将韩浩斩下马来,“宝刀一举红光放,无知匹夫丧疆场,眼前若有诸葛亮,管叫他,含羞带愧脸无光。”斐秋明讽刺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可惜了这黄忠,空有本事却生了个武人心思。
“爹,您亲自过来了啊,齐明有失远迎,还请您别见怪。”斐齐明满脸讨好地凑上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也不知道多跟着俏儿来家里走动走动,你是看不起我这个爹呐?还是看不起段家啊?”段老爷杵着拐杖,甚是不满地斜眼睨着他。
“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实在是生意上的事太忙了,真的脱不开身,日后有空一定多去拜访爹。”斐齐明见段老爷子恼了,忙表明自己不是在浑水摸鱼、不务正业。
“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段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
“段老爷,大哥最近是真的在忙生意上的事情,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多亏大哥相助,不然,真的叫我摸不着头脑。”眼瞧着段老爷子还要斥责,斐渊明也帮着打圆场,“咱们都别站在这儿了,赶紧入席吧,另外两家都还等着咱们呢。”
“诶,好好好,走,我那两个乖外孙和外孙女呢?赶快叫出来让我见一见呀。”听到斐渊明这么说,段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环视了一圈,提高了嗓门儿问。
“爹,俏儿在后厨招呼呢,怕孩子乱跑就没领出来,我马上去找她,让她带孩子们来见您。”斐齐明如获大赦,匆匆赔了个笑脸就小跑着朝西阁楼去了。
段俏儿不在屋里,两个孩子俯在案桌上拿着钢笔在信纸上随意涂鸦,那钢笔是斐渊明去年代老爷子去谈生意回来的时候捎带给两个孩子的礼物,说是这笔比毛笔方便,让孩子们好好练字,也算长长见识,以后走出去了不会叫人家看不起。
想起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斐齐明就气得不行,凭什么都是斐家的少爷,他受到的待遇就是与别人不同些。自家老爷子这样也算了,就连自己的老丈人也这样,实在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别写了别写了,字有什么好练的,出去玩儿吧,你们姥爷来了,去后厨找你们的娘去吧。”看到歪在椅子上打盹儿的陪嫁丫头,斐齐明心里那股不知道往哪儿倒的苦水又仿佛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赶着两个孩子去找段俏儿。
“那我们去啦,爹爹!”两个孩子一听,欢喜的扔了笔就往外跑。
“诶……姑爷,您怎么过来了,少爷跟小姐呢?”被孩子雀跃的呼喊吵醒的陪嫁丫头怜儿揉了揉眼,迷糊了半晌才意识到屋里就剩下她与斐齐明了。
“他们有手有脚的自然是跑出去玩儿了,怜儿别叫我姑爷,你知道的。”斐渊明掩上门,几步跨过来,居高临下把怜儿困在椅子和他的包围内,轻轻挑起怜儿的下巴。
“齐明……”怜儿害羞的别过脸去,又朝门口瞄了几眼,“这个时间,你不在招呼客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你猜?”斐渊明挑眉一笑,一把抱起她,自己坐在椅子上,把她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抱着。
“我怎么知道嘛。”怜儿红着脸,小手细细地搓着衣角。
“还不是想你了嘛,我的小心肝儿,你要不要奖励我点儿什么啊?”斐齐明说着就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别这样,外面人多,让人看见了可不好。”怜儿有点儿慌,一个劲的推拒着。
“你怕什么嘛,这里不就我们俩,还有谁?再说了,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你们二小姐都是我的人,你不也一样?!”斐齐明恼怒于她的拒绝,声音一下子拉高了不少。
“姑爷,是怜儿错了,姑爷别生气。”怜儿见他面露凶光,吓得傻了眼,猛的一屁股墩儿跌在地上,匍匐着只顾着求饶,不敢看他。
“怎么又在欺负怜儿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不老拿小姑娘出气,整天不务正业,也没见你对生意这么认真的。”斐齐明正要破口大骂,段俏儿推门进来,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好整以暇的看着吓得魂不附体了的两人。
斐齐明怒不可遏的脸上附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心虚,可是他仍旧僵硬地耿直了脖子,保持着刚刚的气势汹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脚下匍匐着的怜儿紧张得身体像筛糠一般的抖动着,她不敢抬头去看段俏儿的表情,无论她是怒火中烧亦或是揶揄嘲笑,后果,她都无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