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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血脉 ...

  •   厨房里,运转的破壁机轰轰作响,江来站在料理台边,视线盯在手机上,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

      “在做什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来一惊,猛地回了神,迅速将手机锁屏,转头看向身型高大的男人。

      “给妹妹做辅食。”

      破壁机恰好在此时停止运转。江来握着把手,揭开盖子,将打成糊状的胡萝卜土豆泥缓缓倒进一旁的儿童碗里。

      客厅传来小猪佩奇的动画,江棠承似乎说了句什么,逗得妹妹咯咯笑个不停。

      江来正要将破壁机拿到水池里清洗,秦郁上按住了他的手。
      “我来收拾,你去陪孩子们。”

      江来轻轻嗯了一声,端起碗走出两步,又折返拿起手机,这才往客厅走去。

      动画片的背景音里,很快传来了说话声。

      “爸爸,今天给妹妹做什么?”
      “土豆泥,还有胡萝卜。”
      “我能尝尝吗?”

      隔了两秒,传来江棠承嫌弃的声音。
      “咦好难吃啊,一点味道也没有,妹妹什么时候能吃汉堡和薯条?”

      江来的回答被动画盖了过去,秦郁上没有听清。他微微笑了笑,挽起袖子正要收拾,瞥见江来方才放手机的地方,眸光却是一暗。

      虽然江来动作够快,但愣神的那几秒足够他看清上面的搜索内容。

      陈实修?

      秦郁上蹙着眉,脸上笑容消失,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
      江来参演的那部支教片想赶春节档上映,目前在后期制作,有两段台词现场收音效果不佳,江来便去录音棚补录,直到傍晚才收工。

      登上等候的保姆车,江来刚坐下就接到秦郁上打来的电话,说晚上有约。

      “孩子们呢?”江来问。

      “下午我妈来,被她接走了。”秦郁上道,“晚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叫餐。”

      “我自己煮点小馄饨。”江来其实没什么胃口,一顿又道,“你早点回家。”

      秦郁上嗯了一声,似乎有急事,匆匆挂断了电话。

      保姆车行驶在晚间的车流中。落日西沉,入冬后,行道树叶子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街边店铺也萧条冷清。

      看了一会儿,江来收回视线,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保姆车很快在别墅门前停下,江来下了车,推开院门。院子里新栽一株腊梅,迎风摇曳,正对的客厅落地窗内一片漆黑。
      难得的安静,或者说冷清。

      江来无声地叹了口气,迅速走上台阶开了门,进门的瞬间便愣住了。

      房间里暖意融融,空气中漂浮着食物的香味,餐厅的方向隐隐有光线透过来。

      脱下外套,江来走了过去,只见餐桌四周多余的椅子都被撤走,只剩面对面的两把,桌上铺着雪白餐巾,点着蜡烛。

      摇曳的烛火中,秦郁上现身,走到江来身边,凑近在他微凉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江来从震惊中回过神,“你不是约了人?”

      “难得两个孩子不在,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家?”秦郁上笑意吟吟,“赏脸吗江老师,今晚跟我吃一顿烛光晚餐。”

      说不惊喜自然是骗人的,江来眼中也染上笑意,又四处看了看。

      “狗呢?”

      “当然是打包一起送走了。”

      秦郁上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江来引到餐桌前,替他拉开椅子铺好餐巾,而后摘掉围裙,绕到对面坐了下来。

      晚餐是肉酱龙虾意面,龙虾鲜嫩,番茄、肉酱和鲜甜的虾肉卷在一起,配上劲道爽口的意面,滋味无穷。

      江来很给面子,不仅将意面吃得丁点不剩,连香煎鳕鱼和餐后甜点的米布丁也一并消灭。

      吃完饭,秦郁上将碗碟放入水池,正准备冲洗一番搁进洗碗机,腰间缠上来一双手,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先别收拾了。”江来跟猫似的,侧脸贴着秦郁上宽阔的后背蹭了蹭,声音也仿佛带了勾子,勾得秦郁上心脏发颤。

      秦郁上迅速关掉龙头,来不及擦干手,转身便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去阁楼……”江来只来得及说这几个字,声音便被铺天盖地的亲吻堵在了喉咙里。

      ……

      “冷吗?”

