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江且眠

12、第 12 章

　　这一晚上姬潇月都没睡踏实，早早起来等候发落，她想的最坏的结果是被大骂一顿然后被送回去，她觉得以偃家如此善良的家风应该不会罚她去扎马步之类的。

　　应该不会吧。

　　一开始偃青崖并没理她，姬潇月与众人打过招呼后自己找了个角落站着，军医和偃小妹照顾杨寒礼，她还没醒过来，但军医说并无大碍。

　　偃青崖不能长时间留在这儿看着杨寒礼，没多久就去处理军务了，偃舒、偃惹进进出出，待得也不安稳，整个军营上上下下很多事。

　　后来忘了哪次偃惹回来给姬潇月带了把椅子，还给她拿了个饼，让她凑合吃。

　　姬潇月和偃小妹一起帮军医做事，一上午过去这个帐渐渐成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没人再进来，后来连军医也被叫走了。

　　偃小妹闲时忍不住问姬潇月，“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路上有什么危险，你就敢一个人来？”

　　“你不是来了？”

　　姬潇月叹了口气，继续道：“一开始我想出来是为了找你，但想着想着就觉得我不能只是为了找你，我想让外面的人看见平辽。”

　　“怎么看见？”偃小妹不懂。

　　姬潇月就给她解释：“让他们知道平辽以内几百年安稳如一日是因为有一个家族与无数士兵历代守在这儿。”

　　偃小妹歪头想了想，坚定道：“他们知道。”

　　这次换姬潇月不解的侧头看过去。

　　“二哥说外面的人知道偃家，知道平辽外面是敌国，他们也知道是偃家替他们守住了祖国一端。”

　　“可是他们……”

　　姬潇月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住，改而苦笑，道：“是啊，他们一直知道”

　　但知道和知道也存在区别。

　　姬潇月长叹一声，望着门口不说话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姬潇月突然问：“你打算怎么办，就待在这儿还是回偃家？”

　　偃小妹摇头，“回不去，昨晚抓的人不全，还有很多人在里面，父亲说派兵去查，恐怕要等把所有人都抓住。”

　　“那他们要是往城里去怎么办？”

　　“城里没有守卫了。”偃小妹喃喃道。

　　谁也不知道这次胡人会突然反悔，他们对胡人并没有设界，导致境内有很多胡人埋伏，而正是因为选择相信了胡人，城内才会不留士兵。

　　这事不好处理，哪怕就是先不管城里的人是否安全，荒原上光是查出所有胡人都难。

　　也难怪大家情绪都不高。

　　姬潇月几次想安慰偃小妹，但不知如何开口，甚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都不知道。

　　来冰原这一趟，事事都在重塑她的认知，现实太过残忍，她又太过无力，想帮忙都做不了事。

　　偃小妹不知道姬潇月在想什么，见她也开始不高兴连忙拍拍她胳膊，“没事的，父亲和大姐、二哥能处理这些，我们不用担心。”

　　姬潇月点头，“我相信他们。”

　　等到了中午，偃小妹催着姬潇月去吃饭，她不止一次来过军营，对这里十分熟悉，告诉她应该在哪个帐吃饭。

　　姬潇月一开始答应下来没去，偃小妹以为她是不习惯军营里什么事都要自己做的生活方式，想自己去给她取饭，被姬潇月拦住。

　　“我……”姬潇月少有这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偃小妹好奇的看着她。

　　“我们两个跑出来闯了这么大的祸，偃将军肯定气坏了。”

　　她说的还算委婉，偃小妹愣住琢磨琢磨，恍然大悟，“你怕我爹打你？”

　　姬潇月表情不自然起来，有九分神色都是赞同。

　　偃小妹就摇头，“不用怕，我爹就是打死我也不可能动你的，连骂都不会骂你，你毕竟是客人。”

　　姬潇月还是担心，昨天看偃青崖的脸色，不像是这么轻易就能放过自己的样子。

　　见她还是犹豫，偃小妹干脆嗐了一声，“这样，你照顾我娘，我去把咱们两个的饭都取回来怎么样？”

　　“麻烦你了。”

　　偃小妹摆手就要出去，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偃惹拎着饭盒进来，“怎么不见你们去吃饭？”

　　偃小妹见到他就撇嘴，“还能想起来我？估计我是沾光了。”

　　偃惹听着就笑，“那你别吃。”

　　偃小妹才不听他话，把饭盒抢过来，拉着姬潇月坐下吃饭，“正好省的我们去一趟，以后记得每顿饭都送过来。”

　　姬潇月对偃惹点点头，坐下来和偃小妹一起收拾。

　　偃惹站在门口看她们把饭菜摆好，这里的饭菜比不上偃家，更比不上京城，他总担心姬潇月吃不惯，但对方并没有什么表现，拿起筷子非常平常的夹菜吃饭。

　　动作连贯优雅，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们吃吧，我走了，晚上还是我给你们送过来。”

　　他放下这句话，看偃小妹摆手催自己，脚步停了一下，笑道：“最好别出去，会挨揍。”