      别墅一共四层,顶层阁楼装了仿真的电子壁炉,火焰跃动中仿佛置身温暖的篝火旁。

      背后是火热的胸膛,身下是厚实的羊毛地毯,江来餍足地眯了眯眼,稍微挪动身体,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秦郁上,双脚同他缠在一起。

      “不冷。”

      虽然这么说,但江来方才出了不少汗,鬓发都被浸湿,秦郁上担心他着凉,将两人腰间的毛毯往上拉,遮住了江来胸前斑驳暧昧的痕迹。

      随后,他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按下开关。几秒后,屋顶如帘幕般从中间缓缓拉开,露出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天窗,广袤幽蓝的夜空便尽收眼底。

      当初装修房子时,秦郁上特意在阁楼做了这么个透明天窗,甚至还购置一台价值不菲的星特朗,只为让江来足不出户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矮几上搁着半杯红酒,秦郁上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没有咽,颁过江来的脸,凑过去嘴对嘴喂给他。

      酒液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江来安静片刻,忽然道:“你还记得上次回平阳,在信箱里发现的那些信吗?”

      秦郁上正拨弄江来的湿发,闻言动作一顿,“记得。”

      江来顿了顿,半晌才继续道,“我见到那个写信的人了。”

      秦郁上对此并不意外,从平阳回来后江来便有些反常,时常走神,满腹心事,他便料定在平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结合江来在手机里搜索陈实修这个名字,秦郁上有了几分猜测。
      他没有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从背后收紧胳膊将江来搂得更紧,等他继续。

      这个动作似乎给了江来力量,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上次你提前回来,我多待了几天。回来之前,我又去了趟墓园,见到了陈实修……”

      他将那天情形一一道来,到最后陈实修拿出铁盒的那段时却顿住,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陈实修?那个经济学家?”

      秦郁上接手恒英后,财经类消息关注更多,当时看到信件落款“实修”两字便觉耳熟,之后无意间瞥见江来手机的搜索记录,才恍然大悟。

      陈实修同秦霆焕有点交情,在某次财经论坛的晚宴上,秦郁上也跟对方打过照面。秦霆焕的葬礼对方虽然没到场,却也送来了写着挽联的花篮。

      “陈实修是你父亲同学?”秦郁上没想到这层联系,微微蹙眉,“他们关系很好吗?”

      然而每天一束花,从未间断。
      何况还有那满满一信箱的信。
      关系再好的同学也做不到如此。

      江来仰头望着满天繁星,伴随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轻声道:“或许很好吧,我不知道。”
      至少江怀礼从没跟他提过。

      秦郁上低头亲吻江来的发顶,“不知道就别想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点,我们带崽崽和妹妹一起回平阳。”

      江来闭上眼,低低嗯了一声。

      转眼冬去春来,立春后气温日渐回升,花园里早长莺飞,不再是腊梅一枝独秀。在海棠抽芽的时候,一家四口又回了趟平阳。

      老房子已经拆迁,带着两个孩子外宿也不方便,江来同秦郁上商定一早出发,看过江怀礼后在平阳县城吃顿午饭便返回,晚上正好到家。

      江棠承不是头一次回平阳,三岁那年江来曾带他回去过一趟,但他却是第一次去见江怀礼,得知后便紧张得不行,出发前一天更是背手在家里走来走去,眉头拧起,一脸愁容。

      江小糖不明所以,甩着尾巴跟在小主人后头绕圈,几圈过去就被绕晕了。

      “爸爸。”江棠承冷不防停下,在江来面前站定,“爷爷喜欢吃什么?我第一次看他总不能空着手。”

      江棠承没有扫墓的概念,江来一直没带他去看江怀礼,也是不希望小孩过早直面死亡。

      江来细心给他解释,江棠承眉毛拧起,乖顺地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脸小声问:“那他有喜欢的花吗?我给他送花吧。”

      江来闻言一顿,读了一半的剧本放了下来。

      原先他去看望江怀礼,多是买雏菊百合之类,清新淡雅,贴合江怀礼的性格,现在看来,江怀礼或许更喜欢那种开得火红热烈的芍药。

      “喜欢的花吗?”隔了好一会儿,江来才在江棠承催促的眼神中开口,“大概是芍药吧。”

      “芍药?”
      江棠承眼睛一亮,跳起来就往外跑,江小糖嗷一声也窜了出去。

      “我去找乔宴祁,让他陪我一起去买花!”

      两小时后,江棠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乔爸爸带我们去了好多家店,都没有找到芍药,花店的小姐姐说这个季节芍药还没上市呢,最早要等下个月。我说要买花送爷爷,小姐姐就给我推荐了康乃馨。”
      说着,江棠承把一束色彩缤纷的康乃馨从背后拿了出来。

      江来失笑,摸了摸小孩的头,道:“只要你送的,爷爷都会喜欢。”

      江棠承又高兴了,甩掉鞋子走上地毯,在妹妹身边蹲下,问:“妹妹你看,这是我给爷爷买的花!”

      妹妹拍手学舌,一脸兴奋,“fuafua~”

      “好看吗?哎,你别揪啊,花瓣都被你揪掉了!还有你江小糖,你怎么还吃起来了呀!”

      翌日天明,起了点雾,一家四口驱车前往平阳,抵达时太阳恰好完全升起,雾气也消散了。

      秦郁上抱着妹妹,江来牵着江棠承,沿着青山拾级而上,来到了江怀礼的墓前。

      当看到上头搁着的一束新鲜芍药时,江来说不清心中滋味。

      距离上次来平阳已经过去半年,虽然陈实修说会在平阳住下,但江来并不是完全相信。来之前他想,陈实修或许早已走了,没想到竟然还在送花。

      肩膀被宽大的手掌握住,江来偏头看去,对上秦郁上关切的眼神。

      江棠承奇道:“爸爸,这束花是谁送的?这什么花,好漂亮啊。”

      江来嗓音有些沙哑,略去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第二个:“这就是芍药。”

      江棠承睁大眼,“我昨天去买怎么没买到?”

      江来没有回答,牵起江棠承,郑重地对着对墓碑拜了拜,连妹妹也不闹了,睁着黑葡萄似的一双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山上风大,担心妹妹受凉,两人没呆多久就下了山,按照计划找一家特色餐馆吃顿午饭,之后便返程。

      江来系上安全带,秦郁上发动了车。等车开到十字路口时,江来忽然道:“前面右转吧,我想去个地方。”

      *
      茶馆依旧没挂招牌,从玻璃窗看进去,店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客人。

      江来从车上下来,拢了拢外衣,走到门口,指尖搭上把手时他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的电子铃声在头顶响起。

      前台的伙计应声抬头,看到江来时愣了愣,道:“江先生!”

      “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伙计笑容满面地从柜台后迎出来,“你之前来过嘛,而且我前段时间还在电视上看过你演的电视剧,你演一个医生嘛。我们老板可喜欢你了,那部电视剧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

      江来心头微动,笑了笑,没作声。

      “喝茶吗?”伙计很机灵,“还是找老板?”

      “我找陈先生。”江来四下看去,“他不在吗?”

      “在的在的,在旁边花房弄花呢,我带你过去。”

      “那有劳了。”

      茶室隔壁便是花房,一条走廊连接,江来上次来只是短暂一瞥。

      他跟在伙计身后,阳光透过两旁的木雕花窗投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几步便走到头,伙计推开尽头处的一扇玻璃门,江来一进去便感到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透明花房,四面全是玻璃,阳光从屋顶直射进来,照得人晃眼,温度也比外头要高出七八度。

      陈实修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带着棉质白手套正在摆弄一盆芍药,闻声抬起头,见到江来后先是难以置信,而后眼神蓦然一亮,连手杖都没拿便猛地起身,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江来下意识想扶住对方,刚迈出一步,旁边的伙计已经箭步上前,一手搀扶陈实修,另一只手拾起手杖递了过去。

      陈实修扶着手杖站稳了,看着江来,眉宇间升起不加掩饰的惊喜,然而不等开口就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伙计小跑着离开,没多久又端着杯热茶回来,递给陈实修。

      陈实修接过喝了一口,慢慢平复着呼吸,脸色不知是晒的还是咳的,微微泛红。

      伙计看向地上的那盆花,忍不住道:“算了吧老板,这花叶子都成这样,没救了。你天天在花房呆着,里面热外头冷的,进进出出最容易感冒,本来冬天感冒就没好透,别又加重了。”

      听到此处,江来忍不住问:“你病了?”