　　偃小妹当然知道，头都不抬，倒是姬潇月抬眼看他，偃惹对她摇摇头，无声说了句“没事”，转身走了。

　　他总是安慰自己说没事，姬潇月有些不信。

　　偃青崖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安顿军营里的士兵，并没顾得上他们这里。

　　偃舒回来看过一次，杨寒礼还没醒，偃惹是晚饭时过来的，给她们两个带了两碗汤面。

　　能在军营吃上汤面不容易，偃小妹当时就抓着偃惹问吃的哪儿来的，偃惹被她吵的烦，最后实话实说，“你三哥做的，你就沾光吧。”

　　三哥，偃珩？

　　偃小妹切了一声，一听是偃珩就不在乎沾不沾光了，端着自己的碗到床边坐下自顾自吃。

　　姬潇月本来也以为是偃惹做的，如今这么一听疑惑起来，“沾谁的光？”

　　偃惹又回头给她解释，“偃珩给你赔礼道歉的。”

　　姬潇月想起昨夜雪地里看见的侧脸，心里有些异样。

　　她没看错人，也没认错，那就是当时把她带回来的“山匪”。

　　不过她没多说，让偃惹忙去了。

　　一碗热汤面下肚，整个人都暖合起来，姬潇月搓搓手心，问偃小妹用不用回去休息，她可以在这儿盯一会儿。

　　偃小妹昨晚估计没睡好，前半夜全是偃青崖的怒喝，后半夜姬潇月睡得迷迷糊糊，梦里梦外的分不清楚，没注意。

　　偃小妹把自己碗筷收拾好，对她摇摇头，“不用，我经常挨骂，一点事没有。”

　　也不是想说挨骂，就是感觉瞧着她状态不好，不过她不用姬潇月也不强求。自己缩回椅子上坐着。

　　杨寒礼摔得严重，本就带着些兵败的火气，再被偃小妹气的急火攻心，一天一夜都没醒，所有人都担心，但军医说只能等自己醒过来，他们也就只能等。

　　“还没问你是怎么从山上过来的，我来时差点被埋伏。”

　　偃小妹反趴在椅子上，十分惊讶的看着姬潇月，“你是从山路上过来的？”

　　姬潇月点头，“我只看见那一条路，粟粟一直往前走，我就跟着走。”

　　“不对啊，”偃小妹激动的差点站起来，“你没看地上的马蹄印？”

　　“马蹄印一路上了山。”

　　“不可能，我半路就拐进林子里了，根本不会有马蹄印。”

　　两人愣了一会儿，姬潇月总结道：“所以你是从林子里穿过来的，我顺着路和马蹄印走了山道。”

　　偃小妹点点头，表情凝重，“应该是的，你说你看见了马蹄印，多半是他们伪装。”

　　“可他们如何做到半路伪装？”

　　她们又静了一会儿，偃小妹烦躁的揉揉头发，“哎呀，先不管这些，你来的才是真危险！”

　　姬潇月也觉得。

　　她竟然能从沿途的埋伏下活着穿过来，多亏了粟粟当时弄出的动静招来了雪原的狼。

　　这么一想就更可怕了，那山林里竟然还有狼。

　　也是因为没别的事做，偃小妹开始跟姬潇月说那里可以拐进山林，走哪条路又可以近一些，对来的方法可谓是十分了解。

　　她正滔滔不绝讲着，姬潇月突然起身，“阿娘？”

　　偃小妹跟着回头，发现是杨寒礼醒了。

　　她立马激动的扑到床边，“娘亲。你可算是醒了，给我们吓坏了。”

　　杨寒礼刚醒还有些迷糊，睁眼看了一圈儿，发现姬潇月也在，声音沙哑问：“我回偃府了？”

　　姬潇月尴尬摇头，“还在军营。”

　　于是杨寒礼又消化了一遍这句话，眼睛睁了睁，气的咳嗽起来。

　　偃小妹赶紧给人顺气，姬潇月倒了杯温水过来，两人哄了好半天，杨寒礼总算稳定下来。

　　两个闯祸的孩子老老实实低头跪坐在床边，杨寒礼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气的握拳靠坐床头看着她们，半天也只是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说再多有什用。

　　这事也怪她，要不是她一开始带头来军营，这两个孩子怎么可能瞎跑来。

　　“偃小妹年龄小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跑来了？”杨寒礼一脸恨铁不成钢，“丫头，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先不说你是相府嫡女，就光是你那一大家子人，你要真是在外面有什么危险，你爹娘该如何心痛。”

　　“可是爹娘教导我不可以让自己后悔。”姬潇月小声回复，“我想做些什么，哪怕是失去性命，只要能起作用就好。”

　　杨寒礼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气的骂她糊涂，“活着才可以做更多的事，别把性命不当回事，命才是人最重要的。”

　　姬潇月抬眼看她，想问问她偃家把命当做什么，但怕再给她气上加气就忍住了。

　　这世间把其他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绝不止她一个。