      “是啊。”伙计抢先道,“今天冬天特别冷,老板头一次来平阳,不习惯,就这样还每天一早去墓园。山上风那么大,身体再好也经不住天天吹。”

      陈实修把杯子递还给伙计,挥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多言,伙计撇嘴离去,陈实修才转向江来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咳嗽,但不去看看你爸爸,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江来打量着陈实修。陈实修下身西裤,上半身穿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依旧英俊富有神采,只是头上的白发似乎比秋天那会儿多了,人也瘦了些。

      陈实修问:“来看你父亲?”

      江来嗯了一声。

      “怎么过来了?”

      江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

      “顺路。”江来低头看向脚边那盆芍药,转移话题问,“这花怎么了?”

      “蚜虫。”陈实修道,“不算严重,救救还能活。”

      这句话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江来打量四周,地上桌上架子上,到处摆满了芍药,颜色各异,品种繁多,单瓣的重瓣的,浅粉的莲红的,仿佛全世界所有的芍药都被搜罗到了此处。

      置身其中,难以形容的震撼。

      再看向陈实修时,江来的目光不免有些复杂。

      陈实修又咳嗽两声,略带沙哑的嗓音主动挑起话头:“我看了你演的电视剧,还有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

      陈实修手掌交叠撑在手杖顶端,回想看到江来穿着白大褂的那一幕,仿佛看到三十年前江怀礼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时光。

      江来默默听着,表面平静,实则无数盘旋的念头几乎要冲突他的大脑,让他的太阳穴隐隐胀痛。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陈实修会是他的另一个父亲吗?
      他要去确认吗?
      他应该确认吗?

      江来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的那扇玻璃门被推开了,一连串啪嗒的脚步,紧接着响起一声“爸爸”!

      江棠承跑过来,拽住了江来的衣角。

      江来愣了愣,朝外望去,秦郁上不知何时下了车,正站在花房外的水泥地上。

      陈实修随着一道看去,视线在秦郁上身上短暂停留,问道:“你朋友?”

      “是我爱人。”

      陈实修微微惊讶,视线转向江棠承。虽然刚才那声“爸爸”足以让他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份,他还是忍不住问:“这是你儿子?”

      “嗯。”

      为了来看江怀礼,江棠承特意穿一身新衣裳,仰着粉嫩小脸,好奇地打量陈实修,又看看地上的花。
      这花同江怀礼墓前的那一束很像。

      “崽崽,叫——”

      叫什么,爷爷吗?江来尚未想好,江棠承已经抢先开了口。
      “爷爷,这是芍药吗?你是在哪儿买的?”

      陈实修撑着手杖,俯下身,微微笑道:“不是买的,我自己种的。”

      江棠承睁大了眼,环顾四周,像是刚发现这么多芍药,止不住地惊呼,“这些都是你种的?你好厉害啊。”

      陈实修摘掉手套,似乎想摸摸江棠承的脸,不想手指上也沾了土,只得作罢。刚要收回手,江棠承主动伸过头去蹭了蹭他的手,露出一个笑来。

      陈实修心中一动,问:“想吃茶点吗,爷爷店里有很多。”

      江棠承刚要说好,江来已经抢先道:“不用了。”

      生硬的语气叫陈实修微微一愣,随即放低声音问:“赶时间吗?不如叫你爱人进来,一起喝杯茶?”

      “不了。”江来道,“我还有事,何况孩子吵闹,就不打扰您了。”

      陈实修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江来说完又心有不忍。实际上在见到陈实修后,他的内心就被两种矛盾的情绪拉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最终他忍不住道:“咳嗽的话可以喝点川贝,陈皮同罗汉果煮水也行,我看你店里似乎有陈皮。”

      “嗯,我记下了,待会儿就喝。”陈实修笑着应了。他注视着江来,目光闪动,似乎期盼江来多说一点。

      然而江来抿了抿唇,在沉默中牵起江棠承,转身离开了。

      上了车,江棠承依旧沉浸在震惊中,手舞足蹈地同秦郁上比划。
      “满屋子全是芍药,好多好多,都是刚才那个爷爷种的,如果爷爷在肯定会喜欢的。”

      江来默默听着,忽然问:“崽崽,你喜欢刚才那个爷爷吗?”

      “喜欢啊。”江棠承立刻道。

      “为什么?”

      “嗯……”小孩这回犹豫起来,歪着头想了半天,“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喜欢。”

      秦郁上偏头看去,只见江来唇角下压,面色罕见的冷凝。

      当天回家,到了晚间,等孩子们都睡熟,秦郁上客厅书房影音室找了一圈,才终于在阁楼找到了江来。

      江来盘腿坐在地板上,仰着头,玻璃天窗外是一片暗沉的夜空。房内没开灯,但壁炉燃烧的光芒足以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

      秦郁上默默倚在门边,身体隐在黑暗中,正思量是进去还是悄无声息离开时,听见江来忽然问:“你觉得我和他长得像吗?”

      “谁?”秦郁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来侧过头,壁炉温暖的火光映着他的面孔,神情却好似白雪般冰冷。

      他顿了顿,没有回答,反而问:“你不是会看相吗?”

      “我什么时候成看相的了?”秦郁上失笑,往前走了半步,从黑暗中现身,完全出现在江来的视野里。

      “你说跟谁像?”

      “陈实修。”

      秦郁上顿时一愣。脑海中骤然划过一个惊人猜测,他脱口道:“为什么是陈实修?难道他是……”

      江来打断了他的话,像江棠承似的执着追问:“我和陈实修长得像吗?”

      秦郁上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飞速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觉得既是意料之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陈实修对江怀礼明显超越同学的情谊,若两人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秦郁上沉吟片刻,道:“我不好说。”

      仿真的电子壁炉中火焰摇曳,甚至模拟木柴燃烧噼啪作响。江来同秦郁上对视片刻,挑了挑眉,又把头转了回去,盯着前方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郁上知道,江来不会轻易问出这个问题。他问出来,实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沉默不知多久,秦郁上忍不住问:“你有什么打算?”

      江来没有回答,如果秦郁上此刻站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虽然看着前方,眼神却是没有焦距的。

      “江来。”秦郁上微微提高音量,“如果他真的是——”

      “他是什么?”江来罕见地再度打断,语气透出几分不耐烦。他闭了闭眼,当睁开眼时,眼神已然恢复清明。

      陈实修的身份只是他的猜测,做不得准,何况就算做准——

      “不管他是谁,我都不在意。”

      秦郁上语塞片刻,一针见血地道:“如果你真不在意,今天就不会主动去找他。”

      血脉联系根植于骨髓,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斩断。就像江棠承,明明不知道陈实修的身份,却对对方有着天然的亲近。

      江来猛地转过头。

      “对,我说谎了,我就是在意。”火光映在江来漆黑的瞳仁,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攥紧,似乎竭力压抑着什么,“我查过他的履历,除了两年在国外做客座教授,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国内。既然在国内,他为什么不来平阳?难道就因为我父亲不想见他,他就不来了吗?”

      如果当初陈实修来找江怀礼,之后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江怀礼或许不会坠楼,他也不用独自一人生活那么多年。

      “我想他应该不知情——”

      “一句不知情就能撇清责任?如果他真的关心,为什么我父亲死了快二十年他才知道,现在做这些又是给谁看?”

      最后一句近乎尖锐的质问,秦郁上心脏微微缩紧。

      “算了。”不等秦郁上开口,江来兀自摇了摇头,“既然当年我父亲不说,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他,说了也只会徒增烦恼。”

      秦郁上沉默下来。

      江来起身,活动一下酸麻的双腿,往门外走去,擦身而过时,被秦郁上抓住了手腕。

      “江来。”秦郁上幽幽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如果我没回国,或者即便回来了,再遇见我时,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江来愣了愣。

      迟疑的这两秒,秦郁上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玻璃天窗漏进呜咽的风声,吹得壁炉的火焰都更旺了,也愈发噼啪作响。楼下似乎传来了江棠承起夜后喊爸爸的声音。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江来斩钉截铁,说罢挣脱了秦郁上的手,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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